六月中旬,一連下了幾天的雨。東壤臨海,雨水都帶了大海的味道。


    海風,海浪,沙灘……


    步天音突然很想去看大海。


    這些日子北野望一直莫名的軟禁她,她也就順水推舟,也沒鬧什麽幺蛾子,除了北青蘿偶爾會來找她,兩個人有時候也不說話,就那麽沉默的對著,她會給她說一些以前北野望的事情。說他本來不是那麽嗜血的,隻是他們母親死的冤枉,淒慘,是以他才會恨天下的女人。


    這樣的恨,很畸形不是麽。


    大殿靜悄悄的,隻有牆角香爐散發出的嫋嫋白煙飄散到空氣中,和窗外明媚的陽光糾纏在一起。


    這種香氣,是最近的才有的。


    以前,她居住的和玉殿裏沒有這樣的熏香。


    因為她不喜歡。


    往往有宮女將這種香點上,步天音便閉息,待她們出去後,她便將所有的窗子都打開。也不知是不是她太過敏感了,有一次她聞了一下這個熏香,便覺得胃裏一陣難受。


    她算了算日子,她的大姨媽,貌似已經很久沒有來了……


    從她來到東壤以後,就沒有來過。可是,她明明之前去看了大夫,一個兩個都確定她沒有懷孕。


    難道,是因為最近過得太緊張,生活沒有規律導致月經紊亂?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眼裏有一絲困惑。


    次日,下起了滂沱大雨。


    傍晚,北野望就是那麽毫無防備的衝了進來。


    自從他莫名其妙的將她軟禁以後,他便再也沒有來找過她。


    這次他來了,步天音想跟他談一下他們的交易,可是……他卻是喝醉了的。


    醉得不省人事。


    進來就大喊大叫她的名字。


    桌上的東西全部被拂到了地上,咣裏咣當一陣亂響,瑤光進來勸他,被他一腳踢了出去。步天音便讓人全部守在外麵,她跟北野望保持一定的距離,冷冷的問他。


    “你要做什麽?喝多了就迴去睡覺,你不睡覺我還想休息。”


    “步天音呢?”北野望腳下一個不穩,踉蹌著倒在了桌子邊,上衣被他扯開了好大一片,露出裏麵精致健美的胸膛,皮膚有些泛紅,跟他瑩白泛紅的臉色一模一樣。


    他是喝了多少酒,來她這撒酒瘋了?


    “步天音,你這個……沒良心的女人!”


    “朕為了你,多久沒有碰別的女人了?你倒好,你怎麽對朕的?!”


    步天音:“……”她好像從啦沒有阻攔過他去碰別的女人,更沒有怎麽對他。


    “你說你有意中人,朕便讓人去查你,結果你……你倒好,你竟然嫁過人,還說你的意中人不是沈思安,那個男人,哪裏有朕好……”


    步天音:“……”她喜歡的人本來就不是沈思安的好麽,況且,唔,他的確是比沈思安強太多了。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除了花清越以外,所有的人都比沈思安強。


    “步天音,步天音……”


    “朕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一個女人,以前,她們若是像你一樣忤逆朕,朕早就割了她們的舌頭去喂蛇,朕……恨你。”


    “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已經在朕身邊了,心裏卻還想著另外的男人,告訴你,朕是不會放你迴去的……”


    “……”


    北野望靠著桌子毫無形象的坐在地上,清俊的臉上隱隱散發著某種不滿,他口中罵著她,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步天音聽著聽著心裏便是一聲冷笑。


    這個男人,到底是醉了還是在裝醉,然後指桑罵槐說給她聽的?


    他身為一個暴君,竟然會喝醉了。


    這不符合暴君定律啊。


    步天音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他,他口無遮攔說出來的話讓她鬱悶至極,她幾步走到殿外,對瑤光道,“你進來,把他給我弄迴自己的寢宮去。”


    瑤光自然也是不喜歡王上待在她這裏的,她吩咐過後她便叫了兩個有功底的侍女一同進去,想將北野望攙扶迴去。孰料她們還未近到他的身,便被他一掌打了出去。那兩個侍女未來得及躲閃,身子一翻被打到了牆上,摔下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吐了好大一口血,臉頓時沒了血色。


    步天音臉色一變,扶起受傷的侍女,忙讓她們下去了。


    這個死種馬,醉得不省人事還想濫殺無辜。


    北野望仰著頭,如畫的眉目有些痛苦的擰在一起,他的眼裏一直都是迷茫的,對著麵前看不清是幾個人的人影暴躁的喊道:“步天音死去哪裏了?給朕找來,朕要……朕要……”


    瑤光有些無語的看向步天音,後者也是一臉鬱悶。


    這個暴君,竟然真的喝多了啊……


    她明明就站在這裏,他還看不到,看不到就算了,滿嘴亂喊些什麽。


    北野望折騰了好一陣,步天音一直在旁冷冷的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漸漸平息下去,倚著桌子睡著了。


    步天音吩咐瑤光,“把他送迴去吧。”


    瑤光沒有說話,上前扶起北野望,她碰到他手臂的時候,忽然聽到步天音一聲驚唿:“小心!”


    瑤光尚未明白她為何突然這般急唿,等她被步天音拽開的時候才發覺到,自己手臂上竟然有一道深深的傷口,嘩嘩往下流著鮮血。


    ——要不是她手疾眼快拉開她,現在她恐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王是真的醉了!


    她跟了他這麽多年,第一次見他不顧一切的醉成這樣!


    他是堂堂一國之君啊,他生性多疑,要提防的東西很多,他從來不會醉的。


    可是,他卻為了這個對他沒什麽情意的女人醉了。


    就像之前他那般縱容她,讓她在這裏為所欲為一樣。


    瑤光明白了,王是喜歡她的。。。


    瑤光心裏忽然很委屈。


    她和所有伺候王的人一樣,都對他有著愛慕和欽羨。而他也很所有的帝王一樣,身邊有著無數的女人,可是他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她以為,王是不會喜歡任何女人的。


    步天音沉眸看著她的傷口,道,“迴去包紮下。”


    瑤光不願離開,抿著唇看向正在用袖子一點一點擦劍的北野望。步天音歎道,“瑤光,你是流光的什麽人?”


    流光?!


    瑤光有些錯愕的看向步天音。


    步天音看了眼無賴一樣賴在這裏不走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醉的北野望,淡道:“你的年紀似乎比流光大了一些,你是她的姐姐吧。”


    瑤光沉默不語。


    步天音又道:“我不知道你們的姐妹之情有多深厚,但是我想,流光叛變了對麽。”


    瑤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便黯淡下去,眼角,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流光的確是她的妹妹。


    當初,她們都是東壤王宮的劍婢,她們無父無母,無親無故,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隻有彼此而已。她們忠於夜帝,隻是因緣巧合之下流光被派到金碧去做臥底。


    最初的時候,她還會按時送迴來金碧太子的消息,然而漸漸的,她送迴來的消息越來越少,夜帝便有所懷疑,果然,沒過多久,他們就徹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精明如北野望,怎會想不到流光已然叛變。


    以他的狠厲,瑤光自然明白自己也是活不了的。當晚,她帶了匕首去見了夜帝,要在夜帝麵前自殺謝罪。


    可出乎她的意料,夜帝不僅攔下了她的刀,他還要了她。


    從那以後一切如故,她還是他忠誠的部下。


    隻是流光,她以為,流光應該是早就死了罷。畢竟沒有人能夠背叛夜帝,膽敢背叛他的人,也全部死無全屍。


    “迴去包紮傷口吧。”步天音再次開口,她看向瑤光,淡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過還好,我也沒有很喜歡你。隻是我對事不對人,他醉成這樣也有我的原因,他傷了你我就不能當做看不見。我之所以會告訴你流光還活著,隻是因為我覺得有個妹妹挺好的,你……好自為之吧。”


    步天音並不是善心大發,她是真的很羨慕有個親妹妹。但是在這種年代,親生姐妹又能算得了什麽,所以她最後什麽也不想說了。


    瑤光扶著受傷的手臂向外走去,走到殿外的時候仍然還不到放心的迴頭看了一眼,吩咐左右道:“仔細聽著裏麵的動靜,一旦有事便去通知……青蘿郡主。”


    “是!”左右答道。


    步天音見狀眸光有些閃爍,她還以為那些王宮的侍衛都是啞巴呢,原來隻是他們並不受她差遣而已。


    “蓮花,去端醒酒湯來。”步天音揚聲吩咐,一直在殿外等待的蓮花立刻照辦。


    “步天音!”


    低低的一聲吼叫,北野望的劍被他砸到了一邊,步天音皺著眉頭看著他這個酒後喜歡砸人東西的怪胎,下一秒北野望卻已在她眼前,他扯過她拖進懷裏,不由分說的吻了下去。


    步天音的靈力和內力尚未恢複,她徒有虛招,哪裏是他的對手?幾下掙紮不過便被他推搡著拖到了床上,他低頭瞅了眼她小腹的方向,步天音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隻是看到他美麗的眼睛裏充滿了血絲,紅得觸目驚心,讓人不得不感到害怕。


    “起來。”


    北野望沒有說話,有些迷茫的神情怔在那裏,竟然忘了自己要做些什麽。


    步天音也不敢惹怒他,怕他真的要用蠻力把她怎麽樣她一定是逃避不開的。


    餘光瞥到外殿的門被打開,是蓮花端著醒酒湯進來了,她對蓮花招了招手,做了個“砍”的手勢,本來不抱什麽希望的,隻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把這件事情寄托於蓮花。蓮花關上了殿門,飛快的朝他們這裏趕來,北野望還在“深情”凝望步天音,蓮花一個手刀便將他砍暈。


    步天音抬眼瞧著蓮花,蓮花忽然一笑,跪到了地上,盈盈喊道:“屬下參加夫人。”


    步天音一怔,不確定的問道:“你真是他的人?”


    “屬下奉公子之命前來保護夫人。”蓮花說著,擼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左邊小臂處一朵西番蓮的印跡。


    她果然是雲長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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