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李大彪看著原本安靜規矩吃飯喝酒的一眾人等紛紛撤去了偽裝,個個兇神惡煞,麵容猙獰,這才在心中大唿不妙。這聲音不男不女的陰陽人恐怕也不是陳五本五了。


    看著一群人毫不加以掩飾的敵意,李大彪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


    真要命,我李大彪一代英雄豪傑,如今便得落得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命運?


    原本以為自己當上馬賊後會開啟職業生涯的第二春,結果沒想到在這圖南國的邊角落上蟄伏了十多年,最光輝的履曆居然隻是劫持了一個上三門的小嬰兒,想上門勒索的時候還被告知是個偏門沒什麽天賦的孩子,本來便是要遺棄的,連一個子兒都沒撈到。李大彪一怒,便找了個馬賊隨意把小嬰兒遺棄了。本以為此次有機會一雪前恥,結果好了,遇到的倒應該是地位顯赫身份重要的人,然而人就一個護衛,你也打不過,還被人家輕輕鬆鬆把馬賊團團滅了。


    拋棄了兄弟們的自己眼下估計也是難逃一死,這下子倒也不用背負兄弟們的性命苟活於世了。


    可是李大彪心裏想苟活啊!他一點都不想死,還想過著喝酒吃肉玩女人的神仙日子!


    就在李大彪打算拚盡力氣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客棧大廳的風鈴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眾人的目光被吸引過去,客棧門口站著的是個稚氣已脫英氣未滿的少年。少年穿著樸素的布衣,肩上卻是一條大氣的銀灰色的狐皮披肩,背後背著一藍一紅兩個反差極大的包袱,看上去有些滑稽,腰間一把長劍和這一身行頭顯得格格不入。


    很顯然,這個少年就是剛從蝴蝶穀離開準備迴到寒山劍宗的蘇慕了。蘇慕本打算原路返迴盡最快的速度迴到寒山劍宗之內,不料在路上卻遇到一個之前在蝴蝶穀的老獵戶,這老獵戶也認識蘇慕,詢問了下便告訴了蘇慕一條更近的路。


    “你啊,就順著這條道一直走,便能看到一個叫七仙鎮的鎮子,從七仙鎮的一條小道上可以直接去往吳城,到了吳城便離寒山不遠啦!”老獵戶熱心地指路道。


    “哦哦,那大約可以節約多久呢?”


    “這個嘛,你從這裏去七仙鎮大約要兩天,七仙鎮到吳城要兩天,吳城到寒山需要兩天半,應該是六天半的樣子!”


    “可是我正常走好像也隻需要七天……折騰一圈就隻能節省半天嗎?我找路還需要些時間呢。”蘇慕有些猶豫。


    “啊,不用擔心,到了七仙鎮你可以去鎮上最氣派的客棧醉仙居找掌櫃陳五!陳掌櫃可是個熱心的濫好人,他會替你指路的,說不準你還可以捎上一些土特產呢。”


    “土特產?”


    “是啊,這陳掌櫃啊是幹啥啥不行,愛玩第一名,他家在洛京經營了一家規模不小的商會,專賣的東西叫做煙火。不知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就是那種嗖得一下就能飛上天的,爆炸開來像夜裏的星星一樣,可好看了。”獵戶說道。


    “夜裏的星星?”這幾個字極其精準地刺到了蘇慕的痛點。他便欣然接受了獵戶的建議,改道來到了這七仙鎮。


    “請問一下,掌櫃陳五先生在嗎?”蘇慕問道。


    “你……”一旁的李大彪剛想說話,便被身邊假扮陳五的年輕男子一把捂住了嘴,這年輕男子看著瘦弱,力氣卻極大,李大彪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


    本以為這突然來客能帶來一些變數,沒想到隻是個小毛孩,心又涼了下去,此時自己反正是砧板上的魚肉了,李大彪心中唿天搶地。


    “他?不要緊吧?”蘇慕看著被捂住嘴的李大彪有些疑惑地道。


    “哦哦沒事,這是我家兄弟,他是個大舌頭愛亂說話,怕他冒犯到小兄弟。”


    這假“陳五”此時也已經快速打量過了蘇慕。和方才一看便知是草莽賊寇的李大彪相比,眼前的蘇慕讓“陳五”有些摸不透。雖然看樣子隻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但其氣息渾厚,步伐穩定,身上這狐皮披肩看著也不像凡物。腰間的劍更顯示了他的習武之人的身份。


    這樣的一個孩子會突然出現在這種荒野孤鎮上,一下子讓“陳五”警惕了起來。


    也許是什麽超大宗族的子弟在附近曆練。這種年紀的孩子不太可能獨自行動,定有其他人也在附近。既然如此便不便打草驚蛇,盡量息事寧人。


    “我就是陳五,這位小兄弟,吃飯還是住店?”年輕男子開口說道,那又尖又細的聲音讓蘇慕很不舒服。


    那獵戶不是說陳五掌櫃是個憨厚的中年胖子,這瘦瘦的年輕男子怎麽會說他是陳五呢?蘇慕有些不解。而這“陳五”的行為也有些詭異,他一手捂著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的嘴幹什麽?


    蘇慕有些摸不著頭,但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年輕男子應該不像是傳言中的陳五才對。


    稍加沉思了一下,蘇慕接著開口說道,“陳掌櫃,我隻是路過此地,天色不早想在此處過夜歇息。”蘇慕迴想了一下之前師父高遠山帶自己外出留宿時候所說的話,有樣學樣地說道。


    “那自然歡迎。小兄弟一人嗎?你有沒有其他隨行的朋友一起?”掌櫃“陳五”問道。


    “我就一人。”蘇慕迴複道。


    聽到這話“陳五”心中疑慮更甚,這種小孩子怎麽可能獨自一人路過此處?他心裏到底打著什麽算盤?


    略加沉吟了片刻,“陳五”決定還是再觀察一下看看,開口喊道:“趙四,你帶這位小兄弟去樓上最大的那間客房。”


    四下沉默。無人應答。


    “還愣著幹嘛?快帶小兄弟去客房啊!”“陳五”怒道,眼神對著離他最近的一個賊眉鼠眼的小個男人吼道。


    “啊?趙四?我是趙四?”小個男人有點懵,在接收到“陳五”眼神訊號之後忙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哦哦哦,對對對,我是趙四,我喝多了腦子糊塗了,我馬上帶這位小兄弟去客房!”


    說罷便主動上前要接過蘇慕的包袱。


    “啊,可是我還沒有打聽住店的價格……”蘇慕有些奇怪揮手拒絕道,方才這小個男子的反應蘇慕都看在眼中。心裏也升起了很多疑問。


    “這價,肯定是合情合理的,小兄弟放心。”“陳五”尖細的聲音實在太過刺耳,讓蘇慕不自在的感覺越來越盛。


    “價格是多少來著,我看看,哦,十五個銅錢一晚。”


    “這麽便宜嗎?”蘇慕心裏暗道,之前自己和師父留宿的客棧外表看上去十分樸素,都得要三十錢一晚,怎麽這個如此好看奢華的客棧才十五錢?


    在蝴蝶穀的時候,除了醫藥的學問以外,蘇慕還跟著蝴蝶仙學了不少日常花錢的學問。蝴蝶仙經常要和獵戶和藥商打交道,在一旁觀察學習的蘇慕也算是摸清了一些基本的物價門道。


    “那好吧。我住了。”雖然有諸多奇怪之處,但天色已經不早,這七仙鎮又隻有這一處客棧,想了想蘇慕還是決定要在此留宿一晚。月姨留給蘇慕的行路錢非常充裕,這客棧價格也非常劃算。


    於是蘇慕便跟著小個子男人上了樓。


    看到蘇慕身影走進三樓最裏麵一間客房之後,“陳五”撅了噘嘴,示意身邊人把李大彪拉走,目光陰冷地看著蘇慕的房間。


    趙四把蘇慕帶到客房之後便馬上離開了,客房裏僅留下了蘇慕一人。蘇慕的客房看上去非常寬敞,客房裝修看上去頗為考究,雖然衛生情況有些不太好。桌上,床上,都積了一層薄薄的灰,桌上的茶杯茶壺裏也完全沒有茶水,這和蘇慕之前住過的客棧都不太一樣,但總體條件還算差強人意。


    這可能就是師父說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吧,蘇慕心裏想道,便放下了劍和包袱準備歇息。


    明天一早便趕緊出發離開這裏吧,蘇慕心想。這間客棧總是給他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自己的頭也有點隱隱作痛,恐怕是今天一天走的太急的緣故吧。


    而此時在客棧大廳後麵的內室,“陳五”和好幾位剛才在大廳裏吃喝的漢子正在這裏交談著。“陳五”站在最中心的位置,雙手抱臂,小指和無名指在不斷地敲打著自己的手臂,臉上的表情有一絲焦躁。而李大彪則被五花大綁地放置在了角落之中。


    李大彪很奇怪為何這些人沒有立刻殺了自己,但此刻即使他們不殺自己也怕是支撐不了多久。那假冒陳五的年輕男子已經封了自己的脈,李大彪此時完全無法動用真氣,自然也不能靠著真氣來止血恢複。此刻意識已經有點逐漸模糊的李大彪也很清楚,隻怕過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了。


    “那個小鬼,你們怎麽看?”假冒陳五的男子開口說道。


    幾個漢子麵麵相覷,沒人說話,最後還是剛剛帶蘇慕上樓的趙四第一個開口發表看法。


    “大哥,依我看,這個小鬼應當趁今晚夜深殺了了事!”


    “殺了?”假陳五斜著眼瞄了瞄趙四道。“為何要殺,你說說。”


    “方才我近距離觀察了一下那小鬼,大約也就是凝意境左右的實力,在這個年紀算不得什麽有天賦的弟子。就算附近真的有他同門的人在,也不足為懼,大不了一起殺了。”趙四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惡狠狠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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