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

    祁晏書歎息一聲,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與薑眠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半尺,他低頭看她,輕輕喚了聲:“薑兒。”

    薑眠渾身一震,鼻尖猛的泛酸,她眨了眨眼,抓住祁晏書的手,幾乎是語無倫次的說:“你什麽時候來的?原來的祁叔叔呢?是在禁地嗎?你不是已經……為什麽……”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她的眼眶已經通紅一片。

    “我就是祁晏書。”他的目光在薑眠臉上拂過,爾後移開半寸,“我死後就來到這個世界,以祁晏書的身份出世,等於重生,不過對以前的事毫無記憶,直到在禁地中,記憶全部複蘇。”

    也就是說,師父和她一樣,在死後穿進這個書中世界,但和她不一樣的是,她是半路穿,而師父是穿過來作為嬰兒。

    如果沒有恢複記憶,他隻是單純的祁晏書而已。

    因為她才恢複記憶的嗎。

    不論什麽原因,師父用另一種方法活下來,是值得高興的事。

    她怔怔的看著祁晏書,師父是為了她才遭到仇家暗算隕落,哪怕後來她替師父報了仇,可這件事仍然是她的遺憾。

    現在按師父所說,當年他隕落後,旋即在這個世界重生,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下來。

    一時之間,滿是慶幸。

    “師父,你能活著真是太好了。”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祁晏書抬起另一隻沒被薑眠抓住的手,用指腹輕柔的替她擦去淚珠:“別哭,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話一出口,薑眠哭的更兇了,她使勁搖頭,緊緊抓著他的手,哽咽的說:“我這是喜極而泣,才不是嚇到呢。”

    她抽了下鼻子,聲音帶了點炫耀:“師父,你知道嗎,我最後修煉到大乘期,隻差一步就飛升了。我那時候想,若是進入仙界,說不定就能找到辦法複活你。”

    “還有還有。”她像個孩子一樣,“暗算你的那個混蛋,我後來在食人沙裏把他幹掉了,一個分身都沒落下。”

    暗算師父的混蛋是高階修士,他成名的手段是殺不死——他有一門很強大又很邪門的功法,可以修煉出分身。隻要有一個分身活著,他就不可能被徹底滅殺。

    “他死的時候很不甘心,悔恨當初在秘境中沒有斬草除根,把我一起殺了。”這些記憶一直被她壓在記憶深處,而今翻出來,沒了當時的憤怒,反倒升起淡淡的自豪。

    她傷重成為凡人五年,重獲修為後,一朝突破,但和那混蛋之間仍然有著不小的差距。

    可她還是勝了。

    食人沙中那一戰,她雖然成功替師父報仇,自己也丟了半條命,受了重傷,偏偏還有狼群在外圍虎視眈眈,想要趁她病要她命。

    最後她命大,活了下來。

    就是這個原因,導致她不喜歡狼。

    因為報了師父的仇,沒了牽掛的她修煉速度比以前還快,不過十年便至大乘,眼見著飛升在即,魔族來襲,而後來到了這個世界。

    凝視著少女瑩白的臉頰,祁晏書閉上眼睛,將所有情緒掩蓋。

    克製又克製,最終還是沒忍住,將少女緊緊納入懷中,輕撫她的脊背。

    他沒有說話,那些血和淚,他都看在眼裏,卻沒辦法參與,也沒辦法說出。

    “薑兒,忘了過去,這個世界才是你該有的人生。”他溫柔的聲音,撫平她不知不覺透露的來自修仙世界中的委屈和害怕。

    他死的那年,她才元嬰期,未滿二十,還是個孩子,在他的保護下,除了修煉,什麽也不懂。

    修仙世界中的天才修士,如果沒有實力強大的長輩庇佑,極易隕落——有些人最愛做的就是截殺天才。

    失去了他的庇佑,她的成長之路可以想象有多難。

    不是沒有過害怕和委屈,可這些情緒即使擁有也沒用,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向前,努力修煉,變得越來越強。

    隻有強者,才有資格說話,隻有強者,才不會再輕易害怕,更不會委屈。

    ……

    薑眠有些不好意思抹抹眼睛,從祁晏書懷裏退出來,看到他胸前一大片濕潤的地方,不由呆了一下:她、她這是喝了多少水,怎麽哭這麽多眼淚出來,被波米公主附身了嗎。

    她都忘了上次哭這麽兇是什麽時候。

    薑眠小心抬頭,對上祁晏書含笑的雙眸,吸了吸鼻子,指向旁邊茶幾,悶聲悶氣的說:“師父,紙。”

    以前麵對祁晏書,哪怕知道他無條件的對自己好,始終有種距離感。

    即使這次她已經在心裏下定決心把祁晏書當爸爸,但終究還是不一樣,有種說不上來的別扭感。

    現在知道他是師父後,那些距離和別扭瞬間消失殆盡,一想到他就是師父,嘴角便不由自主的上揚。

    她最近運氣似乎很好:天師爹平安迴來,一直想當她爸爸的人是師父。

    祁晏書抽出紙巾遞給薑眠,目光溫柔的凝視著她,看著她由淺淺的笑,轉至咧嘴笑,恨不得原地跳上幾步的模樣,忍不住心疼,眼底滑過一抹欣慰。

    她現在愛笑多了,這是好事。

    他因長久修習劍術,受功法影響,性情較為沉悶,以至於薑眠跟在他身邊,受他影響,不怎麽愛笑。

    重要的是,他能察覺到,她很怕他。見到他時,會怯怯的看他一眼,然後快速移開目光。

    ——那個時候薑眠穿過去,生怕被人發現小薑眠被她這條鯉魚精奪舍,加上又是第一次當人,每天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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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尤其怕這個師父,每天都能聽到關於清亦道君的傳說,說他多麽多麽厲害,聽的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那會兒每次和師父見麵,她都捏著一把冷汗。

    等過了段日子才發現,她沒必要這樣,因為師父經常閉關修煉,幾個月不見麵是常事。

    就算見了麵,師徒倆,一個教一個學之外,沒有其他交流。

    ——那是清亦道君察覺到她害怕自己,擔心自己多說話嚇到她,讓她更怕自己。他也不知如何與小徒兒相處,想來想去,還是隻單純教導為好。

    那個時候,宗門之人常常私下議論,說他們倆是最不像師徒的師徒。

    直到宗門規矩——築基後的弟子必須出去曆練,薑眠才八歲,小小一團,作為師父,他如何放心的下。

    所以薑眠的每次曆練,他都跟著一起。

    他不知道別人是怎麽帶徒兒的,迴頭一看,徒兒小小的,堪堪到達他腰際,梳著宗門內師姐給她梳的花苞頭,小臉兒雖極力嚴肅著,目光卻時不時往凡人售賣的各種食物瞄去。

    修士築基之後,不進凡人食物,免得休內積染雜質,這是常識。

    可他眼前卻浮現小徒兒明明想吃卻硬憋著的模樣,忍不住破例買給她。

    規矩一旦打破,便不容易再立了,沒關係,雜質多了,他到時候費點工夫幫忙驅除即可。

    他喜歡看小徒兒吃的肚圓滾滾,眼睛亮晶晶的模樣。

    他喜歡聽她每次吃飽後,鼓著腮幫子,一本正經的說:“師父,我會努力修煉,爭取早日趕上你。”

    有誌氣,這才是他清亦道君的徒兒。

    ……

    “師父,你趕緊坐下。”平靜下來,擦完鼻涕眼淚的薑眠猛然想起祁晏書身上有傷,焦急的扶著他坐迴沙發。

    掀開襯衣看,鬆了口氣,還好還好。

    她挨著祁晏書坐下,忍不住又喊了聲:“師父。”

    她應該平靜淡定一點,轉念一想,那是師父啊,得知他活著,現在還以這種方式再相遇,她激動一點也正常。

    “眠眠。”剛出聲,祁晏書又停下,他蹙著眉,斟酌該怎麽說,薑眠從他的稱唿中明白他想說什麽。

    他們現在的身份不同,她若當著別人的麵叫祁晏書師父,顯得十分怪異,且被爸爸們知道,也不好解釋。

    “師父,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做,最重要的是當下,隻要知道師父還活著,我就滿足了。”

    隻是一個稱唿而已,想了想,又眼巴巴的說:“對外叫你祁叔叔,隻有我們倆的時候,還是叫你師父,好不好?”

    祁晏書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依你。”

    想到師父身上還有傷,薑眠止住話頭,準備肩負起照顧師父的大任——讓祁晏書躺上床睡覺。

    祁晏書沒有拒絕,順從的站起來,就在這時,砸門聲忽然哐哐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寒旭的吼聲,隔著門都能聽出其中濃濃的味:“姓祁的,你還我女兒!”

    薑眠還沒說話,祁晏書摸了摸她的頭發,不容拒絕的說:“迴去吧,不用擔心我,隻是小傷而已。”

    薑眠乖乖點頭,看著他進入臥室,這才衝向大門。

    一打開門,寒旭氣勢洶洶的往裏衝。

    “爸爸。”薑眠趕緊拉住他,“我隻是送祁叔叔過來。”

    寒旭擼袖子:“眠眠你讓開,這混賬東西居然把你拐進他家,我今兒非揍他不可。”

    薑眠:“……”

    “祁叔叔有傷呢。”

    “我管他什麽傷,敢拐我的寶貝,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爸爸,我餓了。”拉不住土豪爹,薑眠隻好使出殺手鐧。

    寒旭怒火稍滯,在教訓姓祁的和填飽寶貝女兒肚子之間,猶豫幾秒,果斷選擇後者,拉著女兒迴去的時候,還不忘扔下一句:“先暫時饒你這一迴。”

    “我的小公主,你想吃什麽?爸爸帶你去。”等進屋後,他站在門口,停頓兩秒,忽然疑惑,“眠眠,我是怎麽睡著的?”

    薑眠輕咳一聲,轉移土豪爹的注意力:“爸爸,你帶我去吃小龍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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