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泉省金泉市衝擊波網吧的120號機上,一個身著灰褐色夾克的20歲左右的年輕人,正雙眼炯炯地盯著電腦,其右手高高豎起,指尖垂向下正對著enter鍵做著無規律的上下運動,長得頗為醜陋的臉上滿是猶疑之色。似乎進退維穀,擇選艱難。

    隻聽他口裏喃喃不停的自語著:“上帝保佑,好歹讓我上了二本,不然……”他本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向來果敢。但一個人如果經曆了太多的不順,再怎麽自信堅強的性子也會變得多疑、懦弱和不自信起來。

    然而他猶豫了半天,終知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兒,無論以何種姿態去麵對,該來的它終究都會來。擋不住、逃不掉。

    他使勁地唿了一口新鮮的空氣,閉上眼,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把頭埋到電腦屏幕以下,似是下了莫大的勇氣和決心,終於一指點下。然後長長地唿了一口氣,似乎這一指之力竟有千斤,費掉了他全身的能量。然後他緩緩地抬起頭,慢慢地睜開眼睛:532!

    “上線了!”他在心裏大喊一聲,然後放鬆了全身,癱坐在電腦椅子上,然而他滿是喜悅和歡欣的臉上終究還有一絲莫名的隱憂。

    二本線是522,在分數上,他沒有絕對的優勢。能不能上大學,還得看誌願填得怎麽樣。

    他已經是20歲的人,對事對人已經開始采取比較中庸穩妥的處置方法。一切維穩!他記得班主任說過“理想的大學是這樣來的:學得好——考得好——誌願填得好,三個步子環環相扣,每一個步子都非常重要。平時學得好,考試一團糟;考試考得好,但是上線不上榜等這些情況並非隻是個例。”所以他的心裏,終究還是不能完全開心起來。

    然而,上線是第一步,是前提。其他的再考慮,反正步步為營,穩紮穩打。他這樣對自己說。

    下機後,他迴到學校,在食堂吃過飯,已經是十二點半了。來到自家8人間寢室,其他人都不在了,隻小孔還在忙著收拾行李準備迴家,見到他,停下手裏的活兒,淡淡的問道:“怎麽樣,老徐,知道分數了吧,多少?”

    “剛好上二本線。”停了停,“怎麽,你也要迴家了。分數知道了嗎?”

    “專科,嗬嗬……”小孔說完這話,又開始收東西。

    “哦,沒關係啊,可以再來一年嘛!你這麽小,反應能力又好。明年努力拚一下就上去了。不要輕易信命嘛,你看我要是去年就放棄了,今年也沒這機會了不是?”

    “嗬嗬,再說吧。得和家裏商量。我東西收拾好了,得先走一步,你殿後了。”

    “去吧,我還有事,就不送你了,常聯係啊。”他比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小孔走後,他開始整理床鋪、書本及寢室裏的一切。除他和小孔外,其他六人早就走了。要麽旅行散心,要麽學電腦駕駛。隻有他,覺得無所適從,也找不到好的去處,於是決定留在學校寢室。反正是補習班,他和管理的王叔比較熟,也不用交房租和水電費。迴家他暫時是不敢的。

    原來這年輕人叫徐海天,乃是金泉市一鄉下農人子弟。父親徐文才,今年55歲,靠種幾畝薄地,養幾頭豬養家活口。

    徐母早逝。徐海天甚至記不起母親的音容笑貌。隻記得鄰人鄧大嬸常說,“你母親是個很會持家的人。她在世的時候,你們家在我們村裏家庭條件是數一數二的。隻是後來得了“咯血症”,老實咯血,怎麽治療都治不好。後來終於在你四歲的時候,撒手西去了。膝下遺有二兒二女,你是最小的那個。當時你們四姊妹中最大的你哥也就九歲。但是你父親硬是把你們都拉扯大了,真了不起。”

    徐海天是村子裏唯一一個上了20歲還在讀書的兒郎。其他人一上20歲大多出外務工,自謀生計了。大哥徐海貴早在18歲就已成家獨過。兩個姐姐找到的婆家,也可真實和徐家門當戶對,根本也沒有多少餘錢剩米去扶助徐海天的學業。

    所以從初中開始,徐海天的求學一應用度,大部分是靠老父親徐文才去給有錢人家幫工換來的。徐文才別的不行,但是能吃苦。人實誠,也不是很計較工錢,多數都是人家看著給就行。所以東家修房造屋;西家犁牛打壩都願意找他。

    錢雖然不多,但加上自己莊家地裏的,還有一幫家畜,總算是應付到了高三。

    但是這徐海天小時候的乘績確是不錯,然而到了高中,卻是跟不上城裏人的孩子了,尤其是英語,更是一塌糊塗。

    第一年沒考上,沒人說他。但是到了第二年,讀補習班的用度大大增加,家裏也開始四處賒借,但還是外孫打燈籠——照舊沒考上。

    這時閑言碎語也就開始了。

    之前沒有人說,是因為所有的費用都是徐文才自家打理賺取,事不關己,別人自然也不會說什麽。但是自從父親徐文才第二年開始向親朋好友賒借而徐海天又不爭氣地落榜後,周圍人嘴巴便閑不住了。親朋好友倒是不好當麵說什麽,但言語間自然閃爍,私下裏無不顯露出擔憂甚或猜忌。而那些絲毫不沾親帶故的人,可就不會去顧人顏麵了。

    村子裏碎嘴焦二就不止一次地嘲笑徐文才,說什麽“你婆娘都沒有,條件這麽差,還偏要死了命地供你那不成器的種讀書,可笑你那遺傳不好,老不爭氣。依我焦二爺看,今年子怕是也沒指望嘍。我說你啊,還是學學你焦二爺我,管球它三七二十一,有好吃好喝的吃了喝了,兒孫自有兒孫福,哪個去為他們做遠憂哦……”

    徐文才是個實打實的莊稼漢,遇到類似的嘲諷,隻是漲紅了臉,卻決不去辨說。老人家自己認定的事情,卻絕不會輕易改變。隻在深夜裏醒來時,自個兒嘮叨歎氣;又或是一個人喝悶酒。

    作為兒子,徐海天自然知曉父親的不容易,但是卻每覺有心無力。他今年已經是第三次參加高考,再不容有失,不然真不知道如何麵對父親、村人和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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