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她們和自己差不多,都不被人待見。可如今自己被人抬起來說了幾天金不換,竟然就有些飄飄然了,還覺得比以前的自己高貴了些。可沈勇仔細一想,有什麽啊,昨日你穿著敗絮乞討,今日穿著錦衣揮霍,那也不過是皮子,真正的瓤兒,還是你自己。

    “那……娘子,你覺得,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哪個比較好?”沈勇問。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相公又說笑了呢,沒有變。”

    “哦?”沈勇佯裝不高興,笑問,“他們可都說我浪子迴頭金不換呢!”

    方一勺笑了笑,道,“換的隻是衣裳而已,金子永遠不會換的,迴不迴頭什麽的,也不是誰說了算的。”

    沈勇盯著方一勺看了一會兒,點頭,“嗯!娘子說得對”

    ……

    到了長樂庵的廟門口,石頭已經飛奔進去找靜怡師太了。

    靜怡留下了石頭和小結巴在院子裏吃點心,聽說沈勇他們來找鸞兒,便輕輕歎了口氣,道,“果然這丫頭有什麽心事啊。”

    “師太,鸞兒怎麽了?”方一勺問。

    “她樣子看起來心事重重,來了就說要剃度。”靜怡歎息,“剃度不是小事,這麽漂亮一個姑娘剃了頭太可惜了,我就先收了她做俗家,在後頭的小院子裏住著呢,每日做些蠟燭折些紙花,終日不說話,問她,也不過是一句罪孽深重。”

    方一勺和沈勇聽了靜怡師太的話,都覺得有些淒涼,本來可以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究竟是什麽人在後麵作怪,比翼鳥變成了陌路人,這樣的結局讓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

    別過靜怡,沈勇和方一勺到後院去找鸞兒了。

    “應該讓張文海也來就好了。”沈勇對方一勺道,“不過他似乎有些怕,總說等等。”

    “為何啊?”方一勺有些不解,“既然已經查明了梁夫子不是自殺的,他與鸞兒現在又都是自由身,為何不來相會呢?”

    “也難免吧。”沈勇道,“那秀才現在一身落魄,鐵定是想要把自己打點好了,案子真相大白了,才來接姑娘。”

    “這是什麽想法?”方一勺皺眉,似乎不解。

    “很正常呀。”沈勇道,“男人自然不能在喜歡的女人麵前丟臉,得自己出人頭地了,才好風風光光的來迎接她,這和女孩兒們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才去會情郎,不是一個道理麽。”

    方一勺聽後大笑,嘖嘖

    了兩聲搖頭,“相公呀,男人們瞎想而已,誰說女孩兒都喜歡這心思的?”

    “不對麽?”沈勇有些納悶。

    “收拾漂亮才多少時辰?一兩個時辰都能畫出花兒來了!”方一勺認真道,“可是真的要風風光光衣錦還鄉那要多久?少則一年半載多則三年五年,到時候,妙齡少女早就成人婦了。”

    沈勇想了想,覺得也是。

    “若是十天半個月後,案子查清楚了張文海才來接鸞兒,萬一鸞兒這幾天說動了靜怡師父,把頭發剃了呢?”方一勺反問。

    “哎呀!”沈勇一驚,“那可就完了,剃頭了和沒剃頭,那心境完全不一樣的啊,到時候真的無法挽迴了。”

    “可不是麽。”方一勺道,“男人總怕在女人麵前丟醜,其實是怕自己丟麵子,女人會看輕自己。但事實上大可不必,你想啊,狂風暴雨中趕去接心愛的姑娘,弄得狼狽不堪,和等到風和日麗了,再一身錦衣華服地去接姑娘,哪個更讓人心動呢?”

    沈勇摸著頭,“是這麽迴事啊,娘子,你看得好透徹呀。”

    “不是我。”方一勺笑了笑,道,“是我娘,我娘就是窯姐兒,她比誰都清楚。”

    沈勇點頭,每次提到方一勺的娘,都會有些淡淡的傷懷在裏頭,沈勇時常想,若是那位丈母娘沒死該多好呢?一定是個精彩的人物。

    兩人來到了後院,就見院子裏的山茶花樹下,坐著一個穿著黑色海青的年輕女子,盤著頭發戴著個帽子。遠遠看去,超塵脫俗,好不清麗。

    沈勇暗自咋舌,這哪兒能看出以前是個窯姐兒啊,就說是宮裏的金枝玉葉也有人信的,這麽一想,方一勺說的都是對的,人的貞潔與否,看的是心境。

    坐在院中綁著白紙花的,正是鸞兒。

    佛門中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哪怕有的寺廟香火再旺,僧侶們也照樣是清苦,清苦便是修行。香火錢,是要賑濟苦難百姓做功德的。佛門中人也不講究不勞而獲,平時都會做香蠟燭火和紙花來維持生計,所以時不時還要下山化緣去,就算皈依我佛,人要活下去,依然離不開個俗世。

    方一勺和沈勇的到來,打擾了鸞兒。

    她抬起頭,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兩人,嚴重些微的警惕。

    沈勇示意方一勺——娘子,你說吧。

    方一勺走了過去,問,“鸞兒麽?”

    鸞兒點了點頭,她還沒有

    剃度,所以沒有法號,說白了,長樂庵不過是她的一個暫時棲身之地罷了,靜怡師太心腸好,收留無家可歸的她。

    “我們是衙門裏頭的人,想問你些事情。”方一勺邊說,邊坐在了鸞兒的對麵。

    鸞兒一聽到官府,顯得有些緊張,看著方一勺問,“官府的……找我做什麽?”

    方一勺迴頭看沈勇,沈勇走了過來,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給鸞兒聽。

    鸞兒聽得睜大了雙眼,連連道,“怎麽可能的呢?竟然是有人行兇作惡。”

    “所以我們想問問你。”方一勺道,“這個人,很可能在煙翠樓裏頭,你知不知道一些線索?”

    鸞兒微微皺起眉頭,低頭思索起來,嘴裏喃喃,“在煙翠樓裏……怎麽會?”

    “你覺得,有什麽人可能去下毒?”方一勺問。

    鸞兒想了良久,搖頭,堅決地道,“不可能的。”

    “哦?”沈勇不解看她,“如何不可能。”

    “煙翠樓是什麽地方?”鸞兒苦笑了一聲,“沒有贖身的姑娘在樓裏就跟坐大牢一樣,不可能跑出來做這種事情,下毒?姑娘們上哪兒弄毒藥去?若是能輕易弄到,早就有一半想不開的自盡了。”

    沈勇和方一勺聽後對視了一眼,都是眉間一緊,沈勇問,“你的意思是,並非是煙翠樓裏的姑娘幹的?那煙翠樓裏頭,有能自由出入的人麽?”

    “這個麽……基本都是不可以的,連護院也大多住在樓裏,當然,一些打雜的,或者媽媽……他們應該是可以出去。”

    “那你仔細再想一想。”方一勺問,“有沒有什麽人是比較可疑的?”

    鸞兒冥思苦想,半晌,也沒想出什麽來,隻是說,“我想不明白,娼寮裏的姑娘們,一旦有人能好命被贖身,別說姐妹了,連媽媽都會燒香拜佛祖的,為何還要用這種手段陷害?”

    沈勇想了想,問,“有沒有特別小氣的?見不得別人好,所以就從中作梗呢?”

    鸞兒笑而不語,良久才道,“這位公子,其實娼寮這種地方,一旦入了,就終身入了,贖出來了又能如何,很多遲早還是會迴去的。”

    “這是什麽原因?”沈勇不解,心說,嫁了人生了孩兒,這不就是良家婦女了麽?

    鸞兒站了起來,從屋內拿出了一個茶壺來,隨手掰下了幾顆山茶花放在茶壺裏頭,泡上熱水,給沈勇和方一勺倒茶。

    “這樣喝呀?”沈勇有些好奇。

    “這叫落春茶。”鸞兒輕輕笑了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來喝。

    “名字挺好聽啊。”沈勇端著茶杯抿了一口,就覺得這茶水有淡淡的甘甜,夾雜著一股茶花香味,突然就想起那日方一勺做的茶花卷兒來了,若是一個茶花卷兒配上一壺落春茶,那可就妙哉了!

    “落春茶這名字有什麽好聽的。”鸞兒淡笑,“花兒經過了春就注定是落。”說話間,她看了看方一勺,笑問,“小姑娘,這是你的相公麽?”

    方一勺臉微微一紅,點點頭,“嗯,是。”

    鸞兒不無羨慕地說,“真好啊……女孩兒就跟花骨朵兒似的,有些還沒開,就有人細心照料著,有都些謝了,落了,歸了塵土,都沒人多看一眼。”

    “怎麽說的如此淒涼啊?”沈勇道,“張文海不也是一心一意戀著你還將你贖身了麽?”

    鸞兒微微一頓,臉上的笑意更淡,“可是……梁夫子死了,他便沒再見我了,夫子死了,他便不打算再跟我在一塊兒了。”

    “他隻是自責呀。”方一勺道。

    鸞兒搖搖頭,“不一樣的,情愛這種東西,有時候比這瓷杯子還脆呢,輕輕一碰就碎了,拚不迴去。”

    與鸞兒說了一下午,沈勇和方一勺再迴去的時候,除了多了幾分感慨外,卻是一無所獲。

    眼看著天已經黑了,馬車行駛在東巷府的大街上,兩旁夜市喧囂,河上畫舫如織。

    方一勺忽然問沈勇,“相公,你說,鸞兒姑娘,會不會有些怨恨張秀才?”

    “一定有的吧。”沈勇歎氣,問,“若換做你呢,你怨恨麽?”

    方一勺想了想,點點頭,“嗯,會的。那賣了地契的秀才,還有之前那些死了親人的……他們再也迴不到從前了吧。鸞兒真是說得沒錯,這情愛,比瓷器還脆。”

    沈勇見方一勺突然低落起來,便也不做聲。

    兩人相對靜坐了一會兒,突然,沈勇抬頭問,“娘子……你猜,那個用這樣法子來害人的人……是不是也是這種想法?”

    方一勺愣了愣,琢磨,“嗯……有可能呀。”

    “誰也不會平白無故有這種想法吧?”沈勇道,“這人肯定為情所傷過。”

    方一勺點頭,問,“有理,那……相公你覺得這人在煙翠樓裏?”

    “煙

    翠樓裏的人,能出來的就那麽幾個,如果不是出來的人……那就有可能是進去的人啊。”沈勇一笑,“你說,會不會是某個經常去的客人?”

    獅子頭和片真心

    迴到了府衙之後,方一勺準備晚飯,沈勇托著腮幫子坐在院子裏頭的石桌邊,盯著院牆發呆。

    不多久,方一勺拿著食盒出來,“相公,再做來不及了,還有些鴨肉和菜,我做了蛋炒飯和蔥花蛋湯。”

    沈勇聞著就覺得賊香,胸中那份疑惑也被趕走了,端起碗吃飯。

    小結巴也聞著味兒進來了,拿了兩份走,和石頭一塊兒吃去。其他人都已經睡了,方一勺也沒去打擾,剩下的小半鍋子,她用蓋子蓋了起來,一會兒沈勇估計會不夠吃的。

    沈勇端著碗,吃著蛋炒飯,不時地瞄方一勺一眼,似乎有話想說。

    方一勺故意不看他,低頭吃飯。

    吃到一半,沈勇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方一勺的胳膊,“娘子?”

    方一勺眯著眼睛看他。

    沈勇叼著筷子對她笑。

    方一勺也不做聲,挑出幾塊鴨肉來放到沈勇碗裏。

    沈勇又叫了她一聲,“娘子,跟你商量個事情?”

    方一勺放下碗,看他,“你是不是想去煙翠樓?”

    沈勇幹笑,“娘子真聰明。”

    方一勺虎起臉,沈勇見她腮幫子都鼓起來了,趕緊道,“我不是去玩兒的,我去查案,你若是擔心,我和沈傑一起去。”

    方一勺眨了眨眼,問,“有什麽區別,你們都是男人。”

    “那個……沈傑不是人品比較可靠麽?”沈勇小聲嘀咕了一句。

    “男人的人品都靠不住。”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看到漂亮女人都會傻眼!他們心裏可以隻有你,但是眼裏絕對不會隻有你一個,我娘說的!”

    沈勇有些想笑,就道,“我不看還不成麽?我去看男人,不看女人。”

    “你上窯子看男人啊?”方一勺小聲嘀咕,“小心人家以為你那什麽……”

    “那什麽?”沈勇湊過來問。

    方一勺臉紅紅,低頭繼續扒飯,嘴裏嚼著鴨肉蛋炒飯,邊含含糊糊說,“不準你去。”

    “行。”沈勇繼續吃飯,笑道,“聽你的,不去就不去麽,娘子,明天吃什麽?”

    方一勺有些吃驚,看

    他,就見沈勇似乎真是打消了去煙翠樓的念頭,轉而關心起明日吃什麽來了,就問,“你想吃什麽呀?”

    “嗯……”沈勇單手摸著下巴,道,“最近口味好像清淡了些,若不然是剛剛喝茶喝的?”

    “你想吃口味重的呀?”方一勺問,“我做紅燒的菜吧?”

    “好啊!”沈勇趕緊點頭,衝著方一勺咧開嘴笑。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見他笑得自然,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不讓他去煙翠樓的事情不高興。

    低頭繼續吃飯,方一勺瞄沈勇,見他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去將鍋子端了出來,問方一勺,“娘子還要不要?”

    “不要了。”方一勺搖頭,沈勇就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都盛在了自己碗裏,吃了起來,剛剛的事情似乎完全沒在意,方一勺倒反而覺得不自在了,跟自己欺負沈勇似的。

    吃完了飯,方一勺去洗了個澡,換了幹淨的裏衣,光著腳穿著雙小木屐跑了出來,就看到沈勇正坐在門檻上麵看書。

    方一勺笑了笑,沈勇還真沒忘記蒼滿雲的囑咐,每日必要看書。

    沈勇的確是捧著書看呢,可是心裏還是想著案情,究竟誰會有這樣的能耐,又有這樣的心思這樣害人?最令沈勇好奇的,其實是那個犯人究竟怎麽想的?是人心太壞見不得別人脫離苦海?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

    正想得出神,就聽身後傳來方一勺的聲音,“相公,洗洗上被窩裏看吧,外麵冷。”

    “哦。”沈勇答應一聲,就迴頭想要放下書去洗……入眼的,卻是門檻後麵,穿著一雙木屐的,兩隻白嫩嫩的腳丫子。

    方一勺本來就個子小,自然也是手小腳小的,沈勇長那麽大,還頭一迴看女人光著腳呢,也從沒想過,腳丫子都能那麽小巧好看。

    沈勇低著頭細看,方一勺穿著荷葉邊的白色絲質褲子,褲腿上繡著荷花兒。荷葉邊褲管,露出一截腳腕子,光著腳穿著木屐,腳趾頭圓滾滾的,連腳趾甲蓋兒都是光潔透明,淡淡的粉色。

    沈勇傻嗬嗬地盯著看,方一勺見他發呆,就戳戳他,“相公?”

    “啊?”沈勇仰起臉看,方一勺上身穿著短短的白色小褂,沈勇仰著臉呢,能看到小褂子裏頭,短短一截白色的腰……

    “咳咳。”沈勇覺得有些燥了,趕緊低頭咳嗽。

    “快進屋吧。”方一勺見他咳嗽就趕緊拽他,“外麵冷。”

    沈勇被她拽了起來,就偷眼瞄,方一勺頭發都盤起來了,後脖頸長長、白白……

    “喀嗒”一聲,門合上,上閂,方一勺迴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花間提壺方大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耳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耳雅並收藏花間提壺方大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