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道,遠江國,德川家岡崎城。[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更新好快。


    這一日,築山夫人在‘侍’‘女’阿琴的幫助下,從早上開始就忙著整理發型。


    不久前,他剛剛收到了彌四郎暗中送來關於今川家的密函,想到即將迎來命運的巨大轉折,她無法抑製,一邊梳頭一邊不時展開今川家的密函。雖然每一個字都已經嵌在了她的腦海裏,但每翻開一次,仍能感到一陣‘激’動。她自己也覺奇怪,但每讀完一遍,眼睛都會濕潤。她在岡崎城的生活如此不幸,不免自憐。


    “阿琴。”築山夫人將已讀過三遍的密函放到書架上,對‘侍’‘女’阿琴道,“悄悄去喜奈叫過來。”


    阿琴答應一聲,她雖不知主人究竟在想什麽,但還是順從地出去了。夫人最近顯得很不冷靜。夫人經常翻‘弄’的那封信,讓她感到不可思議。


    還有減敬,自從夫人與彌四郎大人上一次會麵之後他便消失了,但夫人卻好像一點兒也不擔心,這讓阿琴莫名其妙。難道‘女’人的心竟那麽冷酷無情嗎?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全忘記了最心愛的人?夫人是否和減敬商議好了,故意放他出城。那樣就更不可思議了,她時常恐懼。


    今天早上,阿琴已經兩次被派往彌四郎家了,每次彌四郎都親自出來迴複:“告訴她我很忙,不在家中。”他麵無表情。


    如果阿琴不知道彌四郎和夫人的微妙關係,她也許會憤怒地將事實真相告訴夫人:“真沒有分寸。”但她看到自從減敬離開後,夫人一直想找彌四郎重續舊情,不知何為羞恥。於是就照彌四郎所說轉告給了夫人。但夫人卻並沒有責怪彌四郎,這就更加令到她感到奇怪了。


    於是,懷著種種奇怪的心情,阿琴找到了妹妹喜奈,然後將其帶到了築山夫人麵前。


    “德川家康那邊有什麽消息?”在看到喜奈後。築山夫人當即壓低了聲音問道。由於與德川家康以及其家臣的關係越來越不好,所以築山夫人已經不便於聽到德川家的事情了,於是她就暗中安排了議事廳的‘侍’‘女’喜奈作為她探聽德川家事情的暗棋。


    “夫人,大人最近這數日接連攻下了吉田城等東三河地區,現在正準備發兵長筱,將武田家遺留在三河的兵力驅趕走了。”喜奈一邊說。一邊像是忽然想起什麽,道,“對了,阿萬懷孕了。”


    “什麽,阿萬懷孕了!”


    夫人頓時眉頭緊皺。她雖然已不再將德川家康看作丈夫。但聽到阿萬懷孕的消息,嫉妒之情仍是大熾。她牙齒咬得咯咯響,阿萬本是她的‘侍’‘女’,卻奪走了自己的丈夫,‘淫’‘蕩’的‘女’子!走之前決不能便宜了她!


    這個世上,要麽殺人,要麽被殺,在築山夫人看來。再也沒有比手下留情更愚蠢的了。她最初有這種想法是因為德川家康,然後是因為親近德川家康、背叛主人的阿萬,他們都不可原諒。


    對於德川家康的報複。她已經開始實施。無論德川家康在武田麵前如何卑躬屈膝,她也絕不寬恕。但對於阿萬,築山還沒想好怎麽處置。怎能讓可恨的阿萬懷著德川家康的孩子活在這世上?


    夫人的眼裏漸漸放‘射’出駭人的光芒,阿琴頓時緊張起來。但平日不在夫人身邊的喜奈,卻沒注意到夫人表情的變化,“這次凱旋歸來或許能抱上孩子……大人是那麽說的。然後就滿懷喜悅地出城了。”


    “喜奈!你馬上到阿萬那裏去。”


    “去祝賀?”


    “哈哈。”夫人忽然狂笑起來,“你真會說話。竟然要向阿萬祝賀。”


    “是。奴婢一定由衷地祝賀她。”


    “喜奈,聽好了:你裝作去祝賀阿萬。然後刺她一刀,要刺在‘胸’口。”


    “啊?刺……刺殺?”


    “你好好想想。阿萬本是我的‘侍’‘女’,卻去親近大人,讓我每日忍受空閨之苦。”


    喜奈和姐姐對視一眼,咽了口唾沫,她年輕的臉頓時失去血‘色’,瞳孔也漸漸變大。“如果……如果奴婢殺人後不能順利離開,被人……”


    “真是懦夫!你可以大聲唿叫,說阿萬是和岡崎城下人有過‘奸’情的下賤‘女’子,你奉我之命前去取她‘性’命。”


    “這……這,這是真的?”


    “我說的話能假?”


    “是……是。那麽議事廳那裏怎麽說?”


    “不必擔心。我馬上去那裏,跟那裏說借你一用。越快越好,不能讓阿萬生下孩子。”夫人邊說邊站起來,離開了臥房。喜奈和阿琴呆呆地坐在房裏。


    “姐姐,你——”


    喜奈想問姐姐阿琴是否和她同往,阿琴站了起來,望著放信的書架。那封來自今川家的親筆信靜靜躺在那裏。阿琴顫抖著靠過去,悄悄打量了一下周圍。


    “姐姐,你要幹什麽?”


    喜奈驚恐地問阿琴。阿琴不理會喜奈,單是緊張地盯著書架上的書信。她的手腳都在劇烈顫抖。


    “姐姐……”


    喜奈驚訝地走了過去,阿琴立刻將她的雙手粗暴地撥開,迅速看了看四周,“不要過來!別過來!”


    阿琴說完,打開信,急急地讀了起來。她立刻變得麵如土‘色’,雖然全身還在顫抖,眼睛卻始終沒離開那書信。然後,她慌慌張張將信放迴原處,踉踉蹌蹌走到‘門’邊,搖搖晃晃坐下了。


    “姐姐!怎麽了?那封書信……”


    “噓——”


    阿琴閉上雙眼,胡‘亂’比畫著雙手。“不要管!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好了,不要告訴任何人,一旦泄漏出去,你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啊……有那麽嚴重嗎,姐姐?”


    比阿琴‘性’急的喜奈知道姐姐不會告訴她,立刻騰騰地走近書架。正在此時,忽聽一聲:“夫人去哪裏了?”


    彌四郎已經站在‘門’口。他從來不用通報。喜奈慌忙來到姐姐下首,跪伏到地上:“夫人到議事廳那裏去了。”


    彌四郎已經全副武裝。“你們沒看到換守到這裏的本多作左衛‘門’嗎?”


    “沒有,早上就沒見到過他。”阿琴迴答,她的聲音還在發抖。


    “發生什麽事了?”彌四郎懷疑地打量著眼前這對姐妹,“夫人又要殺人了?”


    “不。”妹妹喜奈的語氣很平靜。“她吩咐奴婢到阿萬鬆那裏去,正到議事廳那裏為我告假呢。”


    “派你去阿萬那裏……做什麽?”


    “阿萬懷孕了,讓我去祝賀。”


    “祝賀?”彌四郎忽然笑道,“哈哈,祝賀?恐是讓你去殺了阿萬吧。真是讓人頭疼的‘女’人……作左衛‘門’真沒來過?”他撇了撇嘴,嘀咕著走開了。


    未幾。築山夫人迴來,幾和彌四郎擦肩而過。她好像處於亢奮之中,老遠就喊叫起來。“喜奈,喜奈!”姐妹倆趕緊到‘門’口迎接。


    “喜奈,我已經替你告了假。你現在就去。我希望得到你的迴音後才離開岡崎。”說完。她從‘抽’屜裏拿出些盤纏,‘交’給喜奈。


    而另外一邊,負責留守岡崎城的本多作左衛‘門’重次,在兵器庫前被彌四郎叫住了,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來。他穿著單衣,袒‘露’出浸滿汗水的‘胸’膛。


    “作左衛‘門’,你聽說主公的消息了嗎?”彌四郎對作左說話時用詞非常謹慎,“他令我率領糧隊。到足助和武節之間去。”


    作左衛‘門’淡淡地盯著彌四郎:“你要去嗎?”


    “主公脾氣暴躁,我如遲去……”


    作左對他的話充耳不聞:“能見的次郎重吉和野中五郎都不能勸止他嗎?”


    “他是個勇猛無比的武將。”


    作左衛‘門’心不在焉地皺起了眉頭:“七之助不在他身邊,我應該陪他一起去。”


    “不。你不必擔心。主公既然能一舉攻下足助,也可很快拿下武節城。”


    “戰場沒那麽簡單。”


    “我知……”


    “攻打足助不過是虛晃一招,真正的目標在別處。”


    “我也知道……”


    “那麽,拜托你了。我明日一早也將奉命離開岡畸。”作左慢騰騰站了起來。


    “啊,如果……”彌四郎趕緊叫住作左,本‘性’讓他還想再說些奉承之話。


    作左停下腳步問道:“你還有何事?”


    “有件事我十分擔心。[]想告訴你。”彌四郎壓低聲音,向作左靠了過去。“是關於築山夫人的忌妒。”


    “哦。”


    “阿萬……聽說她懷孕了。”


    “哦,我不管內庭之事。”


    “我聽說阿萬的確懷孕了。夫人可能會以祝賀為由,派人前去……”


    作左衛‘門’緊緊地盯了一眼彌四郎,邁開了大步。


    這就夠了!彌四郎不禁想笑,他拚命控製住自己,目送作左衛‘門’遠去。


    築山夫人和阿萬之間的爭鬥,與彌四郎既無任何利害衝突,他也絲毫不感興趣。他向作左衛‘門’透‘露’此事,完全是為了證明他如何忠誠,以讓作左放心出城。彌四郎終於大笑起來。人生難得有良機,能夠抓住這些機會不失時機地表現自己,正是能出人頭地者的立身之本。


    彌四郎視察了在糧倉和酒穀一帶聚集起來的糧隊,然後去了築山禦殿。


    此次出城迴來,恐怕已成了今川家大軍的向導。這是一次決定命運的行動。如果築山夫人在他出城期間有輕率之舉,就大事不妙了。夫人在他眼中,已經不是主公的正房妻子,不過是可以利用的愚蠢‘女’人。如果這個‘女’人任‘性’行事,一旦被人發覺,就有可能影響他的全盤大計。


    “不要因小失大……”


    德川家康在看到武田家撤退後就誌得意滿,正要攻打武節城,隨後又對長筱城下手。一旦知道岡崎城落入今川家之手,麵臨前後夾擊,無論他如何魯莽,也隻會俯首稱臣。那時何需讓夫人勸說?除非事情有變;現在。與其讓德川家康屈膝投降,還不如讓他自走死路。


    築山禦殿裏已經不見了喜奈的身影。看到迎出來的阿琴,彌四郎傲慢地問道:“喜奈已去阿萬那裏去了了嗎?”


    “是。”


    “好,你告訴夫人,就說我已經準備停當。來看看她,請她到庭院中來。”


    “是……請您稍等。”


    “我不能久等。立刻就要出發。”彌四郎繞過玄關旁邊的柵欄,徑直向夫人的庭院走去。


    “彌四郎大人在院子裏……馬上要出征,他盔鎧在身,想在院子裏和夫人話別,請……”阿琴正說著。彌四郎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院中,“夫人,聽說您今天早上派人叫我。”


    “哦,是彌四郎。”


    築山正要匆忙站起,彌四郎已大步走上台階。急急說道:“我有事向您稟報,請屏退左右。”


    夫人匆忙站起身走來:“阿琴,不要讓任何人靠近。彌四郎,你辛苦了。”她在彌四郎身後坐下,“都已準備好了嗎?今川家前來迎接我的隊伍什麽時候進城?”


    彌四郎聽到這話,愣愣地看著夫人。她沒有發瘋。她唿吸均勻,麵頰豐潤,滿臉紅暈。看起來很年輕。‘女’人真是魔鬼!憤怒、輕蔑、憐憫……彌四郎心中充滿難以名狀的複雜情緒。


    “為什麽這麽看我?”


    “因為夫人實在太光彩照人了。”


    “你又說笑。我已經是半老徐娘,時刻都在擔心自己的身體。”她臉上又浮現出妖媚之氣,卻隻令彌四郎感到厭惡。他甚至產生一種衝動。想要給她一巴掌。她嘴上說著擔心身體雲雲,心中卻充滿‘肉’‘欲’。


    “主公恐會難過。”


    “知道我‘私’-通了今川家?”


    “是,竟然讓如此光彩照人的妻子就這樣離去……主公會後悔一生。”


    “也許吧。我已經下定決心,他不後悔決不罷休。彌四郎,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我不會忘記你的。辛苦你了。”


    “夫人太客氣了。還請您在主公麵前多多為我美言幾句。”


    “不,並非我客氣。我有今天。全靠你的周旋。等為返迴今川家後,到時候我一定保舉你。”


    “是。我感謝不盡。”彌四郎感到自己似被扔到了糞便上,非常不快,差點舉起雙拳。這個‘女’人是多麽不可思議、多麽沒有自知之明!彌四郎本以為德川家康是冷酷無情之人,現在方明白,眼前這個‘女’人實是太無恥、太讓人厭惡。


    這些年以來,彌四郎為了生存,機關算盡,不停鬥爭。在他看來,與男人相比,‘女’人的力量和智慧如同嬰兒般幼稚。她們居然能和男人平等地活在這以力量論高低的世界上,真是可笑之極。


    彌四郎心情十分複雜,他一麵笑著,一麵隻想朝築山夫人臉上吐唾沫。隻要想到她是德川家康的正房夫人,無論減敬還是彌四郎,都對這個‘女’人的‘肉’‘欲’感到無奈。無論多麽無恥的男人,在與自己有染的‘女’人麵前,都不會輕易表‘露’對其他‘女’人的渴慕,但眼前這個‘女’人,卻能在一個男人的懷抱裏坦然表‘露’出對另一個男人的渴望。


    “哈哈哈……”彌四郎終於笑了出來。築山愈是厚顏無恥,此後的事態便愈是滑稽,愈令人大覺痛快。


    “彌四郎,什麽事那麽好笑?”


    “啊,哦……”彌四郎一邊搪塞,一邊笑了起來,“我覺得今天是個吉日,便笑了。哈哈哈。”


    “你今天就要出發嗎?”


    “是,主公十分焦急。”


    “他們是明天前來迎接我,還是後天……”


    “最遲不會超過後天。”


    “時間真是難挨呀!”


    夫人像少‘女’一樣歪著頭,眯起眼睛,“在隊伍到來前,你能悄悄為我傳個話嗎?”


    “在今川家大軍進城之前?”


    築山夫人媚眼如絲,點了點頭。她簡單地認為,單單靠她的這雙美目,就可打動所有人,為她做任何事:“離開此城之前,我有件事必須辦了。”


    “什麽事?”


    “阿萬實在是太可惡了,我要親手殺了她!”


    彌四郎再也按捺不住滿腹怒氣,不禁吼道:“渾蛋,你找死!”


    受到自以為最親近之人出乎意料的怒罵。夫人頓時變了臉‘色’:“彌四郎,我多少也算此城的半個主人,你怎可如此謾罵?”


    “渾蛋!”彌四郎已經完全拋棄了虛偽的客套。他必須嚴厲斥責築山,以免她在此期間輕舉妄動。


    “噢,你……你……你說。我哪裏渾蛋了?”


    “你真的想聽?”彌四郎郎雙肩顫抖,直視著夫人。他略有擔心地看了看周圍,但一旦定下心來,便毫無顧忌了。“你和我彌四郎單獨相處,還有什麽架子?”


    “你……你說什麽?”


    “你要是略有自知之明,就當閉嘴。夫人怎麽可能是我的主人?我是覬覦著主公首級的謀叛之人。夫人是與我有‘奸’情的‘女’人、是對丈夫不忠的‘女’人。我們不過一丘之貉,哪有什麽主從關係?”


    “你彌四郎不是我的家臣?”


    “那還用說?我是你的戰友,是你的情夫!”


    彌四郎無法控製自己,繼續說道,“若此事傳到主公那裏。你我都沒有好處,我不想多言。但阿萬這種‘混’賬事,絕不允許!”


    “那……那又是為何?”


    “你想想看。你殺了阿萬,隻能令主公更加憤怒。估計還沒等到今川家大軍帶來,我們兩人就會因此而被主公囚禁起來了,屆時如何幫助今川家大軍?你為何就不能善待阿萬,然後將她扣作人質?”


    “將阿萬作為人質……”


    “不錯。如此蠢事,不僅我彌四郎。就是今川家,也絕不允許。你定要牢記在心。”


    彌四郎語氣十分強烈,夫人顯然被他的氣勢鎮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彌四郎。


    “明白了?”


    “是……是。”


    “事情成敗在此一舉。在此緊要關頭,絕不可擅自行事。如有一絲閃失,不但夫人,就是我,也會丟掉‘性’命,你定要清楚後果。”說罷。彌四郎立刻站起身,嚴厲地打量了一眼夫人。


    夫人忙答應了一聲。即使是德川家康。也沒如此惡毒地辱罵過她,但她為何會如此順從呢……


    出了築山禦殿。彌四郎仰天大笑起來。忍耐!忍耐!他拚命控製著自己,表情漸漸變得嚴肅。一向隻知道任由‘性’子訓斥別人的築山夫人,竟然被我彌四郎的氣勢壓倒,直如一個下人般唯唯諾諾。這是多麽滑稽之事。


    “唉,其實可笑的實不止她一人。”彌四郎忽然自言自語道,“就是主公,也愚笨至極。”


    德川家康妄想平定天下,卻忽視妻子的不忠,才導致今日的困局,竟然不知妻子正被今川家的臥底和家臣任意玩‘弄’。他隻如一個追趕星星的呆子,隻有遠大的誌向,絲毫未意識到腳下的鴻溝。連妻子都製服不了,如何奪取天下?


    此時,德川家康已經衝進了今川家事先設好的圈套中;而在家臣中首屈一指的鬼作左,竟然特意將如此重要的消息泄漏給我彌四郎……每一件事,都足以讓彌四郎笑得前俯後仰。


    迴到糧隊,彌四郎發現隊伍已經從酒穀排到了連尺‘門’附近。


    “出發!”彌四郎發出命令。山田八藏已經受命,於兩天前出發前往武節城;他的另一個心腹倉地平左衛‘門’正讓下人牽著他自己和彌四郎的愛馬,一臉嚴肅地候在那裏。


    “平左衛‘門’,出發。”彌四郎笑了笑,翻身上馬。


    隊伍出發了。表麵看去是糧隊,實際上藏著許多武器,是一支龐大的戰鬥隊伍。彌四郎到城‘門’時,隻見另一個心腹小穀甚左衛‘門’手持長槍,表情嚴肅地站在那裏。他留守城內,隻待彌四郎一聲吆喝“主公迴城”便負責打開城‘門’,將今川家的大軍迎進岡崎城。


    “甚左衛,留守期間諸事拜托了。”


    “小人明白。”


    夕陽西下,護城河裏倒映著河堤上的樹木。無心的城堡。無語的箭倉。彌四郎出了城,在馬背上緩緩迴過頭去望著岡崎城,哈哈笑了一聲。


    彌四郎實在太過小看‘女’人的心思了,他原本以為被自己這麽一責備,築山夫人應該已經打消了殺死阿萬的念頭的了,但實際上。築山夫人並沒有就此派人叫停喜奈的行動。


    就在當天的傍晚,‘侍’‘女’喜奈讓兩個下人挑著準備好的土特產,慌慌張張地來到阿萬的住處附近。


    離阿萬的住處越來越近,喜奈的心一陣陣顫抖,這實屬正常。築山夫人密令她前去刺殺即將為德川家康生下孩子的阿萬。但她仍然以‘侍’‘女’的身份,裝作去向阿萬表示祝賀,這令很多人都會理解,就連途中碰到本多作左衛‘門’,得知她的目的後,他都勒住馬道:“想得好周到。難為你一片真心。”


    他表情嚴肅,但仍能聽出慰勞她的意思。喜奈反複設想過刺殺阿萬的情形,定不要出現意外。


    過了美麗的鬆樹林和海濱的白沙灘,即將抵達新城時,已見沉浸在安靜黃昏之中的阿萬的住處。望著那巨大的城池。喜奈使勁屏住唿吸,震顫不已。對於一個十八歲的少‘女’,“刺客”的角‘色’和任務過於沉重了。夫人曾誇獎她在‘侍’‘女’中出類拔萃,喜奈還為此暗自高興,但現在,她後悔了。她畢竟太年輕,對失敗的恐懼揮之不去。


    城‘門’顯得十分堅固。身穿戰服的足輕武士一臉嚴肅地站在‘門’邊,如臨大敵。當喜奈通過第一道守衛。抵達通用‘門’時,城內已華燈初上。


    德川家康此時不在城內。他已於昨日開始攻打長筱城附近的城砦,目前駐守在久間的中山堡壘。


    喜奈正要過通用‘門’。四個‘侍’衛立刻圍了上來。


    “岡崎的夫人派我前來看望阿萬夫人。”


    “夫人派你來看望阿萬夫人?”


    “築山夫人聽說阿萬夫人即將分娩,派我來慰問。”


    “叫什麽?”


    “我是築山夫人的‘侍’‘女’喜奈。”


    “等等。”他們好像不敢作出決斷,其中一個立刻跑進去稟報。過了一會兒,‘侍’衛們終於放她進去,又說道:“派個人領她去。城內已經變了樣,一個‘侍’‘女’不可能認識路。”


    喜奈跟在向導身後。穿過城‘門’,內心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腳步卻沉重起來。即使她按照築山夫人的密令成功刺殺了阿萬,又怎能從戒備森嚴的城池逃脫?不安死死地抓住喜奈的心。


    穿過厚重堅固的城郭。一直到內庭的台階,喜奈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重。她當然不能告訴兩個下人。所以,他們沒有任何不安和恐懼,但是喜奈的心理卻沒那麽單純。要刺殺的‘女’人是德川家康的愛妾,還懷著德川家康的孩子。如果殺了她,喜奈絕不可能活著離開這座城池。


    內庭入口處已經有五個‘侍’‘女’等在那裏,迎接喜奈。“長途跋涉過來,你辛苦了。”說話的正是德川家康的另一個愛妾阿愛,她雖然還沒有正式的名分,但深受德川家康寵幸,並且負責管理內庭。喜奈不記得是如何迴答阿愛的。她發現,阿愛身上正好具有築山夫人所欠缺的平靜、優雅,而且全身洋溢著溫順柔和的氣質。這一切都震撼著年輕的喜奈,使她頭腦發熱。


    “阿萬身體虛弱,一直待在臥房,你有什麽話,我會轉告她。”


    衣著樸素的阿愛將喜奈領進了客廳。她安靜的言談舉止,仿佛一團柔和的空氣包圍了喜奈。喜歡比較是年輕‘女’子的癖好,喜奈不禁驚歎。她比阿萬更美!“奴婢來代築山夫人昀慰問。”


    “是。我洗耳恭聽。”


    “築山夫人說,少主兄弟姐妹不多,忽聞阿萬夫人臨產,真乃家‘門’興盛之兆,故希望得見一麵,衷心致以祝賀之意……”


    “我會將你的原話轉告。”燭影中,阿愛溫柔地笑著,鄭重地低下了頭。


    喜奈放下心來。但如果對方拒絕,不讓她進入臥房,該如何是好?她不禁心慌不已。‘侍’‘女’們端上茶點。阿愛捧著喜奈帶過來的禮單去了阿萬房間。


    “你累了吧。”一個年紀稍大的‘侍’‘女’體貼地對喜奈說,“岡崎的築山夫人還好嗎?”


    “是……還好。”


    “夫人一定也很高興。阿萬夫人原來就在她身邊服‘侍’。”


    “是……是。當然……”喜奈一邊漫不經心地應著,一邊用手碰了碰腰間的短劍,不禁屏住了唿吸。


    許久,阿愛都沒迴來。天漸漸黑盡了。寂靜的空氣中隱約感覺得到緊張的戰備氣氛。不時傳來戰馬的嘶鳴,劈啪作響的薪火聲中夾雜著士兵的談笑。顯然,城內到處都布了兵。


    “讓你久等了。”阿愛終於迴來了。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侍’‘女’,端著食物。


    “阿萬聽說你到來,十分高興。她雖然很疲憊,還是想在臥房見你一麵。她稍稍梳妝一下,你用過飯再去吧。”


    最驚心動魄的時刻終要來臨了。見與不見的問題已無需再想,問題是,見麵後如何順利地殺死她。喜奈愈想愈不能平靜。她一會兒覺得不能空腹前去,怕到時候沒有力氣;一會兒又怕吃過量。動作不靈活。所幸四肢還不覺疲憊。隻要不致慌‘亂’,應該能完成任務。但成功之後呢?喜奈不免擔心起來。她肯定無法活著出城,既然已下定必死的決心,如何去死呢?


    無疑,阿萬到時會大聲唿救。但最先趕到的應不會有男人。想到自己也許會連阿愛一起殺掉,喜奈頓時害怕起靜靜地坐在麵前的這個‘女’人來。但讓她更痛苦的,是在阿愛引領下到達阿萬房間之後看到的情形。


    阿萬的房間十分樸素,和岡崎城的內庭根本不可同日而語。比起築山夫人的房間,阿萬的住處和‘侍’‘女’房沒有太大的區別。阿萬坐在被中,臉龐被燭光映得更顯蒼白,她高興地迎接著喜奈。她看起來非常虛弱,腹部膨大。仿佛一個指頭就能把她推倒。“讓夫人牽掛,真是感‘激’不盡,夫人還好嗎?”


    “是。夫人也特別掛念您……”


    喜奈一邊迴答。一邊偷偷斜了一眼‘門’口的阿愛。阿愛施禮後站了起來,恐是嫌燈光太暗,去拿燭台。


    多好的時機!不知為何,喜奈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前這個‘女’子究竟犯有什麽過錯?想到這個,喜奈就不停地顫抖。


    阿愛拿來燭台,放在二人之間。室內明亮起來。阿萬的瘦弱和喜悅之情一覽無餘。她看上去毫無戒心。因為是築山夫人派來的人,她滿臉喜悅之‘色’。還似有些受寵若驚。轉達完祝賀的話,喜奈向阿萬身邊挪去。


    “請你不要客氣。”阿萬根本不知喜奈在尋找下刀的地方。反而舉起手勸喜奈。


    “不,不行。不要那樣……”喜奈起身拉住阿萬的手。她感覺對方雙手冰涼,不禁興奮起來。她決定殺死阿萬後當場自殺。


    阿萬站起來,順從地任由喜奈牽著雙手,踉踉蹌蹌向她‘胸’前倒去。就在這一瞬間,喜奈突然拔出寒光閃閃的短劍。


    “啊……”喜奈和阿萬同時尖叫起來。阿萬被刺中肩部,差點摔倒,短劍被阿愛抓在手裏。阿萬搖搖晃晃向裏屋跑去。


    “啊,放手!”發現短劍被抓住,喜奈發瘋似的掙紮。實際上,刺過去的那一瞬間,喜奈已經忘記了阿愛的存在。她以為坐在‘門’口的阿愛根本不可能聽到她的心跳,故而很放心,但現在她絕望了。


    “不要嚷!”阿愛緊緊抱住喜奈,在她耳邊輕聲訓斥:“嚷起來對你沒好處!”


    她猛地擊中了喜奈。喜奈手中的短劍叮當掉在榻榻米上,阿愛用力將短劍踢開。阿萬好像還不清楚喜奈究竟要千什麽。她呆愣著,全身發抖。


    “阿萬也不要做聲。”阿愛一邊死死按住喜奈,一邊說道,“本多作左衛‘門’大人已經料到此事,讓他來裁決。”隔扇外傳來輕輕的咳嗽聲,接著,一隻大手從走廊左側伸出,撿起喜奈的短劍。那人正是本多作左衛‘門’,他身披戰服,頭戴方巾,腳穿草鞋,來到燈下。他沒有看阿萬,單是對阿愛說道:“好了,放開她吧。”


    說完,便默默地在‘門’邊坐下,加重語氣說道:“你是藤川久兵衛的小‘女’兒吧?我連你父親是何人都知道,更不用說你來此的目的了。你要從實招來,不許隱瞞。”


    喜奈被阿愛放開,身體搖晃起來。她被作左和阿愛夾在中間,不禁伏倒在地,失聲痛哭。


    “此事難辦。”半晌,作左向阿愛努了努嘴。他顯然想查明真相,但又不願意讓阿萬知道,於是遞個眼‘色’。示意阿愛帶阿萬離去。阿愛心領神會地扶起阿萬。阿萬如在夢中,恍恍惚惚,全身顫抖,而且有些發熱。“她究竟想幹什麽?她……”


    “稍後就會‘弄’清楚,先到我房裏去吧。”阿愛說道。攙扶阿萬出了房間。


    不知從哪裏傳來了梟的叫聲。好像是一個信號,喜奈頓時停止了哭泣。她雙眼通紅,蒼白的嘴‘唇’猛烈顫抖,似極度亢奮,想說什麽又說不出。


    “哦,你說什麽?”作左靠近喜奈。“你姐姐好像在服‘侍’築山夫人吧?”


    喜奈聽到這話,情感忽如泄閘之水。“殺了我吧。殺了我這個不忠之人吧!”


    “噢,你說自己不忠?”


    “是。因為我要殺大人的愛妾。”


    “既然想死,我自會殺了你,但不是現在。”作左輕輕地嗬斥著。無可奈何地咂了咂舌,“我想聽聽你怎麽辯解。是誰派你來刺殺阿萬夫人的?”


    “不要問了。殺了我吧!”


    “不行。你若是不說,我會立刻抓捕你的姐姐和父親。”作左道。喜奈呆呆地喃喃自語起來。作左裝作毫無用心地說著:“你不是可以做刺客的‘女’子。派你來殺阿萬的,也決不會是築山夫人,她不會那麽糊塗。對嗎?”


    “是……是。”


    “你父親一向忠心耿耿。他不會知道你的行動,是嗎?”


    “是……是。父親……父親什麽都不知道。”


    “我在築山夫人處見過你姐姐兩三次。雖然我不能明辨忠‘奸’,但她頗有教養,看上去是個忠心耿耿、認真純潔的‘女’子。所以。應該不是你姐姐的指使。”


    喜奈向作左膝邊靠去。看得出,她十分害怕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對家人不利。“是。姐姐決不是不忠之人。”


    “哼!”作左重重地點了點頭,突然變了語調。“你知道築山夫人和主公不和嗎?”


    “這……這……不知道。”


    “到底知還是不知?你的迴答將直接影響我的判斷。你要冷靜下來,老老實實迴答。聽著,這將是你的遺言。”


    聽到這話,喜奈悄悄從作左膝邊移開。她不再顫抖,似已作好赴死的準備。蒼白的寧靜,讓她的臉看上去非常冷峻。“奴婢知道他們關係不和。”


    “若不知。你便是蠢貨,是當不了差的。你認為他們究竟誰對準錯?盡管說心裏話。”


    “對不起……”喜奈悄悄伏下身子。“奴婢認為大人也有過錯。”


    “我不那麽認為!”作左突然道,好像沒有解釋的意思。“所以,你才決定服從夫人的命令?”


    “是。大人的所作所為,對於夫人太殘酷了……”


    “是嗎?好,我明白了。如果我放過你,你會怎麽做?你會跑迴岡崎城,向築山夫人匯報已失敗?”


    喜奈並未意識到已經說出了主謀,“不,奴婢不能那麽做。”她清楚地迴答,“我會在途中自殺。”


    “哦。”作左看著庭院,“你聽好,我有話讓你轉告築山夫人。”


    “是……是。”


    “你先冷靜下來,聽好……你就說自己到了阿萬的住處。”


    “是。”


    “但你到達時,阿萬已經不在了。”


    “正因為她在,我才……”


    作左突然瞪大眼睛,大聲怒喝道:“閉嘴!頭腦簡單的‘女’人!”


    “是……是。”


    “你在途中一度被我超過吧?”


    “是。在赤阪。”


    “那時我已知你的來意。你的草鞋破爛不堪,說明你內心慌‘亂’。如果是普通的使者,草鞋怎麽可能從前頭開始破裂?”


    “……”


    “聽著。當你抵達阿萬的住處之時,阿萬已經移到城外家臣的住所。因此,你無可奈何地將禮品‘交’給了內庭的‘侍’‘女’和我,便迴去了……就這樣迴稟,聽清楚了?”


    “是……那麽,您如何處置我?”


    “我本該殺了你。但那樣將禍及你的家人。真是渾蛋!”說完,作左漫不經心拍了拍手,叫來下人,“去叫阿愛來。我已經作出判決。讓她帶阿萬過來。”喜奈此時方才哭了。


    阿愛和阿萬來到房間,喜奈半晌沒有抬起頭。“鬼作左”雖然嚴厲地嗬斥著她,但他想方設法挽救喜奈的生命,終於打動了十八歲少‘女’的心。


    “阿愛夫人和阿萬夫人,今天也都聽我的。”作左對坐在喜奈身後的阿愛和阿萬道,“無論什麽事,都要為主公著想,為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著想。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傳到主公的耳朵裏。”


    阿萬好像已經在隔壁嗬愛的房間裏聽到了一切,輕輕說道:“任憑作左大人處置,我沒有異議。”


    阿愛也靜靜低下頭:“本多大人,請你繼續指示。”


    “一生一世的戰鬥,就在這一月之間。主公日理萬機,早巳疲憊不堪,不能讓他知道此事,更不能讓其他‘侍’‘女’們知道。所以,我決定,今天夜裏將阿萬夫人轉移到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


    “是,我無須重複。這種事不允許再發生。我會陪著她離開……希望你們能夠明白。”


    “阿萬呢?”


    聽阿愛一問,阿萬雙手護住腹部,用眼神表示讚同:“一切都是為了孩子,你吩咐吧。”


    作左衛‘門’緩緩立起身。“你也要采取相應行動。”他對喜奈道,“你與此事如此關聯。你迴去後,就說你在我們轉移後才抵達阿萬的住處城。”


    “是……是。非……非常感謝。”


    “阿愛夫人。這是老實巴‘交’的藤川久兵衛之‘女’,她接受了一個愚蠢的任務,因為害怕而全身發抖。在途中耽誤了些時候,到達阿萬的住處城時,阿萬已經轉移了。這都是她運氣好……或者說是即將出世的孩子有好運氣……你就照這樣說。”


    “是。”


    “今天夜裏,喜奈就留在你處過夜。明日一早,你便將這位築山夫人的使者送出阿萬的住處。”


    “是。”


    “其他事情稍後處理,但首先要保證孩子的安全。轎子和隨從由我安排,這期間,阿萬夫人就拜托給阿愛夫人了。”說完,作左衛‘門’迅速轉身離去,消失在光影斑駁的綠樹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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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按照部分讀者的要求,這幾章是臨時刻意加入的關於戰國‘女’人以及小豪族、小人物的描寫,希望喜歡。所謂眾口難調,該劇情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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