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三孔橋巴掌大一塊地方,有恰是程虎最熟悉的所在,他手下有五千人馬,隻需將出入三孔橋的水路道路全部封鎖,任刺客再厲害,結果也是甕中捉鱉。


    程虎是動了肝火了,秦王殿下下榻在他的府上,這是他莫大的榮幸,也是他仕途柳暗花明的開端。


    他這一輩子倘若要想再進一步,唯有跟緊秦王,放手一搏。可是,偏偏這個時候秦王遇刺了,這不啻於是有人打他的臉,對此他豈能輕易放過?


    今日的日子特殊,是鄉試的放榜日,不過新科舉子大都去了秦淮河,三孔橋這邊雖然熱鬧,但是局麵都容易掌控。


    子時已過,三孔橋幾乎被程虎掀了一個底朝天,可刺客硬是不見蹤影,氣得他把幾個千總叫過來一通臭罵,卻又無可奈何。


    “都給我將眼睛睜大了,挨家挨戶的給我搜,在沒找到刺客之前,三孔橋不準進也不準出,我就不信一個大活人還能憑空消失嘍!”程虎怒聲道。


    幾個千總折騰了大半夜,一個個氣餒得很,聽程虎這麽說,知道今晚別想睡覺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嘀咕道:


    “將軍,不準進恐怕不行吧?三孔橋……”


    “老子說行就行,我倒看看哪個王八蛋敢阻礙老子辦案,你別提那些大人物,惹惱了我,來自敢把他們的門楣都拆嘍!”程虎道。


    看程虎這般威勢,幾個千總心中一陣哀歎,可說話的這小子非要鑽牛角尖,道:“那可壞了,將軍,陸錚公子參加鹿鳴宴剛剛迴來,小得已經把他放進來了,要不要小的又把錚公子給請出去?”


    程虎愣了一下,抬起一腳,隻聽一聲慘叫,這小子便被踢飛了:“狗日的,故意鑽牛角尖是不是?我二弟會是刺客?他會指使人行刺殿下?”


    程虎發了一會兒牢騷,幾個千總眼見沒有偷懶的可能,也都打起精神來繼續展開搜索大計了……


    夜已經很深了,雖然是江南,但是秋意已經很濃,這個光景待在外麵,一般的人絕難禦寒。


    聶小奴冷得瑟瑟發抖,肩膀上的箭傷很沉重,左臂完全不能動彈了,剛剛她逃離程府的時候,便看到整個三孔橋周圍都已經被兵勇圍死了。


    如果她沒有受傷,興許還能夠找到薄弱處殺出一條血路,隻要逃到了河穀碼頭,趁著夜色上了船,到了大江之上便安全了。


    然而,眼下對她來說,這基本不可能,三孔橋都被圍了,碼頭肯定早就被封死了,倉促之間聶小奴根本找不到生路,生死之間,她隻能選擇重新迴來。


    她現在藏身的這幢宅子就在程府的旁邊,冷冷清清,安安靜靜,宅子的主人們似乎都已經休息了。


    燈下黑的緣故,聶小奴躲了一個多時辰,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被發現。這幢宅子的主人應該頗有身份,如若不然,其不可能和南府軍的程虎參將比鄰。


    聶小奴心念電轉,她知道安全都隻是暫時的,除非她能夠一直藏身在此,然而那幾乎不可能。


    再說了,就算她一直藏身在此,南府軍在不久肯定也會搜過來,隻要南府軍入府搜人,她必然無所遁形……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無奈,饒是她智計百出,此時也想不到任何可行的計策,唯有死馬當活馬醫,先藏起來再說。


    好在她運氣不錯,找到了一間空的廂房躲了進來,廂房裏麵設施不錯,還有一個暖閣,裏麵有床和褥子,她暫時可以禦寒。


    然而,她還是不敢輕易的點燈,對她來說,最迫切的事情是取下肩上的箭頭,而後盡快的止血療傷,唯有如此才能快速的恢複,遇到了突發的情況才有自保之力。


    可惜,現在這個局麵她不敢亂動,她心中清楚,自己隻要一點細微的失誤就有可能墮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夜漫長,難熬,她心中默默的算著時間,外麵依舊嘈雜,她想等到醜時末再冒險,子時終於熬過了,外麵的嘈雜聲安靜了很多。


    她實在是難以忍受箭傷的疼痛,一咬牙決定掌燈。


    “嗯?”


    她剛剛要有所行動,忽然感到了危險,旋即她便聽到前麵院子裏有大門開合的聲音,然後又看到院子前麵隱隱有燈光閃爍。


    接著聽到一個渾厚的聲音:“公子迴來了!奴才馬上去叫丫頭婆子們起來……”


    而後,寂靜的院子裏一片嘈雜,燈光越來越多,人聲越來越密集,聶小奴暗叫一聲不好,連忙躲到了內室的填漆床上,用被子將自己蓋住,而後才通過床頭的格柵窗子的縫隙往外看。


    院子裏燈光不太明亮,她隱隱隻看到有一名年輕的公子在幾個丫鬟的簇擁下進到了院子裏,一個書童模樣的人迎上去道:


    “公子,您這一路迴來沒受驚吧?”


    “嘿,沒想到啊,秦王殿下竟然遇刺了,而且還是在三孔橋的地麵上,這件事如果追究起來,大哥絕對脫離不了幹係!童子,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們再說話吧!”


    那書童模樣的人低著頭,慢慢的退下了,又傳來丫鬟清麗的聲音:“公子,時候不早了,我伺候您沐浴吧?”


    “算了,今天酒喝得有點多,時間又太晚了,困意有些撐不住了!”年輕公子說罷,便徑直往前走。


    “啊……”聶小奴暗暗驚唿,臉色瞬間大變,因為她看到這年輕公子竟然往自己藏身的這間房走了過來。


    此時此刻,容不得她多想,甚至容不得她應變,因為門已經被推開了,兩個掌燈的丫頭走了進來,而後那年輕公子也走了進來。


    “好了,影兒,你帶著他們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去吧,去吧!”


    “公子,您今天喝得有點多,您要不要我給您衝一杯清茶醒酒?”


    “不用了,對了,你把童子叫過來,快去!”


    “呃……”


    “好了,好了,不用叫童子了!你隻管自己先去休息吧,去吧!”主仆二人說這話,那丫鬟模樣的女孩磨磨蹭蹭的出去了關上了門,屋子裏一下就安靜了。


    聶小奴可以清晰的看到燈光投下的長長的影子,那影子就在牆壁上晃動,非常的清晰。


    她的一顆心“噗通,噗通”的跳,緊張到了極點,事已至此,任她見過大場麵,一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現在她有傷在身,隻要對方發現了她,她就很難逃。如果暴起傷人,就算對方並沒有武功,她也沒有把握做到無聲無息,一旦鬧出了動靜,她就完蛋了。


    而萬一對方不是善類,身懷武功,聶小奴就會更慘,在這樣的情況下被抓了活的,死了也就罷了,倘若死前還受辱那……


    聶小奴不敢往下想了,她用右手死死的握著手中的到,她蜷縮在床的一角,外麵是紗帳罩著,這樣可以隱蔽她的身影。


    牆壁上,那個影子沒動,燈卻忽然之間滅了:“嗯,好累啊!”


    聽到外麵那個聲音,然後又聽到有人似乎躺在了床上,接著便聽不到任何動靜了,房間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聶小奴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她不記得在外麵是否還真有一張床,她逃進來的時候很倉促,又摸著黑進來的,對屋子裏的陳設並不了解。


    謝天謝地,沒有被發現,聶小奴在慶幸之餘她也意識到眼下這屋子待不住了,她必須重新換個地方,今天晚上,她必須要找到一處治傷的地方,要不然她失血過多,那就危險了……


    她心中正盤算著,黑暗中忽然傳出一個聲音:“刺客朋友,我知道你就躲在紗帳後麵,出來吧,對你來說,眼下你我坦誠相見可能是你最好的選擇……”


    “啊?”聶小奴倒吸一口涼氣,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暴露了?下意識她想暴起出手,殊死一搏,可轉念又想對方是不是故意訛詐的?


    “你想拚命?還是覺得我在詐唬你?你如果拚命,我身邊剛好有高手,你有傷在身,恐怕不是好選擇。


    你覺得我在詐你,那是因為你自己嗅不到這滿屋子的血腥味,我的屋子裏,幹幹淨淨,纖塵不染,哪裏有血腥味兒呢?”


    聶小奴怔怔說不出話來,她心中清楚,剛才外麵的家夥和丫鬟十有八九是在唱雙簧,這個時候外麵肯定已經布置好了,她根本沒有能力來硬的。。


    “刺客朋友,你應該慶幸你是一位姑娘,因為這成功的勾起了我的好奇。如果你是一個男刺客,我才懶得跟你廢話呢,早就把外麵的兵勇叫進來,將你團團圍住,還怕他們弄不死你?”外麵的那個聲音又響起了。


    “可惡!”聶小奴忽然覺得自己被人家給完全看穿了,根本沒有僥幸的可能。聽聲音此人很年輕,可是言辭卻極其的老辣,他的每一句話都讓聶小奴感到很大的壓力,對方每一句話都是對的,一切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而聶小奴對對方的身份卻一無所知。


    “姑娘,我的耐心其實並不好,這樣吧,我把燈點亮,然後我數三個數字你如果還不出來,那我就隻能說遺憾了。


    哎,其實刺殺秦王殿下並沒什麽了不起,這年頭,人要作死攔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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