諶讋並沒有貿然的過去取玉鏡,此時,一點點的疏忽大意都會給自己帶來巨大的危險。

    那個自己傾情一生的蒼茫之淚此時就在眼前,讓諶讋心裏激動不已。如此一個傾國傾城的寶物絕不會輕易就能得到的,那一定會付出相當沉重的代價。暗處隱藏的機關會無處不在,諶讋想到這些,心裏並沒有覺得膽怯,反而增加了更多的興奮。

    諶讋仔仔細細的把整個地宮內的布置掃視了一遍,為自己一旦發生意外的情況想好了後退之策,地宮裏擺放著很多的散發著珠光寶氣的奇珍異寶,但那些東西此時根本就不在諶讋的眼睛裏,他現在眼睛裏唯一能看到的一個東西就是那個叫做蒼茫之淚的神奇的玉鏡。

    諶讋從腰後拽出一條繩索,想了一下,又把它別在了腰上。諶讋本想用繩子勾住玉鏡,把它拽過來,從而避免與危險更近的機會,但他還是想確保玉鏡的萬無一失,一點小小的瑕疵,對玉鏡造成的傷害,都是諶讋所不想看到的,何況自己如果用力的方向感出現偏差,勢必有可能造成石雕玉女那握著玉鏡的手指的損壞,諶讋不想破壞了雕像的完美。

    諶讋從衣兜裏摸出幾塊石子,測算好自己步幅的大小及站立之處與石像之間的距離,然後,依次把石子投落在自己即將踩踏的地麵上,石子過後,地麵上沒有絲毫的異樣。諶讋沿著試探過的路線貼近石像。

    從近處看上去,石像玉女的表情更加栩栩如生,另有一番別致。諶讋雙手抱拳,在玉女麵前長揖一禮,然後,伸出右臂,握住玉鏡,微一用力,把玉鏡從玉女的手指中抽了出來。

    一種輕微的,似淙淙流水的聲音從不知哪一個方位輕輕的傳出來,諶讋沒有妄動,耳朵機敏的分辨著此時哪怕傳出的一絲異常的聲響,整個視線及常人無法涉及的眼角的餘光逡視著地宮裏哪怕每一點的細微的變化。

    諶讋腳下的泥土開始緩緩地塌陷,而四周已隱約可見流動的橙黃的煙霧。此處不宜久留,諶讋看好方向,吸了口氣,向進來之處縱身躍去。

    隨著諶讋雙足離地的瞬間,地宮內傳出了轟隆的一聲巨響,山崩地裂,大塊大塊的泥土石塊從地宮的頂部不斷的紛紛下落。而剛才進來的那道厚重的石門也倏然間關閉,沒有任何征兆。

    在石門閉合之前,諶讋從僅剩尺許寬的縫隙中穿了出去,黃煙彌漫,塵土飛揚,空氣中有一股嗆人的氣味襲來。

    諶讋把玉鏡揣在懷裏,屏住唿吸,順著來時的路線疾衝出去。

    諶讋足尖輕點,毫不停留,在他掠過之處,身後的碎石及種種機關紛紛落空。地宮內揚起的塵土遮蔽了本就昏暗的視線,諶讋憑借記憶返迴到所入地宮時的地道口處,那裏此時正靜靜的躺著一條繩索,那是諶讋垂下地宮時所引下的繩子,繩子的另一頭就在地麵上,那裏有自己的兄弟負責把自己拉上去。

    由於奔跑的速度極快及大麵積塵灰的蔓延,諶讋手中的火把瞬間熄滅,諶讋在所剩最後一點火光的映照下,看準方位,從腰上拽出繩子,向地道口的那條繩子甩過去,繩索互絞,纏在一起,微一吃力,諶讋手腕一抖,向地麵上發出了求救的信號。

    “轟隆”一聲,地動山搖,守護在地麵上的那個須虯漢子立刻繃緊了神經,他不知道此刻諶讋是否成功的拿到了蒼茫之淚,但從洞穴中井噴出的煙塵,讓他確信諶讋一定是遇到了以前從未遇到過的危險。

    他急旋身,把繩索的一頭緊緊地纏在自己的腰際,然後用雙手握緊繩子,凝神屏氣,隻等諶讋一旦發出信號,繩索晃動,就以最快的速度把諶讋從裏麵拉上來。

    在須虯漢子的身旁,另有七個諶讋的手下兄弟也緊張的注視著洞穴,期盼著繩索發出的擺動。

    不遠處,一群雲雀受驚嚇般的直衝雲霄。

    有幾個人轉出一旁的樹林,向洞穴這邊走過來,走在最前麵的那個人顯得文文弱弱的,臉上始終微笑著。

    片刻功夫,須虯漢子手中的繩索終於善解人意的擺動了幾下,須虯漢子見狀,立即拽緊繩索,雙手交替使力,向上猛拉,全然沒有顧及到身後出現的那幾個人。

    由於地宮的劇烈震動,原本就狹窄的地道沙石粉化,細沙流動,逐漸的堆積著洞身,使地道顯得越加狹窄。諶讋感覺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道拉扯著自己的身體沿著地洞向上騰升,而四周不時滑落的沙石阻礙著自己身體前進的速度。諶讋用雙腳猛蹬洞壁,雙腿反絞,雙臂緊緊抓住繩索,身體急速旋轉,鑽越細沙堆積的洞道,向外飛去。

    地麵上,諶讋手下的七個人把須虯漢子圍在中間,刀來劍往,和那夥企圖割斷繩索的一群人交起手來。那個文文弱弱的人負手站立在一邊,始終微笑著。

    七個人在那些人的圍攻之下漸漸不支,相繼倒下。就在最後一個人仆倒之際,須虯漢子的後背也挨了一刀,刀口劃破衣衫,肌肉翻卷,讓鮮血立時透過背部的衣衫,滴落到地麵上,觸目驚心。

    須虯漢子仰天長嘯,如困獸般的哀鳴,手上猛一用力,諶讋穿出洞穴,身體飛在半空。

    “公子快走。”須虯漢子大聲喊著,雙臂用力把諶讋往遠處一甩。

    在須虯漢子的叫嚷聲中,一柄利劍從他的背心刺入,劍尖從須虯漢子的前心透出,須虯漢子的身軀直挺著轟然倒下,砸向地麵,揚起漫天的塵灰。

    諶讋人在半空,急促的唿吸了幾下,想調勻氣息,卻感覺頭腦有些恍惚。諶讋知道,這與缺氧窒息的眩暈不同,剛才還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地宮內的毒氣。

    諶讋空中幾個翻轉,雙足落地,諶讋迴頭望了一眼須虯漢子和那幾個人的屍身,心中一痛,不敢留戀,發足向前疾奔。

    身後弓弦急響,數隻羽箭從身後射來,諶讋曲折奔跑,躲避著身後射過來的亂箭,由於體力透支,腳下一滯,感覺背部一痛,一支箭插入了自己的後背,諶讋一陣迷糊,猛咬下唇,清醒意識,提起精神,幾個起落,消失了蹤跡。

    “揚雪公子,追嗎?”一個人問。

    “窮寇莫追,諶讋已經中毒,現在又中了箭傷,他發力狂奔,無異於自殺,迴吧,我斷定他活不過今天晚上。”那個文文弱弱的人微笑著迴答。

    “這幾個人怎麽辦?”

    “埋了吧。”揚雪淡淡的說。

    我把頭埋在水裏,讓自己的眼淚溶解在水中。

    一個女孩子的臉在水麵上浮現,由於水麵的晃動,顯得模糊不清,她嘴裏說著什麽,我聽不清楚。

    我鑽出水麵,看見婉兒在對我說:“淵直,還要加一點熱水嗎?”

    “不用,我已經洗好了。”我迴答。

    多麽熟悉的一幕,那些曾經發生的過往,難道真的隻是一場夢。

    我從浴盆裏出來,婉兒把一條亞麻布的浴巾圍在我的腰上,然後,拉著我的手,把我領到一麵銅鏡前麵的椅子上坐下,為我細心的梳理著頭發。

    “淵直,你怎麽哭了?”婉兒問我。

    “沒。”我用手揉了揉紅紅的眼睛,“有諶讋的消息了嗎?”

    “你派出去接應的人都還沒有迴來。”

    “噢。”我失望的歎口氣。

    就在我剛剛換好衣服,就有侍衛進來稟報說,諶讋公子迴來了,我興奮的衝出門去,卻沒有想到,等候我的是讓我無法接受的傷心的結果。

    諶讋是被侍衛背進來的,他的意識已經模糊,已經說不出話了,他滿臉塵土,蓬頭垢麵,衣衫也髒的沒有了以往白皙的顏色。他躺在我懷裏的時候,背上還插著那隻讓他致命的羽箭。

    平日裏如此喜好潔淨的諶讋,現在卻是成為了這個樣子,讓我傷心不已,淚就止不住的流。他是被我派出去接應的侍衛找到後背迴來的。

    諶讋的嘴角邊流淌著鮮血,臉上卻依然微笑著。他看到我,仔細的辨認了一會,然後吃力的從懷裏摸出那枚玉鏡,放到我的手上。

    “你真傻,諶讋,誰要你這麽做的。”我哭著說,“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再好的東西也比不上我心中的諶讋,諶讋,你現在這個樣子,無疑是在我的心口上插了一刀啊。”

    諶讋嘴唇囁嚅著,聽不清他想說些什麽,他努力的抬起胳膊,為我擦掉流淌過我唇邊的一滴淚。

    諶讋走了,臉上帶著微笑走了,什麽也沒有說。

    我就這樣緊緊地抱著他,一動不動。沒有人打擾我,我的表情很沉靜,婉兒在一旁一直在哭。

    過了一會,我輕輕的對婉兒說:“婉兒,去給我端一盆水來。”

    婉兒一時沒有理解我的用意,但她還是順從的出去端了一盆水進來。

    我把諶讋輕輕的放好,把他背上的箭拔出來,放在一邊,然後小心翼翼的給諶讋洗臉。

    以前那個雋秀的少年,一定不願意塵世間的塵土弄髒了他的臉。

    我給諶讋擦洗幹淨之後,又給他換上了一身潔淨的衣衫。然後,我把那隻羽箭拿在手裏,聚精會神的端詳著。

    那是一隻血狼族特有的黑翎羽箭,我把它看得很仔細,那上麵沾染著諶讋血液的羽箭。我擦掉淚,抬起頭,表情嚴肅的向鬱劍吩咐:“傳我命令,準備出兵血魊城。”

    那隻黑翎羽箭在我右手食指和中指的用力間,斷折成了兩半。

    那一刻,我心裏告誡自己,從今天開始,此後我絕不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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