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藥師帶著兩個步兵團,前進到科布多大營五裏外的地方,開始修築防線。


    這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丘,背後直通著科布多大營。


    前麵的平地地勢平坦,少有起伏,南北寬二十多裏,長六十多裏,是方圓數百裏少有的平川之地,被參謀處取名為落日川。


    宋藥師所部占據的這處山丘之地,擋在了落日川正前方,過了這處山丘,科布多大營再也無險可守。


    早早就被參謀處選定為甲等防線,數天前也在這裏做好了防線預備工作。


    地形被勘探仔細,防線布置圖也早早繪製好。


    砍伐了大量的樹木,製成了大量的木柵欄、木板和木樁,倒放在地麵上,用草和樹葉蓋著。


    現在廂車運來了大量工具和器材,抵的步兵團官兵們,掄起鐵鏟、鋤頭、鶴嘴鎬大幹起來。


    挖出一道道深溝,把木柵欄埋在裏麵,填上土,夯結實,豎起一道木牆,隔五六米會搭建一個三角架,支撐木柵欄不會前倒後傾。


    再掄起大錘,把一根又一根的木樁深深地砸進地裏,立在木柵欄前麵,每隔三米一根,連成一道線,總共五到六道線。


    每根木樁還有三到四根稍細一點的木條做支撐,確保它有足夠的支撐力。


    然後從外往裏,開始布置鐵絲網。


    這玩意目前得到了廣泛應用。


    簡單又好用!


    鐵絲網上的尖刺對於牛馬羊群來說,就是最有效的武器,它們在嚐到幾次刺痛的苦頭後,再也不敢挨近。


    不僅是牧民們圈養牛馬羊的好工具,也是阻礙騎兵進攻的利器。衝鋒的騎兵直衝這裏,會陷入到一張蜘蛛網。


    這張網會讓人和馬滿身傷痕,痛苦不堪,偏偏又動彈不得,然後成為滑膛槍和霰彈的活靶子。


    五到六道鐵絲網拉好,銳利的尖刺在陽光下閃著寒光,就像阿拉克泊粼粼的波光。


    官兵再把木板扣在木柵欄缺口上。


    待會開戰,士兵們會在缺口向外開火,這裏會成為瓦剌騎兵弓箭手的重點照顧位置,必須有足夠的掩護。


    六千多官兵在十五裏長的防線上忙碌著,身後緩緩升起一隻熱氣球。


    下麵幾十位士兵通過地樁木架以及滑輪組,用四根繩索拉著它,就像放風箏一般。氣球越升越高,不到半個小時,升到了近三百米高的空中。


    氣球吊籃上有六位士官。


    四位觀察員,兩位通訊兵。四位觀察員兩兩一組,一組舉著架在吊籃上的兩具望遠鏡,交叉觀察遠近的情況。另一組一一對應,記錄觀察員報出的觀察數據。


    兩小時換一班。觀察換記錄,記錄換觀察。


    通訊兵也是輪班,一個控製熱氣球,監控它的狀況,另一位打信號燈向地麵傳遞信息。


    站在氣球上,首先看到的是宋藥師所部布置的落日川防線。


    站在高處可以清晰看到,落日川防線不是一兩條長直線,而是長十幾裏,縱深兩三裏的星狀防線。


    前麵是十餘個不規範方形營地,由木柵欄、鐵絲網組成,方圓四五百米,四麵可以開火。


    每一個營地之間留著一百米左右寬的空隙,空地上亂七八糟挖滿了坑,坑裏插著大量的尖木樁。


    坑周圍的空地布滿了拒馬和木鹿,上麵插滿了鋒利的長矛。


    不要說騎兵,就是步兵行進在其中,也要小心翼翼地繞來繞去,才能避開這些深坑和拒馬木鹿。


    但是兩邊營地裏的滑膛槍,不會讓他們無所顧忌地在其中穿行。


    吊籃裏的士官看了一眼,就知道這種防線是明軍最新的防騎兵陣形。


    據說效果很好,今天可以第一次見識實戰效果。


    吊籃上的士官擺正望遠鏡,向遠處眺望。


    可以看到瓦剌聯軍騎兵已經全部出營。他們分成三大塊。


    其中人數最多的就是西北方向,大約五萬騎兵呈半鬆散隊形緩緩進入落日川。這裏直通科布多大營,除了不高的丘陵之外,沒有什麽阻礙。


    看來瓦剌聯軍把這裏當成進攻科布多大營的主攻方向。


    從亂七八糟的旗號上,觀察士官可以判斷出,五萬主攻騎兵三分之二來自和碩特部和準噶爾部,餘下的是輝特部和部分杜爾伯特部。


    準噶爾部和輝特部的騎兵在前麵,和碩特部和杜爾伯特部的騎兵依次在後麵。


    根據明軍掌握的情報,瓦剌四大部中,準噶爾部最驍勇善戰,現在被頂在前麵,看來他們有誌要搶頭功。


    和碩部是瓦剌達爾加哈尼諾顏洪果爾的本部。現在他得意洋洋的自稱衛拉特汗,把他老爹的大汗旗號又拿出來炫一炫。


    看他毫不猶豫把本部精銳都派遣出來的氣勢,看樣子準備用明軍祭旗,好讓衛拉特大汗的名號響徹草原。


    在東南方向,土爾扈特部兩萬兵馬自成一支,與落日川隔著一道山嶺和一片近十裏寬的山林,沿著布彥圖河向科布多大營的東北方向進攻。


    隻是這裏地處山林和河流之間,地勢狹窄,無法全部展開,隻能做為側擊方向,策應落日川的主攻。


    土爾扈特部源自克烈部,成吉思汗崛起之前就是金山地區的主人。


    後來漠北蒙古人,亦馬兒河(鄂畢河)、謙河(葉尼塞河)等地區的“山林之民”,紛紛南遷,把土爾扈特部擠到了目前的放牧區域。


    土爾扈特部心裏對這些外來者一直忿忿不平,也不大願意跟他們往來,“孤傲不群”。


    從目前觀察到的瓦剌部進攻布局來看,符合參謀處對土爾扈特部的判斷,他們寧可單獨負責一個方向的進攻,也不願跟和碩特和準噶爾部混在一起。


    再遠處,大約一萬左右的騎兵,渡過布彥圖河,沿著科布多河西岸,向科布多大營後翼迂迴包抄。


    看旗號,他們應該是杜爾伯特部的騎兵。


    觀察士官把結果記錄下來,遞給通訊兵。


    通訊兵點亮信號燈。


    信號燈是油燈,燈芯粗壯,燃起的火光十分明亮。


    關鍵是燈芯背後是一個半圓球形的罩子,金屬打造,塗著一層銀,亮光閃閃,跟玻璃鏡子一樣,把油燈的光聚集在一起,向外反射,如同探照燈一樣。


    就算是白天,隔著一千米依然能看清它發出的亮光。


    要是有濃霧,就會有塊黃色的玻璃蓋板蓋上,發出的光變成黃色,可以穿透濃霧,傳至兩三百米遠。


    信號燈口有一個框,撥動旁邊的把手,可以讓框裏的百葉一閉一開。通訊兵就是撥動把手,讓燈光一明一暗,向地麵發送信號。


    地麵接收完信號,會用同樣的信號燈發送確認信號,核對無誤,一次通訊才算完成。


    情報被火速送到科布多大營裏的作戰指揮部。


    戚繼光看完後,輕輕放下。


    胡宗美在旁邊說道:“戚帥,一號熱氣球觀察的情況,跟二號氣球觀察的一致,跟三號氣球觀察的部分情況能互相佐證。”


    戚繼光點點頭,走到一幅巨大地圈跟前。


    這幅沙盤長四米,寬三米,按比例繪製了以科布多大營為中心、方圓五百裏的區域。山嶺、丘陵、樹林、草原、河流、湖泊.畫得密密麻麻。


    到處擺滿了小旗,紅色的是明軍,白色的是瓦剌聯軍。


    紅白小旗分布來看,白色小旗圍成了一道長六十多裏的大圓圈,把科布多大營包圍在其中。


    紅色的小旗大部分集中在科布多大營附近,隻有部分擺在遠處山林之間。


    戚繼光雙手扶著桌麵,看著沙盤。


    “現在戰局的關鍵就在落日川,在瓦剌達爾加哈尼諾顏洪果爾率領的五萬準噶爾、特輝、和碩特部主力上。”


    消息不斷地傳進來。


    到了十一點鍾,有傳令官跑進作戰廳,大聲道:“準噶爾部前鋒五千人,穿過落日川,在落日川防線前停留了半個小時,現在開始發起試探性進攻,與我部發生交火。”


    正在忙碌的二十幾位參謀官們,聞聲暫停了手裏的動作,抬頭看向戚繼光。


    “蕭副帥有什麽迴報?”


    都指揮副使蕭文奎任前敵指揮使,正在前麵指揮包括落日川防線在內的三道正麵防線,前敵指揮部就設在落日川防線後方。


    “蕭副帥迴報,一切按計劃進行。”


    “好!”


    戚繼光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麽,繼續看著地圖。


    參謀官們也紛紛低頭忙起自己的事情。


    一號熱氣球,也就是落日川後方的熱氣球,觀察員清楚地看到大約五千騎兵,排成鬆散隊形,從落日川向明軍防線開始進攻。


    他們越跑越快,不到五分鍾就衝到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第一道六個大方營陣地,正麵方向突然噴出一團又一團的青煙,沉悶的巨聲仿佛撕裂了一切,傳到熱氣球上,讓吊籃上的六人都不約而同地下蹲,伸手扶住籃筐邊沿。


    蹲在籃子裏,士官們麵麵相覷,經驗老道的他們馬上聽出端倪來。


    步兵團的火炮沒有這麽少啊,下麵的指揮官在“收著”打。


    膽子真大,前麵五萬騎兵,黑壓壓的無邊無際,正如潮水一般往落日川湧進來,分分鍾就能淹沒你的防線,你居然還敢收著打?


    唯一沒有蹲下的士官長大聲招唿道:“起來,都起來,現在開戰了,我們需要密切關注戰場變化。”


    吊籃上的眾人紛紛起身,繼續各自的工作。


    落日川防線第一輪炮擊,霰彈下數百準噶爾部騎兵非死即傷,其他騎兵的坐騎被巨大的炮聲嚇得連連嘶叫,揚身亂踢馬蹄,幾十名騎兵被坐騎掀翻在地;還有的坐騎嚇得調頭四下亂跑,就跟無頭蒼蠅一般。一不小心,跟附近一樣慌亂的坐騎撞到一起。


    五千準噶爾騎兵人仰馬翻,驚慌失措。


    此前瓦剌聯軍隻是嚐了明軍的滑膛槍和子母騎炮的滋味,九五、一零五野炮的霰彈,還是第一次嚐到,頓時讓他們終身難忘。


    宋藥師在望遠鏡裏看到準噶爾騎兵前鋒的亂狀,忍不住罵道:“瑪德,老子收了一半的炮,還是高估他們了。


    馬上傳令,每個方營正麵,隻準九五野炮開火,必須換上獨彈,不準用霰彈。”


    情況火速傳到防線後方的前敵指揮部。


    蕭文奎聽完通報,苦笑地對身邊的參謀官說道:“宋藥師已經收著打了,還是超出我們的預料,不知道準噶爾部被驚到沒有。”


    參謀官安慰道:“副帥,準噶爾部是瓦剌部最驍勇善戰的一支,他們的作戰意識比較頑強,不會被第一輪炮擊嚇到。”


    很快,宋藥師最新的稟告又傳了過來,準噶爾部前鋒在稍作整頓後,又繼續發起進攻。


    宋藥師下令一零五以上口徑火炮不準開火,九五火炮隻準打獨彈,在付出一定代價後,準噶爾部前鋒終於衝進防線裏麵,在六大方營陣地間緩慢穿行。


    蕭文奎不由長舒一口氣,其他參謀官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唉,我們實在是太難了。


    既要頂住瓦剌聯軍的進攻,又不能放開手腳打,生怕打得太狠把瓦剌聯軍嚇跑了。


    宋藥師把四千多準噶爾前鋒騎兵放進縱深區域,命令隻準用滑膛槍和子母炮射擊。


    火炮,包括七五野炮一概不準使用。


    就算如此,數千枝滑膛槍的射擊,還有子母炮的炮擊,還是讓在方陣中間艱難穿行的準噶爾活靶子,死傷慘重。


    子母炮是根據此前明軍的佛郎機子母炮改進的,官名六零短管炮。口徑為六十毫米,從側麵往炮膛裏裝填一發五十五毫米口徑的“子炮彈”。


    該子彈裏麵預裝了發射藥和霰彈包,裝填前需要擰下後麵的蓋子。


    裝填進炮膛,推上套筒蓋,在側後引藥池倒入引藥,拉動後方栓機,打開燧發擊錘。兩人抬著炮木架,伸到木柵欄缺口,對準外麵的準噶爾騎兵扣動扳機。


    栓機內部彈簧一頂,一根頂針頂出來,刺破“子炮彈”底部的後油紙,隨即燧發擊錘砸下,引燃引藥池,火光閃動,引藥池的燃燒蔓延到炮膛內部,通過被刺破的孔引燃“子炮彈”內部的發射藥,霰彈包從“子炮彈”裏射出,再在炮管裏滑行不到一米,飛出炮口。


    沒有炮膛的約束,質量不一的霰彈飛行速度也不同,霰彈包在空中解體,十幾發霰彈如天女散花般飛出,打出一片血雨腥風。


    於此同時,兩位炮手把子母炮抬下,一人一拉炮栓,套筒拉開,滾燙的空“子炮彈”從冒著煙的炮膛裏掉出來,另一人已經擰下“子炮彈”的後蓋,把它裝填進空出來的炮膛裏。


    操作簡單,靈活機動,殺傷力不小,尤其受翼衛軍騎兵們喜歡。


    他們把六十短管炮炮架改進,安在馬鞍或駱駝背上,兩人一組。


    一人牽馬或駱駝,穩住炮架,另一人裝填子炮彈,然後猛衝到衝到敵人對麵,騎臉開大!


    防線上槍聲四起,硝煙彌漫。


    才二十多分鍾,四千騎兵倒下去一千多人,其餘剛剛鑽進方營陣中的騎兵,見勢不妙,連忙調頭就跑。


    宋藥師看著一路狂奔離去的兩千多準噶爾騎兵前鋒,心裏忐忑不安。


    沒把你們打痛吧?


    千萬不要跑!


    隻要你們再迴來,我叫你們爺爺都行!


    緊張氣氛從防線一直蔓延到前敵指揮部。大家都在緊張地猜測著,瓦剌聯軍到底是繼續進攻,還是吃痛撤兵?


    上百支望遠鏡看向落日川,屏住唿吸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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