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把急報遞給祁言,“給三位師傅看看,朕先緩緩。”


    張居正接過急報,趙貞吉和譚綸提起衣襟站起身來,立在他左右兩邊,湊著頭一起看著這份急報。


    “春二月出雅令闊山口,橫掃大漠南部的扯力昌、於闐等城.然後以當地人為向導,走葉爾羌城以南的喇斯庫穆和撒思庫兒山路,直抵費爾幹納山穀


    連陷俺的幹、阿克西等城,行圍點打援之計,等候葉爾羌汗國兵馬增援費爾幹納


    正值葉爾羌汗國阿不都哈林汗率主力,征服土魯番大獲全勝,從天山北路的別失八裏、衣烈河一帶班師迴朝。


    接到葉爾羌城急報,立即征集亦力把裏諸部兵馬,迂迴到費爾幹納山穀西部,並遣葉爾羌汗國國相吉爾薩率兵堵住托雲把什,費爾幹納山穀東出口,意欲東西合擊我部.


    我部先難後易,在費爾幹納山穀西北部納侖河畔的珠穆罕,夜襲阿不都哈林汗所率主力,斬首哈林汗以下三千二百餘,俘獲一萬八千餘。


    而後從費爾幹納山穀以北迂迴至托雲把什,擊潰吉爾薩所部。


    吉爾薩自殺,斬首千餘,其餘貴族六十餘人,部眾一萬四千餘皆降目前我部已占據葉爾羌汗國於闐、葉爾羌、哈實哈兒、撒思庫兒、烏赤、阿速等天山南路要城,以及天山北路的亦力把裏、阿力馬力城。


    正在派使者喬裝打扮,前往金山,與西征軍北路軍主力取得聯係”


    看完這份急報,張居正三人麵麵相覷。


    趙貞吉坐迴到自己的座椅上,還是沒有迴過神來,“這就把葉爾羌汗國給滅了?”


    譚綸捋著胡須,不容置疑地答道:“當然是滅了。汗王、國相被斬殺,占據了都城,主力軍隊殲滅,這不叫滅國,那什麽叫滅國?”


    張居正把急報還迴給祁言,“三月滅一國,幾乎可與前漢定遠侯豐績媲美了。”


    朱翊鈞此時迴過神來,開口問道:“真是不打不知道,一打嚇一跳。鐵木真的子孫居然退化到這個地步了?


    我們收集的西域、河中等地的情報有說,衣烈河、楚河地區,也就是亦力把裏地區的部落往河中地區遷移,打敗那裏的原住民,把他們往唿羅珊、往印度河趕。被趕出河中的部落又在唿羅珊和印度地區大殺四方。


    按照這個邏輯,亦力把裏和葉爾羌地區,應該是西域、河中以及貴霜舊地這一帶地區的戰力天花板。


    可是這天花板太脆弱了吧,被我們的偏師一擊就碎,真是出人意料,不可思議。”


    張居正忍不住問道:“會不會謊報軍情?”


    剛說完,他自己先搖頭,“霍氏兄弟沒有必要謊報軍情。戚萊陽北路軍正在向金山地區進發,早晚會打到亦力把裏,謊言一戳就穿。


    皇上又沒有給他們壓任務,隻是叫他們遊擊策應,何必冒著天大的風險謊報軍情呢?”


    譚綸在一旁說道:“或許是我們進步得太快。”


    朱翊鈞、張居正、趙貞吉轉頭看著他。


    “進步得太快?”


    “對。皇上從編練新軍開始,一直對大明王師進行正規化、專業化建設。


    端正建軍思想,肅正軍紀軍風,健全軍隊骨架,更新戰術素養.鎮衛軍、翼衛軍,軍官和士官幾乎全部到西山軍官學院和清河士官學校學習進修一遍,有的不止一遍。


    他們是大明王師的骨架和經絡。


    普通士兵也從內到外洗滌了一遍,整個大明王師從上到下煥然一新。可以說被皇上打造成一架嚴絲合縫、井然有序、有蒸汽機做動力的龐大機器,一具鋼鐵與火的戰爭機器。”


    張居正和趙貞吉連連點頭。


    “老夫也是有這種感受!”


    “子理說得有道理。”


    朱翊鈞想了想,譚綸說得確實有道理。


    自己的建立新明軍過程,先是用戚繼光的治軍思想進行第一輪整飭。在確保糧餉的基礎上,戰鬥力翻倍。


    明軍滿餉便無敵,這句話不是說著玩的。


    其後建立參謀、後勤部門和軍校,把現代軍事理念一點點地滲透進去,在積累到一定程度,開始建立政工部門。


    這個是大殺器,可以說解決了千百年封建王朝用監軍製度都無法解決的關鍵問題:如何團結軍心、振奮士氣、確保戰鬥力,然後又牢牢控製住這支軍隊。


    至少在目前來看,自己的多管齊下,確實解決了李世民、朱元璋、趙匡胤都頭痛的問題。以後會不會有問題,肯定會有,到時候再繼續想辦法解決就是。


    解決了這個核心問題,再加上兵器的升級,對於其它軍事勢力來說,屬於降維打擊了。


    想到這裏,朱翊鈞笑了,“朕不知道戚繼光在金山打得怎麽樣,朕隻知道他他這個時候揮師西進,進入亦力把裏地區,準備與南路軍會師時,一定會驚訝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


    敵人呢?


    說好的數萬騎兵,哪裏去了?”


    張居正三人都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戚繼光,在金山(阿爾泰山)和杭愛山之間的科布多河地區,已經連敗了五場。


    戚繼光從灤河豐寧等城,率北路軍主力出征,先北上,橫掃了喀爾喀部西路。


    蒙古達延汗統一蒙古東部,把漠南漠北諸部分為左右兩翼六萬戶。


    左翼三萬戶是察哈爾、喀爾喀和兀良哈;右翼三萬戶是鄂爾多斯、土默特和永謝布。


    數十年過去,喀爾喀部分成內外喀爾喀,內喀爾喀隨著達賚遜,也就是圖們汗的老爹南下,一統了左翼,內喀爾喀部和兀良哈諸部依附於強大的察哈爾部,隨著圖們汗覆滅,跟著一起歸附大明,被分為左翼六部。


    外喀爾喀部繼續留在漠北,逐漸分成了東西兩路諸部。


    其中東路諸部以賽音諾顏、車臣部為首。西路諸部以劄薩克圖、土謝圖部為首*。


    外喀爾喀東路賽音諾顏、車臣等部在經過遼西、遼東總兵蕭文奎和李成梁來迴討伐後,早早就跪了,被編為蒙古後翼四部。


    剩下的就是外喀爾喀部西路的劄薩克圖、土謝圖為首的諸部。


    戚繼光先派董狐狸、李成梁、薛麟帶著翼衛軍騎兵,直接把土謝圖部打跪,把劄薩克圖部打崩,兵峰越過紮不罕河,直抵科布多河流域。


    然後形勢急轉直下。


    先是宋藥師率領的先鋒在靠近金山的托爾博河畔被擊敗,接著蕭如薰率領的騎兵師在博爾濟爾敗逃,隨後是薛易、傅應嘉、李成梁連敗三場,翼衛軍灰溜溜地退守到步軍駐紮的大營。


    大營位於阿拉克泊西邊,科布多河支流布彥圖河畔。經過一個多月的修築,成為一座方圓近十裏的大城,被當地牧民稱為科布多城。


    這座城在金山東北部,恰好扼守著金山地區通往漠北地區的要道。


    科布多城西北六十裏外的山丘上,宋藥師騎著馬,看著遠處,一臉的愁容。


    身後策馬站著十餘位軍官,都是他的部屬。


    其中有恭順侯吳繼爵的庶子吳汝芳,武安侯鄭崑的侄兒鄭亮,他們都隻是營級軍官。


    他們跟宋藥師一樣,舉著望遠鏡,向前方看去。


    這裏靠近金山東麓,能遠遠地看到白雪皚皚的山峰。近處是丘陵地帶,山巒起伏,就像一座又一座的綠色海浪,連綿不絕。


    正麵是輝特部的牧場。


    東北方向唐麓嶺一帶的廣袤地區,是瓦剌四部之一杜爾伯特部的牧場。


    輝特部依附於杜爾伯特部。


    西北方向是金山西段和也兒的石河(額爾吉斯河)中遊流域,那裏是瓦剌四部之一準噶爾部的牧場。


    西南方向,越過金山,繼續向南是也兒的石河上遊地區,一直到別失八裏和哈密以北,都是和碩特部的牧場。


    繼續向西,齋桑泊以南以西的葉密爾河(額敏河),一直到庫克恰吉騰斯(巴爾喀什湖),這片被稱為塔爾巴哈台的地方,是土爾扈特部的牧場。


    先是輝特部和杜爾伯特部的騎兵集結在一起,第一次擊敗了明軍,宋藥師領兵落荒而逃。


    接著和碩特部派來了援軍,第二次擊敗了明軍。


    土爾扈特部也派來了援軍,第三次擊敗明軍。


    離得比較遠的準噶爾部也派來了援軍,第四次擊敗了援軍。


    和碩特部大台吉哈尼諾顏洪果爾被推為達爾加(盟主)。


    哈尼諾顏洪果爾是成吉思汗弟弟哈撒兒的後裔,血統高貴。其父博貝密爾咱曾經被瓦剌諸部推為達爾加,自稱衛拉特汗,在瓦剌部一向身份尊崇。


    這次瓦剌諸部麵臨巨大危機,哈尼諾顏洪果爾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他以達爾加的身份帶著五萬瓦剌諸部聯軍,擊敗了明軍兇名赫赫的名將李成梁。


    一時間瓦剌聯軍士氣高漲,來自各地牧場的瓦剌騎兵還在源源不斷地加入,總兵力已經超過八萬。


    一行人策馬從遠處奔馳而來,沿著蜿蜒的小河向這邊行進。


    吳汝芳眼尖,欣喜地說道。


    “胡參軍帶著偵察隊迴來了!”


    其他人沒有說話,在靜靜地等著。


    胡宗美一行人到了近處,才從水淺處涉水過來,跑上山丘,走到跟前。


    帶頭的胡宗美走到宋藥師跟前,“指揮使,哈尼諾顏洪果爾領著八萬瓦剌聯軍,駐紮在十裏外的沙拉布克爾。


    營帳南北連綿六十多裏,分成三大塊,瓦剌部的精銳可以說盡在其中。”


    他掏出一份手寫的草圖,遞給了宋藥師,“這是瓦剌營帳分布草圖。”


    宋藥師掃了一眼,記在心裏,遞給參謀官。


    “複繪一份,然後送都司參謀處。”


    “我們當麵是洪果爾的和碩特和準噶爾部的軍隊,有三萬之眾。我們這支特遣支隊,隻有福餘第二騎兵團和慶雲第一騎兵團,六千騎。


    你們說說,怎麽打?”


    吳汝芳、鄭亮等人對視一眼,“想不到瓦剌部實力這麽強,作戰堅韌,作戰意識堅決,還短時間就聚集了這麽多兵力。八萬!捅到馬蜂窩了!”


    “瓦剌實力當然強了。不強怎麽會有正統年間的土木堡之變,怎麽會有於少保的北京保衛戰。”


    “現在不上不下的,確實不好打。”


    大家都議論開了,包括福餘第二騎兵團和慶雲第一騎兵團的團長。


    宋藥師等了一會,指著胡宗美說道:“胡參軍,你說說。”


    “好!”


    胡宗美轉身看向眾人,“此次西征我們號稱十五萬,但實際上,我們北路軍有鎮衛軍七個步兵團,兩個炮兵團,合計兩萬八千人。


    翼衛軍十二個騎兵團,合計三萬五千名騎兵,索倫營一個突擊步兵團,肅慎營兩個突擊步兵團,合計九千人。總計七萬二千戰兵。


    兵力上與瓦剌聯軍不相上下,戰力我相信也遠勝他們。


    但是瓦剌聯軍都是騎兵,熟悉這一帶的地形和道路。我們隻有三萬五千騎兵,其餘的步軍隻是車騎部隊,索倫和肅慎營是突擊步兵團,說白了就是騎馬的重裝擲彈兵團。


    機動性,我們是遠不如瓦剌聯軍。一旦敵軍跟我們展開了打,利用地形跟我們玩迂迴包抄,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吳汝芳搖著頭說道:“可是這樣打也不是辦法,一軍接著一軍往上打,往鍋子裏添油啊?要是這鍋子不大還好說,偏偏這口鍋子大得很,我們幾萬上去,連個油花都濺不起。”


    鄭亮轉頭看著宋藥師,“宋指揮使,接下來怎麽打?”


    宋藥師朗聲應道:“按照都司作戰指揮部的部署打。諸位心裏都清楚了嗎?”


    “好,現在我部署作戰任務,福餘第二騎兵團正麵進攻,慶雲第一騎兵團在左翼接應”


    一個小時後,三千蒙古騎兵從沙拉布克爾的山崗衝了下來,準噶爾部營帳反應很快,馬上衝出來兩三千騎兵。


    雙方衝到不到一百米遠時,蒙古騎兵紛紛舉起滑膛槍,對著準噶爾騎兵開火。


    槍聲在金山東麓響起,連綿不絕,準噶爾騎兵紛紛落馬,但是他們絲毫不畏懼,繼續向前衝去。


    東邊的蒙古騎兵退化了,每次開戰隻會用這個會噴火的武器打一輪。可是有什麽用,戰鬥還是要用馬刀和弓箭解決,勝利最後還是屬於我們。


    蒙古騎兵打完一輪後,把滑膛槍掛在馬鞍上,拔出馬刀,揮舞著跟準噶爾騎兵撞在了一起。


    馬嘶人叫,雙方混戰在一起,不停地有騎兵落馬,有的落到旁邊清澈的小溪裏,流淌的溪水很快被鮮血染紅。


    援軍源源不斷地從準噶爾部營地裏湧出,雖然戰場上他們不停地有騎兵落馬,但是人馬卻越打越多,還有更多的援軍從遠處的營地湧了過來。


    宋藥師覺得時機已到,轉頭對參謀官說道:“傳令,吹撤退軍號!”


    “是!”


    號聲中,蒙古騎兵紛紛調轉馬頭,迅速脫離戰鬥。準噶爾部騎兵緊追不舍,很快就咬住了一部分,幸好有慶雲騎兵團出來接應,這才讓福餘團擺脫糾纏。


    蒙古騎兵在前麵跑,上萬準噶爾、和碩特騎兵在後麵追,越過一道山丘,繞過一片山林,看到蒙古騎兵跑進了一處山穀,突然號角聲響起,追擊的瓦剌騎兵在山穀前停住了。


    他們策馬在山穀口徘徊了幾分鍾,又有號角聲響起,他們紛紛調轉馬頭撤了迴去。


    宋藥師站在遠處,破口大罵:“瑪德!老子都兩連敗了,還是沒釣到這些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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