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迴到屋裏,看著盧鏜、李超等人還圍著《鄭和下西洋航海圖》在熱烈地議論著。


    “我大明水師揚帆萬裏,不能再如以前一樣,重義輕利,隻顧虛名。”盧鏜朗聲說道,“水師耗費,遠超馬步軍數倍。無利可圖,難以持久。而今大明海軍,不能曇花一現,然後數十年後又是有海無防!”


    李超六人齊聲讚道附和。


    朱翊鈞聽了一會開口說道:“鄭和下西洋,一百多年前我們的水師揚帆遠至錫蘭、天竺、波斯、天方,最遠到了慢八撒(肯尼亞蒙巴薩)。


    才過去多久,我們有海無防,還備受倭寇肆虐。”


    李超六人聞聲轉過頭來,神情肅穆,靜靜地聽著。


    “督理處合議青龍水師揚帆東進,沿著西班牙人迴新大陸海路,直搗其老巢。有平章軍事坦言,此舉勞民傷財,虛費國力。”


    朱翊鈞的話讓李超六人憤然不已,隻是太子殿下當麵,不敢失態,都忍住不言。


    “孤毫不客氣對他說,西夷人泛海萬裏,發現新大陸,挖掘金山銀山,圈占土地,行遍天下,還跑到我們大明商貿,賺得盆滿缽滿,難道也是勞民傷財,虛費國力?


    遠洋航海,我們起了個大早,卻趕了個晚集,眼睜睜看著西夷人後來居上,占遍日月所照之地。


    我們此前出海遠航,隻想著廣播仁德,收一堆的虛名迴來,當然是勞民傷財,虛費國力。他們墨守成規,隻看著鼻子底下那點地方,孤卻要為大明搏一個光明遠大的未來。


    現在我們出海遠航的目的改了,不圖虛名,隻為謀地爭利。聚四海之財,以富大明;尋天下之地,以安萬民。而這一切改變的開始,由你們青龍水師開始。”


    朱翊鈞掃了一眼六人,“跟孤來。”


    率先向另一間房走去,盧鏜和李超六人連忙跟上。


    房間裏有一扇巨大的屏風,掛著一幅大輿圖。


    這幅地圖很奇怪,是個長圓桶形,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圓上下各被切了一截,上麵繪製著精美的輿圖,四塊巨大的陸地分別用黃、白、粉、灰色色為底色,陸地周圍是藍色的海,還有星星點點的島嶼。


    “這就是孤根據收集的各種訊息繪製的《全球坤輿圖》。西班牙的麥哲倫驗證過,我們的世界是一個大圓球,上麵是四塊巨大的陸地,周圍是海洋。


    這塊最大的陸地,東方屬震,孤叫它震洲。當然了,西夷人把他們那一塊叫歐羅巴,把我們這邊叫亞細亞,嗬嗬,現在我們說了,就按孤定的來。


    西夷非要自立一洲,孤就叫它兌洲,西方屬兌。這塊大陸.”


    朱翊鈞指著非洲說道:“它位於我們西南,西南屬坤,孤叫它坤洲。”


    又指著北美洲和南美洲說道:“這兩塊大陸一在我們東北,一在我們東南,東北為艮,此大陸為艮洲。東南為巽,此大陸為巽洲。


    根據收集訊息,孤判斷,西班牙所言的新大陸在艮洲南部和巽洲北部和西部,他們那個什麽阿卡普爾科,應該在這裏,艮洲南邊,與巽洲相連之處。”


    朱翊鈞指著輿圖上一處地方說道。


    朱翊鈞中學時地理學得不錯,大學時癡迷過《大航海時代》的遊戲,世界地圖記得賊熟,他默畫出來的這份《全球坤輿圖》,可以說是當今最精準的世界地圖。


    不過為了避免驚世駭俗,朱翊鈞把北極和南極地圖,還有澳洲、以及艮洲(北美洲)和巽洲(南美洲)部分地區模糊化。


    “欽天監劃定了經緯度,少府監良造局的精巧工匠,經過數年的摸索,發明了擒縱調速器和精密遊絲,製造出精度非常高的時鍾,誤差在一百天為六十五秒,勉強達到航海時鍾的要求。”


    李超忍不住說道:“殿下,欽天監劃分和測量經緯度的方法實在是太巧妙了,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緯度觀察夜空北極星位置,以及白天太陽位置,可以計算出來。經度卻是用了一種誰也想不到的法子。”


    另一位船長興奮地附和道:“是啊。西夷人驗證地球是圓的,一圓是三百六十度,又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那麽經度跨越十五度,向東是變快一小時,向西是變慢一小時。用航海鍾保留出發時間,再測量海上所在地正午時間,即可換算出此處經度來。


    雖然我們不明白其中關竅,但是經過海上不停測試,確實能一一驗證無誤。太神奇了。欽天監那些學究造化,參悟天機的高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朱翊鈞雙手籠在袖子裏,嗬嗬一笑。


    說的是欽天監,與我朱翊鈞何幹!


    “你們順著西班牙東歸的路線,直奔艮洲,一邊探路,一邊測繪,繪製有經緯度的海圖。將來除了南海,還有艮洲、巽洲,那裏有無邊無際的肥沃土地,足以讓我大明子民,千年不愁無田可耕。


    物華天寶,有德者居之。我們船堅炮利,又善於以德服人,當然是是有德者。”


    李超六人都發出輕笑。


    朱翊鈞指著震洲和艮洲、巽洲之間的大洋說道,“這片大洋,西班牙的老麥叫它太平洋,孤覺得這個名字挺好,很吉利,也就繼續叫這個名字。


    此前大家都把南海叫做大明湖,孤說你們的心還不夠寬廣,誌向不夠高遠!在孤的心裏,這裏!”


    朱翊鈞的右手掌在太平洋狠狠一拍,“它才是大明湖。在孤的眼裏,它這麽小,隻容得下我大明一家!”


    李超六人激動地應道:“殿下英明,臣等甘為驅使,赴湯蹈火,為大明博出一個光明的未來,把這太平洋變成大明湖。”


    朱翊鈞欣然應道:“好!李超!”


    “臣在!”


    李超噗通跪下,其餘五人經跟著跪在身後。


    “你在南海率部殲滅西班牙艦隊,孤封你為定遠子爵,其餘五人分授上柱國、柱國、上護軍和護軍不等。”


    “臣等謝殿下天恩!”李超六人激動地磕頭謝恩。


    “李超,孤授你為青龍水師提督,率青龍水師出征艮洲和巽洲。‘寇可為,我複亦為;寇可往,我複亦往。’


    來而不往非禮也!西班牙人敢來我南海殺船劫貨,甚至妄想要征服我大明。嗬嗬,誌向挺高遠的。


    現在,爾等以為大明海軍前鋒,用炮火告訴那些西班牙人,這一迴,他們惹上大麻煩了,他們的上帝也救不了他們!


    我,大明太子說的!”


    李超六人齊聲應道:“臣等領令旨!”


    接下來,朱翊鈞在太極殿左偏殿設宴,宴請李超六人,盧鏜以及後續趕來的成國公朱希忠、英國公張溶、鎮遠侯顧寰、靈璧侯湯世隆、兵部尚書曹邦輔和劉燾、兵部侍郎徐渭作陪。


    “李超!諸位!”朱翊鈞舉起酒杯,高聲說道。


    “臣在!”李超等人舉著酒杯站起身,朗聲應道。


    “而今是大爭之世,西夷縱帆萬裏,遍行天下,占地謀利,氣焰無雙。大明乃天朝上國,昂然天地間,豈能甘落西夷之後。


    你們為國出征數萬裏,東討西夷,為大明謀千秋萬世之利。丹青後史,定有爾等名字。隻是海路兇險,生死未卜。


    孤以此薄酒,為諸位將士壯行。


    男兒本自重橫行,報國誓立非常功。滄海征行三萬裏,一時迴首月中看。待到諸位凱旋歸來,孤還在這裏設宴,為諸位慶功!”


    李超六人舉著酒杯,激動地應道:“臣等願赴湯蹈火,為大明開疆擴土,以報國恩君恩!”


    “好!孤與諸位同飲此杯!”


    眾人一起舉杯,痛飲了此杯壯行酒。


    一個小時後,送走眾人,朱翊鈞留下了徐渭,兩人在湖邊小路上慢慢踱步。


    “大同有什麽異動?”


    徐渭聽出來,太子殿下現在最心憂大同的局勢。


    “殿下,俺答汗十萬鐵騎,分三路緩緩逼近了大同城。”


    朱翊鈞站定不動,抬頭看著藍天白雲,幽幽地念道。


    “天上浮雲似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古往今來共一時,人生萬事無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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