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宗憲搖了搖頭,“無法兩全其美。”


    高拱眉頭緊皺,就像兩把老虎鉗子擰在了一起,直盯著胡宗憲不客氣地問道:“什麽叫無法兩全其美,胡兵部,你給大家解釋解釋,什麽叫無法兩全其美?”


    胡宗憲看了一眼高拱。


    滿朝大臣們都知道高拱的脾性,越是在商議大事時,脾氣越不好,頗有針鋒相對的意思。隻是這是他的一種策略,從氣勢上壓倒對手,震懾會場,進而讓大家都同意他的舉措。


    陳以勤、張居正以前在潛邸裕王府時,就知道這一點。


    其他的大臣是在多次與他同殿議事時,知道了他的厲害。


    胡宗憲開口解釋:“察哈爾部對我大明用兵,是迫在眉睫。我大明在隆慶元年清剿了建州女真,今年開春開始對海西女真用兵,斬獲頗豐,隻需一兩年,就能平定海西女真。


    屆時西有灤河三城,東有海西駐軍,我大明對察哈爾部形成三麵合圍之勢。圖們汗乃漠南雄主,肯定能看透這一點。


    所以今年他一定會發動攻勢,牽製阻礙我大明對海西用兵。要是今年他不用兵,以後再用兵也於事無濟了,失了先手。”


    張居正問道:“那南海之事呢,為何不能緩一緩?”


    “南海之事,緣來已久。安南莫氏一直狼子野心。為了牽製我大明,屢屢煽動廣西山民作亂,慫恿海賊襲擾廣東海境。


    現在又跟西班牙人攪合在一塊,更加難抑其野心。


    據悉西班牙人國力強盛,遠勝葡萄牙人。此前一直在新大陸經營,無心他顧。而今他們在新大陸賺得盆滿缽滿,國力更盛,野心更大。


    竄入南海,意圖稱王稱霸,壟斷與我大明貿易。現在與莫氏聯手,偷襲我大明商船,有立威和逼迫我大明之意。”


    “逼迫我大明?什麽意思?”李贄問道。


    梁夢龍出聲解釋道:“西夷人不明禮教,荒蠻粗鄙。尤其是西班牙人,狂妄自大,他們喜歡一出手就要把敵手打敗,或置於死地,或臣服與他,然後任其宰割。”


    “荒謬!”


    “野蠻粗鄙!”


    眾人忍不住紛紛痛罵起西班牙人。


    高拱站起身來,甩了甩官袍寬袖,握緊拳頭在空中揮了揮,“好了諸位,不用罵了。再罵他們也不會少肉!


    胡部堂和梁侍郎話裏的意思,如果我們不盡快對南海采取行動,莫氏和西班牙很有可能會對我大明南海商船發起大規模襲擊,到時候會釀成巨大損失。


    是否?”


    胡宗憲和梁夢龍對視一眼,胡宗憲肯定地答道:“是的,高部堂。”


    高拱雙手一攤,兩隻袖子一甩,“好了,情況全擺在這裏。張叔大所言,能不能暫緩一頭,我們集中兵力顧其中一頭,看來行不通。


    北虜察哈爾,南蠻莫氏和西夷西班牙,一北一南,跟約好似的,一塊向我大明動手,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殿下,臣建議,既然趕巧都湊到一塊,那我們幹脆一塊全收拾了。北虜察哈爾要打,南邊的莫氏和西班牙也要打!”


    陳以勤再也忍不住,騰地站了起來,對著高拱怒斥道:“高新鄭,你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嗎?


    南北同時開戰!你想幹什麽?伱難道不知道南北任何一處,稍有差池就會大禍臨頭,動搖國本?”


    高拱看了他一眼,眼睛裏有些不屑,轉身對著朱翊鈞,拱手鄭重地說道:“殿下,臣活了五十多年,在宦海沉浮二三十年,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這世上的事,不會按照我們想好的來。


    今天這件事來,明天那件事來,好讓我們能從容應對。這樣的情況,可謂是癡心妄想。這世上的事,要麽不來,要麽接踵而來。


    禍不單行,福不雙至!


    大明積弊多年,殿下勵誌圖新。這幾年大力革新除弊,解決了一個又一個問題,敢問這些問題難道都是排著隊,一一出現的?”


    高拱左右看了看,目光在兩邊同僚的臉上掃了一圈。


    “殿下總說大明吏治不堪,官吏們懈怠成風。不通實務,嘴裏卻總念叨施政理事講一個從容不迫,可是這世上哪有什麽事能讓我們從容不迫的?


    臣執掌戶部,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按下葫蘆浮起了瓢。可是問題來了,延緩不得,那就隻能咬著牙迎難而上,想方設法把它們解決掉。


    從長計議,往往最後沒得計議;兩全其美,很快就是兩者皆失。”


    陳以勤和張居正一臉的苦笑。


    高拱的話語還是這樣鋒利無比,絲毫不給人留顏麵。


    “高部堂,那你的意見是什麽?”朱翊鈞看著站得筆直的高拱問道。


    “殿下,臣的意見就是他們要打,我們就陪著他們好好打一場!事情來了,就全力以赴應對。遇山開山,遇河搭橋!”


    好一個高新鄭!


    朱翊鈞不動聲色地點點頭,目光掃向其他大臣:“高部堂提出了他的意見,諸位先生的意見呢?”


    目光落在徐階臉上,他遲疑一下答道:“殿下,臣覺得以穩為重。”


    接下來是李春芳,“殿下,臣也覺得當以持重為上。”


    陳以勤迫不及待地表態:“殿下,臣反對南北兩邊同時用兵,過於兇險,於國於民都不利。”


    張居正答道:“殿下,此乃兵事,戎政督理處覺得有把握打贏南北兩處戰事,國庫的錢糧又足以應支,臣就覺得可以打。”


    朱翊鈞的目光在張居正的臉上轉了轉,又移向胡宗憲:“胡兵部,你的意見呢?”


    “殿下,事出突然,臣需要合計一二。正如張閣老所言,督理處和兵部需要推演核算,能不能同時打贏南北兩處戰事。”


    問到李贄,這位官階最低的太常少卿朗聲道:“殿下,臣附議高部堂意見。勇於任事,就是不問事有多少,隻問事是什麽。”


    眾人訝然。


    大家的意見都問過一圈,高拱的意見最激進,打他丫的,廢什麽話!


    李贄附議他的意見。


    陳以勤、葛守禮和劉采堅決反對兩線開戰。


    徐階、李春芳和高儀持中立,但傾向反對兩線開戰。


    張居正、胡宗憲、王國光等人說是持中立,但傾向於兩線開戰。隻要能打得贏,三線開戰都可以。


    眾人的目光全聚焦在朱翊鈞身上。


    “北邊應戰察哈爾部之事,戎政督理處已經商議妥當,軍略早就製定,都開始實行,不存在先問能不能打贏再打的問題。


    現在南海之事突然發生,關鍵在於我大明水師能不能在南海,替死難者討迴公道,替孤、替大明找迴顏麵!”


    朱翊鈞看著劉燾和梁夢龍。


    兩人剛才一直是旁觀者,默然不語。


    現在太子把問題直接問到門口,劉燾站起來答道。


    “大明水師戰力最強者為玄武水師,有世子大帆船二十五艘,火炮一千七百門。戰船最多,戰力哨次者為威海營,有三千料吳淞船一百二十餘艘,大小火炮三千六百門。


    再次是定海營和鎮海營,各有戰船一百餘艘,大小火炮三千餘門


    殿下,大明水師隻需留一支水師,定海營或鎮海營,看住東倭,護住京畿即可,其餘皆可抽調南下。”


    高拱猛地跳了起來,“我大明有這麽多戰船嗎?”


    “有!”


    “如此算下來,可抽調世子大帆船二十五艘,其餘三千料吳淞戰船四百餘艘,火炮上萬門!”


    這個數字說出來,陳以勤自己都嚇了一跳。


    什麽時候大明水師這麽威猛了!


    他遲疑地問道:“抽調這麽多戰船用於南海,會不會多了點?”


    劉燾毫不遲疑地答道:“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既然我大明要與安南莫氏和西班牙人開戰,必須主力盡出。添油戰術,打不得!”


    朱翊鈞看到偏殿會場上的氣氛發生微妙的變化,騰地從座椅上站起來。


    “既然如此,孤也下定決心。”


    他掃了一圈眾人,把大家的神情一一看在眼裏,斬釘截鐵道:“孤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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