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給我們指出了一條明路,那就是建立銀行,發行匯票。”


    楊金水的話讓大家一愣。


    有人遲疑地問道:“楊公公,銀行?是不是前唐金銀行演化過來的?是專做銀子生意的?”


    “對,是從前唐金銀行演化過來的,你可以說是專做銀子生意,但是按照世子殿下的說法,叫專做銀根生意。”


    “銀根生意?銀根是個什麽意思?”


    “哈哈,聽上去很複雜,實際上很簡單,說白了就是銀子,但是這個銀子,它不是一般的銀子,是專門做貨幣用的銀子,用來給大家做買賣的中介。”


    怎麽越聽越糊塗了。


    有人拱拱手,直奔主題道:“楊公公,這到底是什麽個章程?”


    “大明寶鈔,大家都知道嗎?”楊金水此話一出,眾人臉色大變。


    完蛋,轉來轉去,世子殿下還是會延續他祖先們的無恥手法,發行寶鈔。


    該死的寶鈔,名為當錢用,實際上就是刮骨刀,死命地搜刮百姓的錢財。


    弘治年間,這玩意已經跟廢紙差不多了,連官府都不認。


    現在誰還用寶鈔去買東西,非被人打出來不可。


    它隻進不出。


    官府隻管發行,不管迴籠。


    又沒有任何準備金,全憑官字兩個口,缺錢了就發行,發行到後來,連戶部都不知道發行了多少麵額。


    最缺德的是,官府拿它發軍餉,采辦物資和兌換金銀財貨,百姓們用它來納稅卻不準許。真的是太壞了!


    搞得百姓們對大明寶鈔深惡痛絕,聽到楊金水提到這玩意,以為世子殿下準備發揮祖傳手藝,再發行一波大明寶鈔,各個臉色難看。


    楊金水看透了他們的心思,微微一笑:“世子殿下比你們更清楚大明寶鈔的不足之處以及危害。


    他比我們更希望大明工商大興,百姓富足,肯定不會用這殺雞取卵之法。他行的法子是建銀行,發匯票。


    你從湖廣運一船茶葉到上海,直接賣給德盛茂,隨行就市,得白銀五千兩。德盛茂不直接付銀子,給一張五千兩白銀的銀行匯票。


    伱拿著這張匯票,可以去買南海運來的香料,買東南的絲綢,買琉璃,付錢直接把那張匯票拿出來,從裏麵抵扣。


    要是還有多餘,你可以在銀行上海分號,兌換出十足的銀子,也可以帶迴湖廣去,在武昌府分號兌換出十足的銀子。”


    眾人愣住了,還有這麽好事!


    楊金水繼續說道:“世子殿下設立銀行的用意,首先在於降低大家做買賣的交易成本,提高交易效率。


    發行匯票,說白了就是提供一種以白銀為根基,銀行擔保的票據,讓大家在交易過程中使用。


    交易時,它就是跟著交易走的一紙憑證,等大家交易完,貨款兩訖時,它就是賬簿,給大家結算現銀。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老手,我這麽一說,應該都明白其中深意了吧。”


    大家交頭接耳,輕聲議論著。


    “真要是這樣,大家可就真省事了。“


    “是啊。要是用匯票,確實簡單。”


    “隻是這匯票,靠不靠得住啊?”


    楊金水聽著眾人的議論,開口說道:“這家銀行叫匯金銀行,統籌局投兩百萬兩銀子,占四成份子。興瑞祥、德盛茂、聯盛祥三家商號各投五十萬兩銀子,合占三成份子。


    還剩下三成份子,招十家商號入股,每股十五萬銀子。真金白銀,一分不少,作為匯金銀行的根本。


    十四家東家各派出一位代表,組成理事會,主持匯金銀行大局。


    再招募人才,任命為經理,經營匯金銀行”


    眾人一聽,眼睛都亮了。


    “楊公公,這匯金銀行還是民辦?”


    “民辦!”


    “還皇督?”


    楊金水淡淡地說道:“皇督?我代表統籌局,還不夠嗎?難不成諸位還希望皇上派個人來?”


    “不,不,有楊公公掌纛,我們就安心了。”


    “對,對!”


    一位隨從急匆匆地走上城樓,遞上一份文書,呈給楊金水。


    楊金水看完後,一直沉寂如水的臉露出驚喜,他顫抖著手,揚著文書,聲音嘶啞地說道。


    “剛收到邸報!皇上立裕王為太子,裕王世子為皇太孫!”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陷入狂喜之中。


    “諸位,皇上是要把大明江山傳給世子殿下,而我們可是世子的基業啊!這潑天的富貴,大家可要用心接住啊!”


    楊金水的話剛落音,有東家跳起來說道:“匯金銀行我豐惠祥號投了,十五萬兩銀子,明天送到。”


    “我越寧興行投了,十五萬兩銀子,我馬上就去拿!”


    “我寧豐阜號投了”


    河南孟津渡口,一處臨河的亭子裏,楊博和高拱坐在亭子裏,看著滾滾的黃河,感慨萬千。


    高拱舉著酒杯朗聲說道。


    “惟約公,我老高過去有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見諒。借著這杯薄酒,我們一笑泯恩仇!”


    楊博似乎老了十歲,舉著酒杯對答道:“新鄭公,客氣了。你我之間,能有什麽芥蒂呢?一笑泯恩仇!”


    兩人對飲一杯。


    楊博感歎道:“老夫迴鄉後,垂釣朝暮,含飴弄孫,頤養天年,不再他想。新鄭公,你不同,你隻是一時蟄伏。”


    高拱站起身來,走到亭邊,背著手看著滾滾黃河,憤然道:“這次晉黨突遭橫禍,一是胡宗憲嚴黨餘孽,亡我之心不死!二是徐少湖這隻老狐狸,在背後推波助瀾。


    我在內閣一日,他如芒刺背一日。對我是欲除之而後快!”


    楊博搖了搖頭,勸道:“新鄭公,晉黨不再是以前的晉黨,他們跟那些唯利是圖的晉商勾連太深。


    這次突遭橫禍,與其是奸人使壞,倒不如說是自己不清不楚,被人抓到了把柄。至於徐閣老,唉,新鄭公,你還是心急了。”


    “我心急?”高拱猛地轉過身來,看著楊博,“惟約公的意思我明白,無非是徐閣老當了千年的老二,好容易做了首揆,總得過過癮。等幾年,裕王即位,他再穩穩當當把內閣交給我,是這個意思嗎?”


    楊博沒有出聲,等於默認。


    “惟約公,我老高等得,大明等不得。嚴嵩一黨把持朝政二十年,大明滿目淒涼,民生凋敝,東南、九邊、西南,何處有安寧之處?


    他徐少湖在嚴黨當權時裝聾作啞,虛與委蛇。鬥倒了嚴黨,不勵誌圖新,革舊除弊,裝模作樣地說‘以威福還主上’,‘以政務還諸司’,‘以用舍刑賞還公論’。


    釣譽沽名!


    真當滿朝百官是瞎子嗎!惟約公,大明等了二十年,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你還叫我等!


    我是一天都等不下去了!”


    楊博苦笑道:“你一天都等不下去,現在卻要再多等好幾年了!”


    高拱黯然無語,隻能長歎一聲。


    有隨從跑了過來,遞上一份邸報。


    楊博接過來一看,臉色一變。


    “新鄭公,皇上立儲了。”


    “什麽?”高拱大吃一驚,“皇上迷信道士所言,二十年了,一直不說立儲,甚至頌下嚴旨,說敢論立儲者殺無赦。


    怎麽突然立儲了?”


    “景王殿下薨了。”


    高拱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肯定還有其它原因。”


    “皇上除了立裕王為太子,還立裕王世子為皇太孫!”


    “皇太孫!”


    高拱全明白了,背著手轉身,看向遠處奔流不息的黃河,雙目深邃,悠悠地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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