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在電話裏有力無力地說她懷孕了,讓我馬上去一趟。我驚訝得扔下電話就跑到她家裏。進了門,我連氣都顧不上喘一口上前就是一通埋怨:“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要知道,整個地球都知道你是單身一人,現在懷孕了,怎麽辦?”

    “所以才叫你來商量商量的嘛。”小荷靠在床頭,愁眉苦臉地看著我。

    我是第一次見她居然也會犯愁。在我的記憶裏,小荷是樂天派,似乎從來不知道“愁”字怎麽寫。但現在,她一籌莫展地望著我,臉上是萬般無奈與煩悶的表情。在這個特殊情況下能第一時間想到我,這讓我感覺到友情的信任與可貴的同時又平添了一份沉甸甸的壓力與責任。

    小荷是我在這個城市裏唯一的朋友。五年前我因為情感的變故來到這兒時,公司不負責住宿,我隻好暫時住在招待所裏,白天上班,晚上到各個房屋中介公司去找合適的房子。那時小荷剛剛離婚,一個人住在著空蕩蕩的三室兩廳,覺得特別孤獨寂寞,就想找個人合住。也許因為我素麵朝天,衣著檢樸,又是剛參加工作的大學生,比較容易讓人信任和接近,所以她一眼就相中了我。這一合住就是三年,直到後來我進了豐達廣告公司,離家太遠了,我才搬了出來。

    “那你的意思呢?”我想先聽一聽她的打算,畢竟這種事情我也沒有經驗。

    “我想跟他結婚。”她一字一句地說。

    “結婚?”我很意外:“你不是說你們之間不談婚姻嗎?”

    小荷剛從那場失敗的婚姻中狼狽不堪地爬出來時,整個人像被秋霜打過的茄子,蔫得幾乎找不到一絲新鮮的顏色。我實在不能想象,像她這樣優秀的女人,丈夫竟然還能有外遇,並且為了外遇不惜跟她打了半年多的持久戰,目的隻有一個:離婚。而那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呢?除了性格比她溫順一些,脾氣比她小一些之外,沒有一處比得上她的。男人的眼光有時候真的很差勁,說他們喜新厭舊吧,他們喜的“新”跟這個已厭了的“舊”相差得十萬八千裏,真不知道他們心裏是怎麽想的。小荷當年堅持不肯離婚,並不是因為舍不得那個負心的男人,而是不甘心輸給那樣一個事事平庸的女人罷了。但堅持到最後,受傷慘重的還是她自己。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結婚了,男人沒有一個信得過的。”記得當時小荷緊握拳頭,舉起右手,像入黨宣誓般,用毅然絕然的口吻對我起誓。

    “我可聽說結過婚的女人沒有了正常的性生活內分泌會失調,很快就變成黃臉婆的。”我笑嘻嘻地逗她開心。

    “幼稚!無知!”她卻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巴:“這還不簡單?找個情人不就都解決了嘛!”

    “情人?”我吃了一驚。

    雖然現在越來越多的從圍城裏逃出來的單身男女成了恐婚一族,他們對於婚姻的那種畏懼與厭倦導致他們寧可選擇找情人也不肯再麵對婚姻的現象實在是不足為奇了,但我還是打心眼裏不讚成小荷也這麽做。在我看來,情人就是一口剩飯,餓的時候感覺不錯,可要是真的咽下去,不但會有點困難,而且弄不好還會噎出眼淚。

    “要是真產生了感情怎麽辦?”我擔心的是這個。我知道情人往往注定了不會有結果。

    “我不會再對任何一個人產生感情了,我也不會再相信感情了,天下男人都一樣,這山望著那山高,吃著鍋裏總惦記著碗裏的。”小荷果斷地搖了搖頭,眼神裏掠過一絲淡淡的憂傷:“再說,我也出不起那洋相,丟不起那人了。”

    是的,像小荷這樣的名人,一舉一動都會倍受媒體和社會關注,離婚更是在這個城市裏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可是,如果對方沒有家庭,人也比較不錯,會不會考慮?”我再次小心地問。

    “當然不會!情人之間是隻談性不談感情的!”她認真地迴答完後告誡我:“以後別再跟我提這個了,我永遠都不會再結婚了,永遠不會!”

    可是現在,她卻又說她想結婚了,而且是跟她的情人,我真不明白她是日久生情了才改變自己的想法還是僅僅因為自己懷孕了?有時候,懷孕可以讓女人改變一個也許一生都不願意去改變的事實。我懷疑小荷是後者。

    麵對我的質疑,小荷幽幽地解釋:“他隻有一個女兒,總說讓我再給他生個兒子。我一直當他的話是在開玩笑,可是現在,我卻想證實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在開玩笑。”

    “好啊,那你就去問一問他,畢竟他是有責任的。”我知道她的情人也是單身,就熱情洋溢地鼓勵她:“你們本來就有資格談婚論嫁,現在你又有了他的孩子,我想他一定會同意結婚的。”

    “夢遙,如果是以前我早就打電話跟他講了,哪怕他說是開玩笑我也不會生氣。可是……”小荷失望地垂下頭:“我不知是不是我敏感了,我覺得他最近對我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不管他在哪裏,在做什麽,隻要我說想他了,他總是會盡快地趕過來,很少有失約的時候。可是最近,我打電話找他,他總是推脫說太忙。我已經有好幾個星期沒有見到他了!”

    “那你知道他在忙什麽嗎?”我問。雖然我並沒有見過她的那個情人,也不了解他們之間以前是怎樣的,但聽小荷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事情有點不正常。因為“忙”終究隻是借口而不是理由。

    “我隻知道他經營的是一家叫什麽‘三d廣告’的公司,除此外,我什麽都不知道了。”小荷以手托腮,眼睛裏浮起一層淡淡的灰色:“因為有言在先,所以我覺得我沒有必要知道他太多,隻要他對我好,在我需要他的時候能及時趕來陪著我就夠了,可是現在,當我想去了解他時,我才發現,我對他一無所知。”

    “知道他的公司叫什麽名字還不好辦?去找他啊!”我是個急性子,說著說著就上前來拉小荷。

    可她卻掙開了我:“夢遙,你不懂,情人之間是有遊戲規則的,哪一方違規都要被踢格出局的。”

    我哭笑不得地瞪著她:“什麽狗屁遊戲規則?現在孩子都有了,還在乎了那麽多?”

    她卻隻是一個勁地搖頭。

    “那你說怎麽辦?”我真拿小荷沒辦法:“孩子會長,他會一天天大起來的。”

    她由搖頭變成了苦笑。

    “要不,托我們經理去找他談談?”我忽然想起韓文軒,他也是做廣告的,一定認識小荷的情人,沒準還是朋友呢。

    “不行不行!”小荷嚇了一跳,慌忙製止:“你以為什麽光彩的事啊?這要是張揚出去弄得滿城風雨,你還讓不讓我見人了?”

    我想了想也是,這事要是傳出去,小荷可就真的沒臉見人了。

    “那你就親自去告訴他,看看他什麽態度再說,在這裏胡思亂想的解決什麽問題?”我說。感情上的事,旁觀者雖然清,但卻永遠都是無能為力的。

    “可我怕……他如果不同意結婚我就必須要犧牲掉我的孩子,我……舍不得。”她低下頭,輕輕地摸著尚未有一絲變化的腹部,眼裏閃過一絲痛苦和留戀,還有隱隱的淚花。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我在懷抱著韓佳琪的時候不是也曾有過類似的感情嗎?

    “難道你想做未婚媽媽?別開玩笑了,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她有沒有這種想法,我都要抓緊時間開導她:“孩子需要的不隻是吃喝這麽簡單,他需要的是一個健康的家庭和一個健康的成長環境,這些你能給他嗎?將來,如果他問你他的爸爸是誰,在哪裏,你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嗎?小荷,聽我的,別自己在這兒胡思亂想,還是先告訴他,再做決定,好嗎?”

    “可是……”小荷猶豫不絕:“夢遙,我現在忽然覺得特別孤單,我總覺得他正一點一點地離我而去。如果真的是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要告訴他,而且越快越好,否則,可能就真的來不及了。”我嚴肅地說。看來小荷是愛上她的情人了,如果不愛,就不會想跟他結婚,更不會煩惱,哪怕是有了他的孩子。

    聽了這話,小荷有點緊張:“必須如此嗎?”

    我點點頭,用力握緊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

    “那我……試試吧。”小荷毫無把握地歎息了一聲。

    一道閃電嘩一下從窗外一閃而過,亮亮的,照得小荷的臉一片慘白。隨著轟隆隆的雷聲從頭頂上滾過,豆大的雨點緊跟著就從陰雲密布的天空劈劈啪啪地掉了下來。

    “下雨了。”我趕緊跑過去替小荷關上陽台的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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