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東升,山鳥啼鳴,晨風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睜開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紗帳,染就幾朵墨蘭,素潔雅凈。

    “醒了。”淡淡的問候聲響起。

    移目望去,窗邊的軟榻上斜倚著豐息,正品香茗,俊麵含笑,神清氣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開口,便覺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聲音淡而無情。

    閉上眼,心頭掠過一絲痛楚。他終是以他的命換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沒有。”片刻後依然是淡淡的答複。

    那麽是那群黑衣人奪去了!那些人是斷魂門的人!

    “你怎麽會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嘲弄,又似藏著某中僥幸。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發信給我,或許我能救下燕瀛洲。”豐息站起身來,踱至床邊俯首察看她的氣色。

    “傳信給你?哈……”風夕聞言睜眼看他,冷笑一聲,誰知嘴角弧度張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撫住唇,上麵一個小小的傷口。

    豐息隨著她的動作看去,看到唇上那個小傷口,浮起一層淺淺的笑,卻帶著一絲陰霾。

    “傳信給你,讓你早一步趕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嗎?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錯失此等良機!”風夕直視他,目中含著一抹諷笑。

    “女人!”豐息聲音一沉,忽又輕鬆一笑,“至少他不會死!對於他那樣的人,你知道我不會下手!”

    “你不殺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樣會喪命!他那樣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亡!”看著帳頂的那幾朵墨蘭,恍惚間化為那黑色的背影,那樣決然無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嗬,在你心中他倒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了。”豐息在床邊坐下,看著她臉上的神色,臉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隻是說出口的話卻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過你這位英雄也不怎麽樣,連十個斷魂門的人都對付不了,反落個命歸黃泉。”

    說話間眼光不離風夕,似想從上麵窺視什麽,隻是風夕卻是眼望帳頂,麵無表情。

    “嘖嘖,你不知道呀,你那個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傷是胸口三刀!不過他也真行呢,哼都沒哼一聲,臨死還拉了七個斷魂門人陪葬!連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無畏了,隻不過是武功還差了那麽一點點!”說完還兩指比劃出一節短短的距離。

    風夕的目光終於從紗帳上移到他麵上,語氣冷靜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沒他的英勇嗎?”

    “哈哈……”豐息大笑,仿佛聽到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隻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風度優雅怡人,“女人,我以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風夕也淡淡一笑,“烈風將軍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隻狐狸假仁假義浪得虛名!”

    “女人,聽過一句話沒: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義之人卻好好活著,說不定活得比你還長。”豐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滿臉。

    “那是老天不長眼。”風夕閉眼不再理他。

    豐息不以為意的笑笑,然後站起身來,打算離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嗎?我見到他時,他還剩最後一口氣,可他已無法說出話來,隻是看我一眼,然後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洞口,直至……斷氣!”

    豐息的聲音十分的低且輕,似夾雜著某種東西,說完即轉身離去,走至門邊迴首看一眼,一滴清淚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間便被吸幹,了無痕跡。

    “你喜歡上他了嗎?”

    這話脫口而出,說完兩人都一驚。

    一個嘲笑自己,問這個幹麽?這幹自己何事?

    一個心頭一跳,心口的那一絲酸痛是因為喜歡他嗎?一個認識不過兩天的人?

    喜歡?談不上吧。不喜歡?也非全無感覺。

    他們若不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那麽皇國的烈風將軍與江湖中的白風夕是不會有多大的交集,迎麵而來,或許擦肩而過,或許點頭一笑,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後即分道揚鑣,那麽天長日久,他們會慢慢淡忘彼此,或許某個偶然迴首間,她會想起那個昂揚七尺卻容易臉紅的“烈風將軍”。

    可命運偏偏安排他們共患難、同生死!

    燕瀛洲,那個背轉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遠留在她心中!

    不論時間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遠也無法忘記的人了!

    紅日正中時,豐息再次走進房中,卻見風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邊的軟榻上,目光看著窗外,神色間是少有的靜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爾飄落幾片黃葉,房內十分的安靜,靜得可聽到葉落發出的輕響。

    “女人,聽說你什麽也沒吃。”豐息輕鬆的聲音打破室內的沉靜。

    “沒胃口。”風夕依然看著窗外,懶懶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聞!素來好吃的你竟會沒胃口吃東西?我是不是聽錯了?”豐息聞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

    “你竟隻給我吃白粥!”聽得此話,風夕迴頭一瞪他。

    那種淡而無味的清水白米誰愛吃?!

    “病人當然應該口味清淡。”豐息理所當然的道。

    “公子,藥煎好了。”

    鍾離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打斷兩人。

    “給我吧。”豐息接過藥低首聞聞,臉上又掠過一絲笑意,“我本來還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這樣呢,世上就真的隻存我一個豐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會怪你,你救了我也不會感激你,反正你這黑狐狸從不會安什麽好心的。”風夕看著那碗藥,眼中有著一絲畏縮。

    “若這世上少了你白風夕,那我豈不會太過寂寞無聊了。”豐息抬首看向風夕。

    “哼,若我死了,這世上唯一知你真麵目的人都沒了,你確實會要無聊多了。”風夕冷哼一聲,然後又問道,“這世上還有什麽藥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說來心疼!”豐息長歎道,滿臉不舍,“浪費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蓮!這可是比佛心丹還要珍貴千倍,用來救你這種不知感恩的人實在不劃算!”

    “玉雪蓮?”風夕一聽眼睛一亮,“聽說雪蓮入藥既清且香?”

    “女人。”豐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臉上的笑帶著一分詭異,“玉雪蓮當時就給你服用了,現在的藥可不是雪蓮,而是我這位神醫配出來的清毒補體的良藥!”

    “你配的?”風夕的眼睛眯起來了,看著那碗藥,仿佛看著某種最為可怕的東西。

    “對,我配的!”豐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臉上的笑容越發歡暢。

    “我不喝了,我怕這藥比萎蔓草更毒!”風夕已是一臉戒備。

    “夕姑娘,我家公子為了找你可是把整個宣山都翻遍了的。”鍾離見風夕毫不領情的模樣,覺得應該為自家公子說說好話,“而且用玉雪蓮給你解毒時,你卻是藥一入口就吐出來,多虧了公子親……”

    “鍾離,什麽時候你話這麽多了,舌頭要不要我幫忙修剪一下。”豐息鳳目斜斜掃一眼鍾離。

    “我下去了,公子。”鍾離登時噤聲,躬身退下。

    “女人,來,吃藥了。”豐息走近,在軟榻坐下,用湯匙舀起一勺藥遞到風夕嘴邊。

    風夕皺著眉頭移開頭,這藥肯定是極苦極苦的,光是聞著這氣味就讓她作嘔。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這是關心你哦,要知,能得我親手喂藥的人可真不多呢。”豐息卻是搖頭歎息,手中的湯匙依然停在風夕的嘴邊。

    風夕卻不為所動,極力轉著頭,隻想躲開,這藥味真的很難聞啊,她已快要吐了。

    “難不成聞名天下的白風夕竟怕苦不成?”豐息整以好暇的看著她,“你身上的毒可還沒清完,這藥還得喝上三天。”

    “三天?”風夕聞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會要她半條命!

    “女人,你什麽時候返老還童了,竟如三歲孩兒一般怕吃藥。”

    “哼!”

    風夕冷冷一哼,然後屏住唿吸,口一張,含住湯匙,吞下藥,眉頭隨即皺起,然後口一張,“哇!”的一聲,剛吞下去的藥又吐出來了,幸好豐息動作快,閃避及時,否則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沒關係,我早叫鍾離多煎了一鍋。”豐息卻淡淡的道。

    風夕一聽,心涼一半截,抬首看著豐息,目射怨光,但隨即收斂,以難得的溫柔語調道:“黑狐狸,你有沒有丸藥?這種水藥我一喝必吐!”

    “沒有。”豐息迴答得很幹脆,然後又舀一勺藥至她唇邊,“你若吐完這一碗,我就讓鍾離再送一碗來,那一碗可比這碗更苦哦。”

    風夕一聽手才一動,卻又聽得豐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訴你了,你的白綾在我房中。”

    他話才一出口,風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後閉緊雙目,張口吞下藥,緊閉唇,咽下去,而一雙手緊抓衣服,一張臉皺成苦瓜。

    豐息含笑看著她的動作,隻是眸光掃過她唇上那個傷口時,眼光一沉,手中的湯匙下意識的便往那一壓。

    “哎喲!”風夕一聲慘唿,“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別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時……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藥時別說那麽多廢話。”淡淡的語調依然不變,但不難辨認其中那一絲詭計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鍾離、鍾園相對搖頭,真不明白,為什麽公子對每個人都那麽溫和有禮,獨獨對夕姑娘卻是如此,難道真因為夕姑娘名號排在他前頭?

    終於,一碗藥喝完,風夕已是一副死裏逃生的模樣。

    “茶!”風夕張著嘴,使勁哈氣,極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藥後不能喝茶,這點常識你都不懂?”豐息將手中藥碗放置桌上,然後從桌上一個盤子裏挑出一盒東西,“這是梅幹,你解解苦吧。”

    風夕迫不及待的從他手中接過,馬上往口裏丟下一塊,“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兩邊臉頰。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個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風夕睨一眼豐息,實在不能相信這個跟她一樣懶的人會去搜宣山。

    “聽說在皇國有一個古老的習俗,男女黑夜中幽會時以吻定情,而定情時若咬破了對方的唇,那便代表著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豐息卻不理她的問話,反倒說起了閑話。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風夕撫著唇畔,黑暗中那灼熱的氣息,那低沉而堅定的話語……下輩子我會迴來找你的!記住我!是這樣的嗎?許下下輩子的誓言?可是人有來生嗎?

    燕瀛洲……忽然間,口中酸甜的梅幹變得如藥一般苦澀,難以下咽。心頭有什麽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隱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來,此生都不會再浮起。

    “女人,你和誰定下盟誓了嗎?”豐息拈起一塊梅幹,似要喂給風夕,到唇邊時卻忽又往那傷口上壓去。

    “噝……”風夕一痛迴過神來,看一眼豐息,然後轉頭看向窗外,“怎麽可能,那是皇國的習俗,與我何幹。”

    “是嗎?”豐息臉上浮起一絲耐人尋味的笑,目光卻停駐於她臉上,似研判什麽。

    風夕聞言迴頭看他,臉色平靜,目光沉靜,“黑狐狸,你哪聽來這些閑言,難不成你想找一個人試試皇國之盟?憑你這副模樣,倒是會有些蠢女人被你騙的。”

    “嗬,我用不著誓言。”豐息一笑,看著她,從她眼中卻發現了以前未曾見過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著什麽深深的沉入,別人永遠也無法觸摸!

    宣山南峰腳下,走來一個白衣人,黃昏中,那個身影顯得有些單薄、瘦弱。

    風夕抬首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靜寂如畫,並未因有一條英魂永遠安息於此而有絲毫的變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個人,雖然隻是墳墓。

    驀然,鼻端似聞到什麽,低頭一看,草地上似乎經過了清掃,但依然留下了幾抹淺淺的血痕,想來都是那些搶令者爭鬥間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幾塊石頭吸引,這樣的石頭大而平整,不似此處天然的,怎麽會出現在此?走近細看,上還有刀劃的痕跡,很明顯,這是從它處移來的。

    她飛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樹上,居高環視,果然,相隔不遠處也散落著這樣的石頭,但都已移動過,且有的明顯的扔在隱蔽處,似想藏起來。她審視著這些石頭散落的方向,猛然,一個念頭躍進腦中,讓她腳一軟,幾乎摔下樹來,穩住心神,仔細數數那些石頭,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塊。果然……竟然是這樣的!

    天明明還很熱的,可她卻覺得一股陰冷的寒意從四周籠來,讓她瞬間隻覺得一種涼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樹枝發出脆響。

    飛下樹來,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顆心卻沉至穀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墳,墓碑上三個簡單的大字---燕瀛洲。

    風夕立在墳前,若石化一般,一動也不動。

    良久後,伸出手指,輕點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淒然。

    這麽一個人,就這樣永遠沉睡於此了。可是三天前,那還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還曾緊緊抱住她,以身體保護著她。

    一滴淚落在石碑上,手指飛快的拭去它,蹲下身來,輕撫墓碑,燕瀛洲,你最後……最後死於誰手?若是斷魂門,我必為你報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陽收起對大地最後的一縷迴望,投進西天深廣無垠的懷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蓋天地,遮起世間的青山綠水,紅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結廬守墓嗎?”朦朧的暮色中,豐息的優雅的聲音淡淡傳來。

    驀地,一道白影飛出,瞬間纏在他頸上。

    風夕轉身,手中緊緊攥著白綾,一雙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閃著刺人肌骨的寒光。

    豐息一動也不動,優雅的站立著,任白綾在頸上收緊,收緊……

    “為什麽?為什麽要如此狠絕?”風夕的聲音從齒縫間逼出,若刀鋒般銳利。

    “你知道了。”豐息語調依然不緊不慢。

    “東南西北四個山口,你雖已清理過,但那些石塊、那些血跡足夠讓我看明白,那裏曾布下修羅陣!你竟然布下人鬼俱滅的修羅陣!那一夜,這宣山之上上千餘人想來沒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喪於此陣中!”風夕攥緊白綾的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悲傷,“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絕嗎?你也和那些人一樣不擇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嗎?也以為得令即能號令天下嗎?”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瞞過天下所有人,卻獨獨無法瞞過你白風夕。”豐息歎道,“不錯,修羅陣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歸此山!”

    語氣間輕描淡寫,似毫不將上千餘人的性命當一迴事。

    話才一說完,頸上白綾又緊了幾分。

    “玄尊令最後落入你手中?你為著不想讓人知道,所以殺盡宣山所有人?”風夕看著他,眼前的人忽然變得如此陌生,這真是相識幾年、任她嬉笑怒罵的那個豐息嗎?他不曾如此狠絕過啊!

    “對。”豐息迴答得十分幹脆,“那一夜所有事幾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卻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風夕手中白綾緩緩。

    “想來燕瀛洲也沒告訴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們得到玄尊令後,明裏由烈風將軍護送迴國,引天下所有人追來,暗中卻將真的另派人送走。”豐息暗暗吸一口氣道。

    “難怪我問起你玄尊令時你竟答‘沒有’,讓這麽多人為之喪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風夕冷冷的嘲笑,轉頭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拚死也要護著那枚假令?”

    “傳聞風霜雪雨四將皆對皇國世子忠心耿耿,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看來所言不假。”豐息也看向墳墓,眼中閃過一絲讚賞,“為將真令安然護送迴皇國,燕瀛洲攜假令引天下人追殺,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這一份忠心實是難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麽多人命喪於你手卻是真。”風夕看著豐息,眼中閃著複雜的光芒,“你雖享有俠名,但我素知你從不做無利於己之事,實際而自私,隻是我卻沒想到你竟會如此冷血!那些白國士兵,不過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許多是受人惑弄,他們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豐息卻隻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釋。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風夕冷冷一笑,“這樣濫殺無辜、滿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擁這個錦秀江山!”

    “哈哈……”豐息忽放聲大笑,臉上帶著一絲諷刺,“女人,滿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開國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屍陳如山得來這個天下的。”

    “至少他們不會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讓他們得到天下,他們殺人在戰場上,為土地為城池而戰,而非為一枚令牌而殺上千無辜之人!”風夕冷冷道。

    “哼!”豐息的笑帶著一絲冷,“別把那些人說得那麽崇高。女人,在這個天地間,任何一位成為王者的人,他絕不是你心中認為的那種英雄!”

    這話若仿佛擊中的風夕,她似乎十分清楚豐息話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鬆緩的白綾又是一緊,“他是不是你殺的?”

    豐息聞言臉上閃過一絲蘊怒,但瞬間消逝,恢複一片平靜,淡淡的道:“你我相識以來,我可曾有騙過你?我豐息是做事不敢承認的人嗎?況且我早說過,他那樣的人我不殺。”

    風夕聞言垂首,然後手一揮,白綾迴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則剛才我便殺了你!”

    說完即轉身下山,走不到二丈,聽到“叮”的輕輕一響,似兵器迴鞘的聲音,她足下一頓,然後苦澀一笑,頭也不迴的飄然而去。

    豐息看著燕瀛洲的墓碑,臉上忽也浮起一絲苦笑,“想來你看到這樣的情形,地下也是滿懷欣慰吧?她為你竟然要殺我了!相識十年,竟抵不過你這個認識幾天的人!”

    說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隻餘一座孤伶伶的新墳,偶爾響起幾聲鴉雀的啼鳴,宣山幽冷的山風拂過,墓碑上那幾滴濕痕很快便風幹了。

    兩人一前一後下山,相隔約五丈遠,彼此不發一言,此時天色已全黑,但兩人卻並未施展輕功,而是不緊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時,皆會抬首透過濃密的樹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麵尋找什麽,悵然若失後,搖搖頭,依舊走路。

    待至山腳時,夜色已濃,萬簌俱寂。再走迴阮城,已是街燈稀疏,各家各戶沉入夢鄉之時。

    忽然西邊燃起緋紅的火光,兩人一見不由一凜,皆施展輕功飛身而去,趕至時,隻見整座韓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著一些被火驚起的街坊,正在潑水救火,一邊還有人在大聲唿喊:“救火啦!韓家起火啦!”

    遠遠的還能聽到一些人趕來的腳步聲,以及一些驚叫聲,小孩子受驚的哭喊聲……

    “韓家怎麽會起這麽大的火啊?”

    “誰知道啊,不知為何,這麽久了,竟沒見韓家有一人逃出來!”

    “真是奇怪啊,不會全燒死在裏麵吧?”

    “唉,可憐啊!”

    街坊中不時傳遞著一些議論聲,忽然一道白影閃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來得及看個清楚,隨即便又見一道黑影也飛閃而入。眾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卻已沒有了,不由驚疑自己剛才是否眼花看錯了,否則這麽大的火誰還會往裏衝,這不是送死嘛。

    飛進宅中,大門是從裏拴著的,一路走過,地上倒著不少人,看其衣著便知全是韓家家人及仆人,不論老少男女,一個個都是胸前一刀斃命,有些血已流盡,有些胸前還流著溫熱的鮮血,有的圓瞪雙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來與敵拚命……

    門檻上、石地上、台階上全是嫣紅的血,小心的走過,腳落下處依然是血地。

    “有人嗎?還有人嗎?”

    風夕放聲叫喊,卻無人迴答,隻有怒卷的濃煙、狂嘯的烈火!

    “韓老頭,你死了沒?沒死就應一聲!”

    “全死了,竟沒一個活人!”身後傳來豐息淡淡的聲音,似含著一絲歎息。

    猛然轉身迴頭看向他,那樣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劍!

    “是不是為了藥方?”風夕的聲音肅殺如寒霜。

    “不是我。”豐息脫口而道。說完後忽生一絲惱怒,為何解釋?解釋什麽?哼!

    “你入住韓家不就是為著紫府散、佛心丹的藥方嗎?韓老頭將你當菩薩供著,可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風夕臉色一緩,但語氣依然冷厲。

    “藥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豐息臉上斂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風夕冷笑著,忽然側耳一聽,然後迅速飛身掠去,豐息緊跟在她身後。

    穿過一片火海,前麵是韓家的後花園,隱隱傳來低低的哭泣聲,兩人循聲飛去,便見假山旁跪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來啊,起來啊!嗚嗚嗚……爹爹,你起來啊,樸兒帶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著地上一具屍首哭喊著。

    “韓樸?”風夕一見那個小小的身影不由脫口喚道。

    那小小的身影聽得有人喚他,迴頭一看,便向她撲來,“你這個壞女人又要來搶我家的藥是吧?你搶啊!你搶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搶啊!嗚嗚……看你還搶什麽!”

    一邊哭著一邊撕打著風夕,滿臉的血與淚。

    “韓樸!”風夕抓住他,“發生了什麽事?”

    “你這個壞女人!都怪你!為什麽咒我爹爹?嗚嗚嗚……爹爹再也不能辦壽宴了!壞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還我爹爹!”韓樸死命的掙紮著,掙不過便一張口往風夕手上咬去。

    “噝!”風夕一聲痛唿,正待掙開,豐息卻手一揮,點住韓樸穴道,韓樸便昏倒於風夕懷中。

    “先帶他離開這裏吧,否則我們也要葬身火海了。”豐息道。

    “好。”風夕點頭,抱起韓樸,眼一轉,瞧見地上的韓玄齡,忽歎一口氣,“黑狐狸,你帶他出去吧。”

    說完她即抱起韓樸飛身而去,留下豐息瞪著地上的韓玄齡的屍首,片刻後長歎一聲,彎身抱起韓玄齡,“我黑豐息竟淪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認識你是我一生不幸的開始!”

    阮城西郊一處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墳。

    “爹爹,你安息吧,樸兒會為你報仇的!”墳前跪著一身白色孝服的韓樸,身後立著風夕與豐息。

    “爹爹,你放心吧,樸兒以後會自己照顧自己的,嗚嗚……”強忍著的淚水又掉下來了,慈愛的父親以後再也不能張開他的雙臂保護他了,這個世上,韓家僅餘他一人了!

    風夕與豐息有絲憐憫的看著韓樸,隻是心中卻無法再有深切的悲傷,江湖十年闖蕩,早已看慣了生離死別,僅餘的是對死者最後一絲祝願,願地下安息。

    “你說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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