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嘉娜長官說出這句話時,二人間的氣氛也被拉到了一個悲傷的情緒之中。


    “長官是什麽時候參軍的?”格溫德林問。


    “大概五年前吧,那年我十五歲。”


    這是嘉娜第一次跟新兵說起自己的年齡,不透露這點,也是顧慮到自己太過年輕的原因吧。


    在人間界,一個新兵從入伍升到少校,大約需要近十年的時間。這期間,要經曆一年新兵期,一年列兵,一年上等兵,兩年少尉,兩年中尉,三年上尉,列兵在服役的第二年可以考取幹部職稱,直到從軍校畢業才能晉升到中尉。


    這其中的難度不是隨口說說這麽簡單。


    從入伍到中校隻用了五年......即便是在神統軍裏,這也是難以想象的晉升速度,她一定是立過一等功,甚至特等功的軍官,才能這般年少有為。


    “你看起來挺吃驚的呀。”嘉娜歪著頭,臉上的淚光已然消逝。


    “當然了,依照您的實力,真的不該來帶我們這幫新兵的。”


    格溫德林很有自知之明,因為麵前這位軍官,在五年內不知經曆過多少戰爭,服役過多少支小隊,擁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實戰經驗。


    就像她隨便比劃兩下就能幹掉蘭斯洛特一樣,這個中校軍銜是實打實的分量,她的實力是碾壓這幫靈使的。


    “我確實有點私心,想下來挑幾個兵。”嘉娜沉聲道,“這個你們知道吧?就算不知道,也有點懷疑,對嗎?”


    格溫德林點點頭。


    “說來話長。我呢,是唯一一個從新兵期就直接進入前鋒軍訓練的人,此後也一直為前鋒軍效力。我本身......實力不算最頂尖的,不過總參謀長很欣賞我,隻要有戰鬥需要,都會讓我第一個上。”


    無數個問題湧上格溫德林的心頭,一時間無法開口。


    “有什麽問題,你直接問吧。”嘉娜善解人意道。


    “我隻是......我還以為這些年裏,神界一直是和平的呢。”格溫德林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原來你們也有戰爭。”


    “這個我需要跟你說明一下,”嘉娜這才意識到,自己跟這個人間的小姑娘有很大的代溝,於是解釋道:


    “神界的時間跟人間界的時間,並不是一個概念,我們在上麵過一天,大概是你們人間的......”


    “四個月。”


    “可能不太直觀,大概就是,你們人間過了十年,而我們隻度過了差不多一個月。”嘉娜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麽一說,我的年齡相當於你們的......兩千多歲。”


    格溫德林驚訝的合不攏嘴。


    她很難想象,坐在自己對麵的,是一個已經擁有兩千年壽命的神界“少女”。


    兩千年,在人間界已經發生過無數次戰爭了,單單是光明正大借助神統軍力量的戰爭就有數十次。看來......神明們真的很忙。


    “時間觀念隻是其一,其二,創世神主上可不止有幻都大陸這一塊領地,神統軍要去的地方有很多。”


    “你......你說什麽?”


    震驚一波接著一波,格溫德林直接激動地站了起來。


    這一切,讓少女一時間難以接受。


    畢竟,她真的隻有二十歲,人間的二十歲。


    嘉娜先是茫然,而後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立刻拉住她的手腕,警告道:“我希望你不要將我告訴你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格溫德林點點頭,坐下,像是第一次聽童話故事的小女孩,內心滿懷著興奮和期待。


    “神明的事,我不該多說,你也不能再多問了。”嘉娜板著臉,及時止住了這個話題,“你可以問其他問題了。”


    “嗯嗯......所以長官,您為什麽要加入前鋒軍呢?就是因為那位大統領嗎?”


    “和你們的規製差不多,神統軍裏的每個新兵,都有自主選擇軍團的權力。我是加入前鋒軍之後才認識他的。”嘉娜想了想,續道:“至於理由......是因為一句承諾。”


    “什麽承諾?”


    “那時候新兵營裏女兵少,總教官說,隻要肯進前鋒軍,家裏人都能得到撫恤金,是其他軍團的兩倍,並且每年都能探親。”


    嘉娜垂著眼睛,像是在懷念五年前初入新兵營的時光。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加入前鋒軍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單純為了錢,也為了證明自己的實力。


    實際上當年跟她一樣,想法單純的人有很多,這批人也成為了那位前鋒軍總參謀長的得力幹將,都是整個神統軍頂級實力的代表。


    嘉娜,是他們之中唯一活下來的。


    這些都是不能告訴格溫德林的事。


    “所以我就去了,成了當時極為罕見的,前鋒軍團的女兵。”


    “女兵們大多會選擇留在後方,進貯備軍,雖然軍用補貼很少,但是安全、自在,這跟你們人間界沒什麽差別。我......很特殊。”


    她似乎是刻意強調了一句,又道:“當時我在隊伍裏挺顯眼的,總是站在最前排,聽課也坐在教官下邊,所有人都認識我,包括他,也挺......照顧我的。”


    格溫德林笑道:“當然了,您可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寶貝。”


    嘉娜聽了這話也笑了,擺擺手道:“才不是呢。他們那幫人,每天隻會念叨小隊的戰績,若是掉出神統軍前十名,就要被罰這罰那了......前鋒軍嘛,必須得是最強實力。”


    “那他們都是藍期嗎?還是......”


    “當然不是,這遠遠比你們測試亡靈殺傷力要複雜得多。所以你們的評級隻是為了方便區分,跟真正的神界評級相差甚遠。”


    嘉娜繼續為少女解釋,“大部分將官終其一生隻能到青,藍期也很少。當然,現實也不是嚴格按顏色區分的,同等級不同的人,實力差距也可能很大。不少橙期、紅期的士兵也很強,隻是在某些方麵......略有欠缺罷了。”


    “前鋒軍的平均水準是綠期,隻有總參謀長是藍期,幾個小隊的隊長有青有綠。”


    “其實,這反而是一種鼓舞,它仿佛在暗示,即便你是橙、是紅,都有可能靠努力達到頂尖,做隊長,晉升更高的軍銜......”


    “所以我去打架,衝第一個,每次都遍體鱗傷的迴來。”說這話時,嘉娜下意識抱緊自己的胳膊,“畢竟,一次一等功意味著太多了,獎金反而是次要的,軍銜啊,考核評分啊......最重要的是,別人的眼光。”


    “那種不被別人低看一眼的感覺。”


    在前鋒軍的那段時間,嘉娜在也認識了不少相處得很好的朋友,也有很多年輕軍官對她展開猛烈攻勢,但她在內心深處仍舊是自卑的,心裏隻有一件事,就是軍功,考核,晉升,然後才能讓他高看自己一眼。


    “可惜,我還是錯過他了。”嘉娜自顧自地歎了口氣,“我以為,我做了上等兵,做了少尉,中尉......直到成為上尉,總能有資格站在他麵前,哪怕隻是以一個普通女孩子的身份呢......但是不能。”


    “他眼裏隻有軍銜,軍功,所以我也一直在爭取。”說這話時,她就像是神統軍裏一個普通的兵一樣,“但是他喜歡的並不是我的軍銜,軍銜他自己有。他是不喜歡我。”


    格溫德林知道,這種被拒絕的、少女的依戀是最傷人的,她能把這些話說出來,想必是消化了許久,也被訓練和一場場戰爭衝刷過無數次的。


    而那位前鋒軍總參謀長,現在卻也不在了。


    “後來......我記不清了,那是一場很慘烈的戰爭,前鋒軍分成四個小隊,探索一片未知的大陸,然後占領、插旗。”


    “我和他在一個隊裏,當時的情況,一切都很安全,就在我們準備結束,準備派一個士兵去樹立旗幟的時候......”


    “本來這個人應該是我。但他說,他去吧,這是個裏程碑一樣的壯舉,他想和我們一起見證。”


    “但就在他走過去的時候......”


    說到這裏,嘉娜哽咽了。


    “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他就那樣毫無預兆的,消失了。”


    “當時有朦朧的白色霧氣,但是下一個瞬間,一片血紅......”


    “我想進去看,但其他四五個士兵死死拽著我,不讓我去......我們是下了死命令的,一切都是未知的,絕對不許造成不必要的犧牲。”


    “當時的情況,我去了也是必死的。”


    “我們像是在一張大手裏,這張手一合上,手心裏的人兒就被碾碎了。”


    嘉娜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一直掩著麵抽泣。


    前鋒軍派出的四支小隊,每隊約十個人,都是排名最靠前的精銳士兵,這樣才能確保在情況複雜的新環境中保持理智,兼顧性命和情報獲取。


    “當時在場的人裏,隻有我逃了出來。”嘉娜艱難地說出這句話,“有個兵推了我一把。”


    她很想念他們。


    但她仍舊要完成一個軍人的使命,向神統軍高層提交了現場所有情況的聲明,並精確匯報了戰友陣亡的位置。


    她希望這些數字,能夠記錄下他們的姓名,哪怕是記錄在墓碑上,亡故士兵檔案上。


    神曆x年x月x日,兵號xxx,姓名xxx,死亡。


    有的時候,死亡並不是最大的痛苦,活著才是。


    格溫德林欠了欠身,將嘉娜長官攬在懷裏,忍著哭腔道:“沒事的長官,你現在有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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