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星師!”祈夢的語氣有些慌亂。


    溶魅的嗓音低沉而又有些嘶啞:“出了什麽事,我擔著。”


    祈夢將他招至身前,壓低聲音說道:“溶魅族長,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如果......我是說如果,帝國中有人能消除別人的記憶,怎麽辦?”


    溶魅素來冷靜,但此時已經是微微驚愕的表情。


    祈夢眼神中閃過一絲凜然,沉聲說道:“實不相瞞,我腦海裏有關您和前任占星族族長的事情一片空白,也不認識那位從未露麵的羽魑族長。”


    溶魅把視線轉過去,認真的盯著祈夢看了幾秒。


    在他印象中,祈夢如今應該三十幾歲,是皇魑一手培養起來的女靈術師,並且馭獸族與靈族向來交好,她不認識小羽的概率微乎其微。


    更何況,退一萬步講,在剛剛結束的水火兩國戰爭中,溶魅作為占星師最高統領,親自向各族發號施令、傳達占星情報,其中首當其衝的,就是這掌控靈獸之力的馭獸族......


    難道祈夢的記憶真的被抹除了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溶魅才微微點頭,迴望了一眼一直凝望著這邊的凜夜,顫著聲音問道:“你有懷疑的目標嗎?”


    “您作為占星師,不該這麽害怕。”祈夢瞥了他一眼,神情又冷峻下來,“我有懷疑目標,不過這個人不在咱們之中,您大可放心。”


    溶魅知道祈夢此時絕對沒有說謊。在四大種族位次以靈族為首,自上而下的信息網是一體的,而占星族是所有秘密的終點,也是所有情報的發源地,祈夢此話的意思,基本上是挑明了——


    她在懷疑人魚族。


    隻有人魚族不在場,也絕不會出場。


    “......”


    溶魅低著頭不接茬,他內心深知,祈夢的懷疑是很極端的錯誤,但他對實情也沒有完全的把握,如果說了,自己鎮世決之主的身份將會直接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祈夢沉聲喚道:“溶魅族長。”


    溶魅瞪了她一眼,說:“前輩,做好自己的本職,帝國的秘密有人來守護,切勿妄言。”


    “你怕他們傷了白漣舟和凜夜?”祈夢順著他的視線看向不遠處的兩位少年。


    “你多慮了。”


    “我會盡我所能保護你們占星族,但若是有人不安好心,我攔不住。”祈夢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瞥著詹森·西塞爾。


    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心中對火靈師的芥蒂。


    “憑馭獸族的實力,你也攔不了。”溶魅失笑,壓著惱火,語氣嚴厲了起來,“這麽多年來,你都是在跟野獸打交道,人類的戰爭,你還記得清楚嗎?”


    祈夢不吭聲。


    “在某種程度上說,你應該感謝某人消除了你的記憶,那個秘密,你碰不起。”


    祈夢全然不在意溶魅的警告,隻是喘了口氣,艱難說道:“總比您父親給我造成的創傷要好。”


    “他與我無關。”


    “您越想跟他撇清關係,就越容易暴露他的秘密。”


    溶魅輕輕一笑,懶懶道:“哦?看來您真的該多跟‘人’打交道。”


    祈夢的眼神微有變化,她凝望著森林的盡頭,遠方席卷而上混沌的暴風雪,旋即轉瞬收迴了視線。


    “溶魅,你們兩個中,到底是誰?”她低著聲音問道:“你和溟魍,到底誰是鎮世決之主?”


    溶魅內心有些惶恐,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底該如何迴答這個問題。很遺憾,抹除祈夢記憶的人,已經遠遠高於自己的靈力層級,即便現在自己當著她的麵發動鎮世決來占卜也無濟於事。


    這才讓他陷入了眼下的兩難境地。但是好在溶魅一直雲淡風輕,沒表現出緊張,強行壯著膽子說道:“你剛剛看見了吧?他來了,你親自問他。”


    旋即又是沉默。


    祈夢有些後怕,再次凝望遠方,可是就一瞬間,無邊的恐懼從心底升騰而起。


    一個高大的男人身影從他們的正前方走來,身後沒有留下任何腳印,他隻是腳步輕盈地停在眾人麵前,身側一片暗藍色的靈力風暴。


    溶魅暗銀色的瞳仁開始顫抖。


    沒想到,再見到自己的義父,他仍舊害怕到發抖。


    溟魍仍舊那樣高貴,帶著神賜予他的風譎雲詭,垂眼望著眾人。


    男人幾乎毫無停滯地朝溶魅揮了揮手,“我的孩子,到我這裏來。”


    溶魅沒有動,他看起來冷若冰霜,但眼神之中包含著十分複雜的情感。


    有溫情,也有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或是身為棄子見到闊別多年的父親時的疏離感。


    他側身拉住羽魑的手。


    唯有攥著她的手,他才能感受到一絲慰藉。


    “凜夜見過溟魍族長。”


    “白漣舟見過溟魍族長。”


    “你的兩個靈使比你有禮貌多了。”溟魍微笑著誇讚,“不像你,隻顧著做謙謙君子,沉靜為本,不悲不喜。”


    “我活成什麽樣子,不關你的事。”


    溟魍怒極反笑,此時此刻的他,像是一個被挑釁的國王,神色冷峻且不可一世。


    他淡淡地掃了一眼溶魅身後的羽魑,笑道:“你帶來的?還是她自願來的?”


    “與你無關。”


    “不自量力!”溟魍的目光轉瞬迴到溶魅身上,暗藍色的眼眸裏閃過銳利的光芒,“溶魅,我教你幻術,這麽多年來你從未用過!現在你站在我的對立麵,為了一個丫頭,連我,你的父親,都成了無關緊要的人嗎?”


    溶魅將手放在胸口上,向溟魍深深鞠躬致敬:“我是占星族首領,從來不用幻術。”


    溟魍已然不悅:“混賬!”


    溶魅靜靜地不說話,一時間森林裏一片死寂。


    羽魑認真看了溟魍一眼,在對他三分敬佩之後,剩下的便全是畏懼。略略細想,如果自己在此時向幻術族示弱,此番迴到聖朗德爾,必將被靈族族民低看一眼,自己這白撿的族長之位更是搖搖欲墜。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站在馭獸族這邊。溶魅既然有意指導自己這麽做,必然是對這個立場胸有成竹,絕對不會對自己不利。


    她內心開始有些期待祈夢將整個森林的靈獸喚醒了。


    “維奧萊特帝國上空的星點,是什麽東西?”溟魍續問道。


    溶魅的語調冷冷地,不帶任何感情:“我不懂你在說什麽。”緊接著,他迴頭看了一眼羽魑。


    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思緒已經化作手掌的力量,將對方的手攥得死死的。


    “這位就是皇魑族長的女兒,是吧?沒想到你已經這麽大了呀。”溟魍眯了眯眼睛,語氣柔和地說道:“你的五官特別像你母親......安德莉婭小姐美麗極了,你比她略勝一籌。”


    “承蒙前輩誇獎。”羽魑低低說了一句。


    “不過可惜,你臉上有一種我不喜歡的感覺,來自你父親。”溟魍笑容陰鷙,“丫頭,你小時候咱們還見過麵呢,那時候我覺得你可愛極了......哦對,那次我打敗了你父親,你有沒有印象?”


    “我勸你不要打靈族的主意。”剛才的一番話似乎率先惹怒了溶魅,他此刻的語氣非常不友好。


    “溶魅,你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急功近利地保護自己喜歡的東西。我沒打她的主意,可是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你休想。”


    “看來你長大成熟了,有自己的判斷力,再也不會聽從我的指示了,對嗎?孩子,我想再聽你喊我一次‘義父’,可以嗎?”


    溶魅僵硬地重複道:“你休想!”


    溟魍深知,詐虛詐實,在義子麵前也詐不出個所以然來。他臉上劃過一絲自嘲似的冷笑,聲音聽起來略顯嘶啞:“我今天,先殺馭獸族的人。”


    話音未落,祈夢手中的水晶弓再次舉了起來。


    女族長穩穩地抬起右臂,右手手指上已經隱隱亮起銀白色的靈力光芒,一支修長而美麗的寒冰羽箭懸在弦上。


    肌肉繃緊,眼睛微眯,對著溟魍的右側胸膛,瞄準。


    溟魍無奈的搖了搖頭,沒表現出明顯的反感。他隻想著,反正馬上就是個死人了,囂張一會兒無妨。


    祈夢的手臂微微挪動,箭矢的準星瞄準了溟魍的眉心。


    這是她最自信的動作,冰晶箭尖裹挾的殺意,透過自己與他之間。


    於是她鬆了手指。


    冰箭如一道白線,倏然激射而去。


    緊接著,溶魅覺察到一股異樣的感受,他忍不住迴頭望著小羽,望著所有的人.......他們的目光同時向這個方向聚集而來,臉上寫滿了同自己一樣的驚恐......


    溟魍緩慢的向前踱了兩步,兩次動作之後,所有人看見了一個令人心頭一顫的恐怖景象。


    “你......你剛才......幹了什麽?”


    溶魅這才反應過來,這種怪異的感覺根本不是來自麵前慢慢踱步靠近的溟魍,反而是來自......那柄折射著太陽光和皚皚白雪的巨大圓環——


    時光之輪。


    空氣裏一陣光線旋轉,溟魍的麵容模糊起來,他右手邊的空氣開始呈現出漩渦狀的扭動,一柄巨大的武器像是從時光的罅隙之中顯耀而出。


    他單手執劍而立,渾身的暗藍色刻紋翻滾湧現出來,壯觀的如同一座巨石神像。


    而那支美麗的銀白羽箭......


    停在他麵前不足半米的地方,他優雅地用食指指尖輕輕一碰。


    啪嗒。


    落在地上,融在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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