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涅穿過正門,走進自家。家裏人都在十叔那個四合院團年,宅子裏沒有掌燈,借著街道上的光亮,勉強看得清楚路。那老者也沒在院裏,左右廂房房門緊閉,獨孤涅猜測那老人家應該是在正房,便直接走了過去,輕輕推開屋門,剛走進去,就聽到一聲:“把門關上。”


    獨孤涅迴身把門關了,剛好好看到外麵,陳二正盯著自己。


    正房是爹娘住的地方,獨孤涅看了一下,床上有個老人坐著,便慢慢走了過去。


    思量了一下,問道:“林老爺爺,外麵的人讓我來找你,要解藥,不然就要殺我們!”


    獨孤涅說完,看著床上坐著的老人,不敢多說話。


    屋裏昏暗,但他也知道林老這是在打坐調息,估計是身上有傷勢。去年去九姨父家小住的那幾個月,也學過一些調息的功法。


    老人緩緩睜開眼,看了一下這個孩子,瘦瘦的,濃眉大眼,塌鼻子,厚厚的嘴唇,皮膚比一般小孩黑一些,長得不是很討人喜歡。


    “孩子,你別慌,聽爺爺給你說。”


    獨孤涅看著這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人,覺得有些親切,輕輕點了點頭。


    “外麵的人,殺人不眨眼。就是我把解藥給他們了,他們為了避免緝捕刑獄司追查,你們被控製的這些人,也是必死無疑了。別急,你聽我說。解藥我要是不給,一會兒他們肯定也要殺人。所以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就是這四十三個人都必須得被放倒,你們才有機會活命。你相信老爺爺,還是相信那些黑衣人?”


    “我相信老爺爺!”獨孤涅毫不猶豫地說道。


    “好,伸出食指來,老爺爺有辦法救你們所有人,但可能要損耗你一些氣運,你願意嗎?”


    獨孤涅也不知道何為氣運,隻是點了點頭,對他來說,沒有比獨孤離的安全更重要的事情了。


    “好,老爺爺要你一滴血,別怕。”


    獨孤涅伸出食指,隻見那林老用手指輕輕一劃,獨孤涅隻覺得像是被螞蟻咬了一下,血就從食指上冒出來了,不由得還是抖了抖。


    “別怕,一會兒這解藥他們拿到了,怕是免不了拿你試藥,你這滴血,我會用修命師的功法,融入進這解藥裏。這樣你就算聞了,也不會有什麽事,但他們聞了,雖然原有的毒會解掉,但也會中另一種急性毒藥!這樣,他們就傷害不了你們了。”


    說著,林老輕輕一揮,那滴血便懸浮在林老手指之上,也不知林老做了什麽,頓時那滴血紅光大放,這才被林老放入了一個小瓷瓶裏,又用小塞子塞住。


    “拿好!給那個大胡子,他如果讓你聞,你就乖乖地聞一下。”林老輕聲對獨孤涅說完,又大聲對外說道:“陳二,你可知冥冥之中,自有命數,你遇到老夫,便是你的命數!你連這等小娃都不放過,就不怕遭天譴嗎?解藥我可以給你,你門中其他四十二人都可以用,但你要發誓你不用。你若能替你門人償命,且放了這些無辜的百姓。我與你們的恩怨,就一筆勾銷!”


    “好!隻要你放了我兄弟們,我死又如何?”陳二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


    “門主!”“門主!”外麵的黑衣人們似乎急了,突然又一道聲音傳來:“老林,你孫子孫女是我何山殺的,跟門主無關,解藥我不要,你放過我們門主!”


    沒等林老迴應,陳二的聲音傳來:“不用跟林老討價還價了,靈修門的事,就是我陳二的事。但是老毒物,我如何知道你的解藥是真是假?又該如何使用?”


    “哼,解藥隻有一瓶,吸入之後,需立刻將藥勁調息一個小周天,方可解毒。瓶子打開,十息左右,藥效便失,用與不用,你們自行決定!老夫可沒地方給你們做第二瓶。如果要害你們,你們的命已在老夫手上,又何須多此一舉。但老夫有言在先,第一,你陳二對天發誓你不用這解藥。第二,你門人解毒之後,須將這些無辜百姓盡數釋放!”


    “好,這麽說定了!拿解藥來!”


    獨孤涅聽得懵懵懂懂,輕聲問了林老,“林老,為什麽不讓那個大胡子聞呢?他要是沒被放倒,會殺了我們的。”


    “閉嘴!”林老正色輕喝,“不要多說任何話,言多必失,按我說的做!”


    “是!”


    “出去吧!”


    “好!”


    獨孤涅打開房門,一步一步走了出去,剛走出去,身後一股風刮來,房門已是關上。


    “趕緊點,磨蹭什麽呢!”看見獨孤離出現在照壁時,陳二喝道。


    獨孤涅怕他,趕忙跑出宅門,將解藥遞了過去。


    “小子,這是解藥嗎?”陳二拿著瓷瓶,笑著問道。


    “是解藥!”


    “你怎麽知道是解藥?萬一是毒藥呢?”陳二拿著瓶子,仔細地看著,若有所思的問道。


    獨孤涅愕然,隻記得林老說的言多必失,不敢說話。


    陳二卻在快速地思索著,到底該怎麽辦。自顧自地說道:“要是是毒藥,那小子,你可是殺了很多人啊!”


    獨孤涅心中更是一驚,不知如何作答。陳二卻也不再搭理他,叫道:“何山,讓兄弟們四人一列,到我手中來用這解藥,動作要快!”又對蹲著的平民喝道:“你們誰想跑,誰就是個死!”


    說著,何山叫了一聲:“列隊”。黑衣人便已排成了四列十一排,頗為整齊。前排那四個,神色裏已經掩蓋不住興奮,何山卻是站到了第十一排去。


    陳二看了一眼宅子,大聲說道:“小子,一會兒我打開瓶子,你先聞一聞!不聞,老子砍了你!”獨孤涅不敢作聲。陳二轉過頭瞪了他一眼,他趕忙點了點頭。


    陳二扯開瓶塞,遞到了獨孤涅麵前,獨孤涅聞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腥氣傳來,吸入之後,卻也沒什麽不妥。


    陳二看了一眼,不敢耽擱,一腳踹開了獨孤涅,對黑衣人群叫了一聲:“來!”獨孤涅趕緊爬到獨孤離身邊,緊緊抱著抽泣著的獨孤離。


    眾人一一聞過解藥,快速找了個地方開始調息。不到六息時間,四十二人都已經聞過了,行動相當有效率。


    一個小周天的運行時間,正常也就是數息時間。陳二看了看最早開始調息的人,沒發現什麽異常,這會兒也不再遲疑,聞了一下,正準備開始打坐。突然聽到門人一聲接一聲地慘叫,捏住了自己的喉嚨!陸續倒在了地上!


    “不好!是毒藥!”何山怒罵一聲!蹲在地上的平民見此情形,哪裏還不知逃,紛紛起身往街口狂奔,獨孤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拉住了獨孤離,往自家跑去。


    陳二心頭怒火熊熊燃起!心知性命已然是完了,殺心頓起,一刀劈向了獨孤涅,刀氣淩冽,眼看兩個小娃就要殞命,林老卻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宅院的照壁,閃身往兩個小娃撲去,一把抱住,轉了個身,運氣護住後背,硬抗了這道刀氣!隻聽“呲”地一聲,林老背後鮮血飛濺。陳二劈出那一刀後,隻覺喉頭一緊,渾身已然是使不出什麽力氣,倒在了地上。


    而何山那幾個稍晚中毒的人,卻是喪心病狂地先向著平民跑的方向都使了些術法,地麵上突出無數土刺,眼看十多個平民已被擊飛了起來,還有一些已是直接被土刺穿透了。這些黑衣人卻也同時倒地了。


    林老歎息一聲,懷中的獨孤離已是哭得昏天黑地,而獨孤涅卻直勾勾地盯著地上這些黑衣人,這哪裏是什麽放倒人的毒藥,這四十三名黑衣人,七竅流血,眼見是一個都不活了!


    一隻手按住了獨孤涅的頭,不讓他再看。


    林老虛弱的聲音說道:“小娃,你沒做錯!”


    我毒死了這麽多人嗎?那些被臨死反撲的黑衣人殺死的鄰裏,也是我害死的嗎?


    獨孤涅心裏一陣翻江倒海,昏了過去。


    正月初一,一輛三匹馬拉著的馬車,疾馳在福迎鎮與東臨鎮的官道上。


    駕車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麵如冠玉,留了些胡茬,一襲白衣,看上去頗為瀟灑。


    馬車內,坐著一個婦人,也是三十來歲的樣子,相貌不算上佳,但神色間的溫婉,使人看著很是舒心。她的身邊,蜷著一個七八歲的少年,眼睛閉著,嘴裏不時發出些什麽聲音,像是在說夢話,又聽不大清。


    突然,少年驚叫一聲,翻起身來,看了看四周,一臉茫然。


    “醒啦?喝點水。”那婦人遞過去了一袋水。少年接過去,叫了一聲:“九姨!”


    少年正是昨晚經曆了一場慘劇的獨孤涅,那婦人,名叫白銘,駕車的男子,是獨孤涅的九姨父,名叫屈留。


    夫婦倆都是年過三十了,卻沒有子女,倒是特別喜歡獨孤涅。獨孤涅也很是喜歡白銘和屈留,去年也在他們家小住過一段時間。獨孤涅自小勤快,洗衣做飯,都會一些。


    屈留家在福迎鎮西北麵的東臨鎮,兩鎮有八百裏的距離,這馬車雖好,卻也是要走兩天的。好在官道沿途每三十裏,便有一個驛站,食宿都不是什麽大問題。


    獨孤涅喝了一口,問道:“阿離呢?”


    白銘應道:“你妹妹被你們三叔接走了,受了點驚嚇,也沒事。你呢,現在難受嗎?”


    獨孤涅調整了下坐姿,神色黯淡,答道:“沒事了。”


    白銘問道:“你們昨天發生的事情,你知道些什麽,給我和你姨父講一講吧。”


    白銘和屈留雖然也知道了個大概,但更還是關心獨孤涅經曆了什麽。


    獨孤涅就把自己記得的來龍去脈,都給兩人講了。聽獨孤涅說完,馬車外傳來屈留的聲音:“修靈師的本事確實了不得,竟然能在三裏街弄出個與世隔絕的地方,要是昨天我在,怕也是任人宰割。督律司到的時候,林老和靈修門的人都已經死了。清點了一下,三裏街死去的平民有十七個,還有二十多個重傷的。律法上,這事兒怪不了你。但失去了親人們的街坊,卻是有說閑話的。剛巧我帶你九姨迴你舅舅家,結果大半夜的,你娘就找到了我們,讓我們連夜原路返迴,說是避免麻煩,幹脆讓我們帶你去東臨民學府念書,三年後迴去,風頭也應該過了。”


    獨孤涅心亂如麻,沒有說話。


    白銘道:“東臨民學府在福迎鎮和東臨鎮的所有民學府裏麵,都是算得上第一等的學府了,你在那好好學,將來肯定有出息。”


    獨孤涅向白銘點了點頭,又問道:“九姨,我是不是害死了很人?”


    “傻孩子,你那時候哪裏有的選啊,沒得選的時候,那根本不是你的問題,你能護住阿離,已經是做得很好了。”


    屈留又問道:“涅官兒,製毒的時候,林老說的是,損耗了你的氣運?”


    獨孤涅應道:“林老好像是這麽說的。”。


    白銘問道:“滴一滴血,怎麽會影響氣運呢?”


    屈留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是修命師的手段,他們的本事本就建立在血術和命力之上,涅官兒用自己的氣血為引,被那林家老人製了毒,還毒死了這麽多人,這事兒要說損耗氣運,看來是不假的。”


    白銘氣道:“修命師本就是一群神神道道的人,遇到就當倒了個黴了,屈留你也別說了。涅官兒那麽懂事,上天肯定會眷顧他的。涅官兒,餓了吧?吃點東西,再休息會兒。”


    一路上,東拉西扯,慢慢的,獨孤涅心裏好受些了。這事兒刺激雖大,但小孩兒心性,也不懂這裏頭的厲害。


    兩天後,東臨鎮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十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年一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年一書並收藏十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