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鯤鵬叩首求饒之時,忽然聽見淡淡的聲音在耳畔迴響。


    “遍地英雄下夕去。


    敢教日月換新天!”


    什麽?


    鯤鵬抬起頭,被這話中宏大的誌向震的心神不穩。


    才發現一股龐大的銀光在麵前乍泄,鯤鵬嘶吼著,發泄心中的不甘。


    “你不能殺我,不周山斷乃是天道之意,若是沒有我,那北海巨龜便不會被斬,天地傾覆,四海東流。


    這滔天的因果,你怎麽敢……”


    耀眼光芒裏鯤鵬的人影扭曲掙紮,哀嚎詛咒。


    等劍光逝去,鯤鵬在原地被抹殺成一道虛影,半跪在地上的身體幹癟枯槁,被風吹散,成一股黃沙散開,留下一個大鵬模樣的幹枯焦屍。


    趙銘掃了一眼,收起玄靈劍。


    “天地傾覆,與我何甘!?”


    自從趙銘來到洪荒,雖然大勢未改,但不少事情早已麵目全非。


    鯤鵬拿天道威脅他,簡直可笑。


    “哦,竟然沒死?”


    天地間鯤鵬的本源氣息仍然存在,鯤鵬的大道雖然碎裂黯淡,但還是證明此人尚存在於洪荒之中。


    “李代桃僵嗎?”


    趙銘思考著替命之法,琢磨著鯤鵬到底用什麽神通,竟然避開此劍。


    要知道,蕩妖九歌中最後一式,代表著人族統領洪荒的雄渾壯誌,是氣運的化身所在。


    又經過前八式的層層蓄力,可以說神鬼皆驚。


    鯤鵬竟然能逃離,不禁讓趙銘起了些興趣。


    但也無事,趙銘能斬鯤鵬一次,就能斬無數次,遲早都是一個死。


    “看你鯤鵬有幾條命夠我殺!”


    趙銘掃開劍鋒,懸掛腰間,踏過滿目瘡痍。


    ……


    北海滄溟泉眼,黑色的深海底全年無一絲光亮,周邊沉寂的沒有任何魚蝦遊動,仿佛是一片絕地。


    海底山脈起起伏伏,礁石光禿禿的疊放,偶爾有海藻成群。


    忽然,深海裏露出兩個深黃色如燈籠般的光束,離近才看見。


    那礁石、海藻竟然都是寄托於這隻鯤身上。


    這鯤足足橫跨將近千裏,塵土和海藻堆積全身,簌簌落下。


    鯤鵬狠狠的搖動,一聲怒吼響徹深海。


    “趙銘!你怎敢殺我?”


    那聲音震的水波蕩漾,在海底掀起一場風暴,激起波浪蕩漾。


    過了許久,又逐漸歸於平靜。


    “趙銘,你此番殺我鵬身,使我跌落準聖,此仇不報,我鯤鵬誓不為妖!


    你等著,白澤會找上你的!等你頹廢之時,我要將你墜入歸墟,添補海眼,永世不得好死!


    等著吧,巫妖萬年之期快到了,你等著帝俊的憤怒吧。


    我期待你麵對周天星辰大陣的那天……”


    深海的譏諷聲傳來,龐大的鯤身緩緩墜入海底。


    一萬丈……兩萬丈……


    隨著下落,海水越來越黑,成螺旋狀般的水渦,吸引拉扯身軀。


    而在水渦的盡頭,一個漆黑如墨的空洞吞噬無盡的海水。


    “這便是歸墟之地嗎?據說裏麵藏匿著上古魔祖,若是能得到機緣,成就大道,我看那趙銘小兒還能如何!”


    鯤鵬貪婪的眼眸閃爍一絲忌憚,似乎在歸墟之眼裏有什麽恐怖的存在。


    鯤鵬在外圍漩渦搖曳了許久,晃動龐大的身軀,紮進其中。


    據傳說,北海之東不知幾億萬裏,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穀,其下無底,名曰歸墟。


    所謂歸墟者,八紘九野之水,天漢之流,莫不注之,而無增無減焉!


    ……


    “妖獸退了!妖獸退了!”


    城頭上的孩提指著遠方潮水退散的妖獸,興奮的上躥下跳。


    “真的!妖族被我們打敗了!我們贏了!我們真的贏了!”


    斷掉左腿的戰士,拄著長鉞,失神的念道。


    他甚至不敢相信現實,那遮天蔽日看不到盡頭的獸潮,就在眼前退去,有種如夢亦幻的感覺。


    等看見妖獸從北方逃竄的樣子,城頭上爆發出歡慶的聲音。


    隨即便是齊刷刷在一邊躺下,望著逐漸黯淡的天空,沉沉睡去。


    這場大戰他們太累了,累的隻想眯眯眼,緩解心神的疲憊,忘卻那入目的慘狀和無盡的殘肢斷臂。


    城頭起伏中,能聽見幾聲哽咽的哭聲,剛剛和妖獸拚死搏殺忘卻生死的戰士現在抹著眼淚,將頭埋在雙腿,不斷抽泣。


    還有不少人走下城門,在浩如雲海的屍骨堆裏拚命翻找親人的屍體。


    悼念亡者的哭泣聲和戰勝後的喜悅融合一起,城頭彌散淡淡的悲傷。


    等獸潮散去,從地平線走來一個人,背後偌大的夕陽照耀山丘的屍骨。


    靴子淌過血流,趙銘隨手滅了幾個彌留的妖獸,走向遠方的那座黑石城池。


    “武聖大人!是武聖大人迴來了!”


    “我說妖獸怎麽都走了,原來是武聖大人迴來了!”


    “真的……”


    城頭上的所有人目光隨著趙銘緩緩移動,露出崇拜、遺憾等等的情緒。


    這場大戰結束了,但在他們的眼底,這場大戰中,有老人小孩戰士婦人,唯獨沒有趙銘。


    無人知道,趙銘為何在大戰前離開,但在他們拚命守城之時,不見他的身影。


    現在贏了,而武祖迴來了!


    親人離去的悲憤和大戰後的抵觸將怨恨的愁緒放大。


    隻至被打破寂靜。


    “什麽武祖,剛剛我們守城的時候,不見他的人影,好不容易贏了,才迴來了!這樣的武祖,不要也罷!”


    幹瘦黝黑的孩童叼著雜草,狠狠說道。


    忽然,一個大嘴巴清脆的扇在臉頰,帶出幾顆血牙飛出。


    “你沒資格說武祖!”


    “為什麽!”


    孩童捂著腫脹的右臉,執拗怨恨的瞪著有巢氏。


    若不是礙於威望,他說不定就站起來和有巢氏打上一場。


    就是如此,他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孩童利索的站起身,瞪著有巢氏:“我說的不對嗎?


    剛剛我們玩命殺妖獸的時候,武祖在那?我們日夜守城的時候,他又在那?


    俺爸死在俺麵前的時候,他在哪裏?


    你們都敬他、怕他、但俺不怕,俺是人族的英雄。


    俺殺了妖怪,父母叔伯都死在妖獸嘴裏,憑什麽讓我去敬畏這個懦夫!”


    孩童鉚足了力氣,將悲憤都說出來。


    他的聲音大,但有巢氏的聲音更大!


    有巢氏高高揚起了手,閃爍淚光,遲疑幾秒又放下,用沉穩的聲音說道。


    “你真以為就憑你,就憑我們能抵禦妖族?


    你看看,剛剛的妖獸中大羅有幾個,金仙以上的又有幾個?


    我告訴你,任何人族都沒有資格詆毀武祖。


    之前一戰,武祖隻身犯險,潛入霧鳴山,滅了妖族飛誕妖聖。


    隻為了吸引妖族大羅金仙,獨留在霧鳴山,麵對四位妖聖一位準聖的團團圍困,為吾等爭取時間。


    你告訴我,你有什麽資格說他!”


    有巢氏說的臉皮通紅,脖頸上青筋暴起,像是發瘋的老牛,吐沫飛濺,震的孩童向後退了幾步。


    “還有,武祖大人乃是三清首徒,若不是為了人族,他至於和妖族拚命嗎?


    他要是想走,那個敢殺他。


    但他沒有,他留在這裏,和我們人族共患難!


    不但如此,你以為剛剛遇見的獸潮便是全部了嗎?


    我告訴你,不是!


    西昆侖山,西王母重率群仙在西方為我們擋住了三位大羅十萬妖兵。


    東邊,闡教和截教門下兒徒周旋三十位妖將和百萬妖獸。


    他們為什麽來,還不是因為武祖,若不是因為武祖,你真以為能頂過這次劫難。


    我告訴你,這次妖族是帶著滅族之心來的,要不是因為武祖,我們都會死!


    包括你我,都會死。”


    有巢氏喘著粗氣,一口氣說完,右手顫抖的拍著孩子肩膀,眼眶含淚。


    “孩子啊,做人不能沒有良心啊,武聖大人不說,但這恩,我們得記著啊!


    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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