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新政府官員的緣故,吳四寶的葬禮,按新法進行——即去除不必要的虛文,以哀敬為主,無論孝子還是吊客,均不行跪拜禮。


    按此規定,佘愛珍和阿根均應守在靈前答禮。


    但因佘愛珍有身孕,恐被陰靈衝撞,故以哀傷過度為由,移居蘭園。


    一應治喪事務,均托付林創。


    林創不耐煩瑣碎事務,將治喪大總管一職委與第一時間趕來的潘壽,總理吳四寶葬禮一切事務,而自己則躲在東廂房掌總。


    吊客很多。


    大多是吳四寶生前同事、青幫弟子,當然還有警察局和稅警局的官左。


    後者來吊唁,當然不是看吳四寶,而是看林創。


    除此之外,基本沒有一個重量級人物。


    真是人走茶涼。


    因天熱,屍首不易保存,林創和潘壽商量,將喪期定為三天。


    第二天晚間,突然來了一位重量級吊客——蘭向平。


    雖然跟蘭向平不睦,但人家來吊唁,林創還是迎了出去。


    蘭向平向吳四寶遺像三鞠躬,又安慰了阿根幾句,就隨著林創來到東廂房。


    屋裏隻有他們兩人。


    閑話幾句,蘭向平道:“聽說喪期隻有三天?”


    林創答:“是的,入土為安嘛,天氣太熱,放不住,現在就已經有味了。”


    “不等李副主任?”蘭向平問道。


    林創閃了蘭向平一眼,心中一動,道:“李副主任打來電報了,說軍備繁忙,近期沒時間迴上海。”


    “他們兄弟情深,不迴來奔喪,有些說不過去吧。孤兒寡母的,作為吳大隊長最親的人,他應該迴來奔喪。”蘭向平道。


    林創皺皺眉,道:“蘭院長講得有道理。可是,這屍首不能久放啊,怕等不到李副主任迴來就腐爛了。”


    蘭向平見林創不上道,低聲道:“朱副院長讓我轉告你,希望你能促成此事。”


    林創看了一眼蘭向平,心說,這麽迫不及待了嗎?


    除掉李士群,也是林創的目標,在這一點上,一直不睦的兩人倒是一致。


    也是,被“無中生有”戴了綠帽子,蘭向平心裏一定很生氣,很著急,也一定急於找機會報複。


    可李士群待在金華,朱、蘭二人再長的手臂也夠不到那裏去啊。


    現在吳四寶的死,給了他們機會,他們能不好好利用?


    “這樣吧,李太太就在這裏,要不您親自跟他談?”林創道。


    “那也行,你把李太太請過來吧。”蘭向平見林創滑不溜手,隻好親自出麵說服葉吉卿了。


    葉吉卿在吳四寶過世後,一直待在吳家,幫著接待女卷。


    林創讓人把葉吉卿叫進東廂房,借口有事走了。


    他可不想事後被葉吉卿給埋怨上。


    不知道怎麽說的,很快,林創就注意到葉吉卿匆匆走了。


    等她走後,林創再迴到東廂房,蘭向平笑著說道:“李太太很明事理,她也覺得李副主任不迴來不好,去打電報去了。”


    “喪期不能改,不知道李副主任能不能趕迴來?”林創問道。


    金華距上海可是有六百多裏地,要在一夜之間趕迴來,可不是件易事。


    更何況,李士群作為政府要員,出行可不是他一個人抬腳就走了。


    “他可以坐車到杭州,然後坐火車,能趕迴來,誤不了喪期。”蘭向平道。


    “好吧,明天喪禮照常進行。”林創道。


    蘭向平笑著離開了。


    ……


    李士群接到妻子電報,星夜往迴趕,終於於次日十點,趕到吳四寶靈前。


    看了吳四寶遺容,縱使深沉如海,李士群也傷心地落下淚來。


    盡管十分疲累,李士群也堅持到下午葬禮結束,並把吳四寶安葬之後,才迴家休息。


    三天忙活下來,林創累得更是跟狗一樣,迴到蘭園就睡下了,一直睡到次日天光大亮。


    吃過早飯之後,林創正在跟佘愛珍商議何時赴港,忽然接到葉吉卿打給佘愛珍的電話。


    葉吉卿哭著跟佘愛珍說,說李士群昨天晚上赴犬養健和朱道山的宴請,迴到家後就說肚子痛,今天早上人就沒了。


    佘愛珍接完電話愣了好一會兒。


    林創問她,她才說了李士群死的消息,並說中野雲子查看了李士群的死亡情況之後,竟誣蔑說是葉吉卿和朱林孫將他毒害的,日本人現在已經將朱林孫抓走了,而她本人也被監視起來,隨時都有被抓走的危險,讓她跟林創說說,讓林創救她。


    林創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暗道,李士群終於還是沒有逃脫曆史軌跡,還是死在了朱道山和日本人手裏。


    隻不過,曆史上他死於民國三十二年,而現在是民國三十年,早死了二年。


    好吧,這事也不能全推到日本人和朱道山身上,其中也有林創用蝴蝶的小翅膀唿扇幾下的功勞。


    看在佘愛珍的麵子上,林創還是出麵,保下了葉吉卿和朱林孫。


    但日本人有個條件,就是對李士群的死因,葉吉卿不要再胡說八道。


    葉吉卿不敢惹日本人,隻能答應。


    ……


    時光如梭,很快來到1945年8月16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的次日。


    中日文化交流中心大門口,林創背著手,指揮著席文欣等人把牌匾取下來。


    正在這時,犬養健、中野雲子和石貢仙子坐著一輛車來了。


    三個人麵色沉重。


    看到正在卸牌匾,石貢仙子道:“林桑,你跟我們去日本吧,省得被翻舊賬。”


    “是啊,林……桑,你在京都已經買了地,就去日本隱居吧,上海的產業估計你是保不住了,張勁廬、鏡心師太、佘愛珍都去了香港,這裏沒有什麽可留戀的,徒增煩惱而已。”中野雲子道。


    她想跟往日一樣,喊他“林大官人”,但這幾天心情不佳,開不了玩笑,而且也與現場氣氛不搭,所以話到嘴邊改成了“林桑”。


    林創心情倒是不錯。


    日本人投降,怎麽說也是一件大喜事。


    但遺憾的是,這三個人不日就要撤迴日本,逃過了中國人民的審判。


    林創看了看他們,搖了搖頭道:“我會去日本的,但不是現在。”


    “為什麽?”


    石貢仙子臉色有些焦急,眼眶裏淚水在打轉。


    “犬養先生知道我的理想。”林創答道。


    犬養健道:“林桑,你還抱著實業救國的理想不放?其實我沒有告訴你,你這個理想,在清末民初就已經被證明,是行不通的。”


    “時也勢也。當國家有了主權,當生產關係不再阻礙生產力的發展,中國一定會興旺發達起來,一定會有繁榮的那一天。”林創答道。


    犬養健聞言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


    又道:“林桑,我們相交數年,我本人已經將你視為好朋友。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請講。”


    犬養健指了指那塊被卸下來的牌匾,道:“當你說的那一天到來時,我希望你能為我們日本多說好話,多做增進中日友好的事。”


    林創冷冷地說道:“犬養先生,日本人侵略中國,造成數千萬中國人的死亡,還差點亡國。這個仇,已經深入到中國人的骨子裏麵,世世代代不會忘記。所以,原諒你們的事,就別想了,不可能的。”


    這個話聽著跟林創平時的言論完全不符,似乎在他心裏,早已經把自己這些人當成了敵人似的。


    中野雲子眼睛眨了眨,忽地想到了他在南京時抓捕的大量日本間諜,想到了曾經對林創的懷疑。


    她試探著問道:“林桑,你是軍統還是地下黨?後天我們就要撤離中國,你沒必要隱瞞了吧?”


    林創微微一笑,道:“你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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