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跟前,林創剛想上前相認,卻見呂澤把手一揮,曲清會和警衛員停下腳步,而他則從警衛員手裏接過一隻手提包,從裏麵取出一本《聖經》。


    林創啞然失笑:“都怪自己裝得太像了,以至於老上級都不敢相認了。”


    無奈,林創用本音說出接頭暗語:“先生,可以借你手裏的書看一看嗎?”


    呂澤把《聖經》遞過來,同時問道:“先生喜歡新約還是舊約?”


    “舊約三十九,新約二十七,我都喜歡。”林創迴道,接著問了一句:“先生也信猶太教?”


    呂澤迴道:“不,我是基督徒。”


    至此,接頭暗語全都對上了,一個字都不帶差的。


    “哈哈哈,對麵相逢不相識,你小子裝神像神,裝鬼像鬼,真夠可以的!”呂澤上來,熱情地跟林創握手。


    雖然很熱情,但他沒有稱唿林創名字,連姓都不帶,足見他是多麽精細。


    “長官風采依舊,卑職羨慕得狠啊。”林創伸出雙手與之相握。


    “稍等我們再詳談。”呂澤低聲說道。


    林創深知此處不是談話之處,橋上人來車往,運河之上來往船隻較多,幾個人站在橋下談話,很容易暴露。


    呂澤一揮手,隻見曲清會打了個唿哨,一條不大不小的帆船,從河麵上駛了過來。


    來到近前,船夫搭上一塊木板來,曲清會先上船跟船夫交代幾句,呂澤、林創等人先後上船。


    曲清會把呂澤和林創引入船艙。


    林創發現,船艙裏竟有一張小方桌,方桌上放著一套功夫茶具,一筒茶葉,旁邊一隻小火爐上坐著一隻鐵壺。


    水還沒開。


    “沒想到這個方寸之地,竟有如此雅致之所。來,請坐,嚐嚐我的手藝。”呂澤笑著,伸手請林創坐到客位,自己則坐到主位。


    呂澤坐下後,並不立即談工作,而是先打開茶葉筒看了看,驚喜地說道:“謔,不錯,龍井,曲清會還是很會辦事的,連我愛喝什麽茶都知道。”


    “長官……。”


    林創感覺船身一晃,知道船已開行,張口說道。


    心裏有好多疑問,而且身在敵穴,危機四伏,哪有心情品茶?


    剛一開口,卻見呂澤擺了擺手,不讓他說下去,而他則凝耳細聽鐵壺裏的水聲。


    林創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也隻好按捺住心頭的疑問。


    聽到鐵壺裏發出水沸的聲音,呂澤趕緊把壺提了下來,邊燙茶具,邊道:“龍井茶雖然好喝,卻是嬌嫩得很,跟江南的女子一樣,這水最為講究,隻能用一沸的水,再沸水就老了,水隻要一老,茶香就會被掩住,才怪呢。”


    林創耐著性子聽他絮叨茶經,看他一板一眼地走著各種程序,什麽“高山流水”,什麽“鳳凰三點頭”,什麽“沙場秋點兵”。


    待分好茶,林創一看、二嗅、三品,讚道:“好茶,好手法!”


    “古人說,每臨大事有靜氣。我們身在敵營,必須做到安泰若素,方能臨危不亂。尤其是你,獨在上海,既擔負‘冬眠計劃’執行重任,還要分神上海站的工作,一肩雙挑,責任重大,必須具體相當的養氣功夫啊。別人亂,你不能亂,必須時時刻刻保持冷靜的頭腦,才能做出最正確的決策。”呂澤說道。


    林創不知道他如此借題發揮是說的什麽事,隻是覺得他這番表演,就像是在“裝逼”。


    “是是是,長官說得是。”林創應道。


    “不服是不是?”呂澤睨了他一眼,問道。


    “哪有,長官一番教誨,卑職受用終生啊。”林創道。


    “算了吧,看你言不由衷的樣子,就知道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好吧,我就給你指點指點迷津吧。”呂澤微笑著說道。


    “卑職洗耳恭聽。”林創放下茶杯,正了正身子。


    “發現危險之後,你已經通知我了,就應該立即想辦法脫身,你為什麽還要迴來?”呂澤問道。


    林創剛要迴答,呂澤擺了擺手製止住了他:“你不用辯解,你可能會說,呂副處長是我的老長官,是軍統的重要人物,我豈能不救?是不是這樣想的?”


    呂澤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了,說明他認定現在已經無人可以聽到二人的談話了。


    林創感覺到船身的搖晃,因為位置的關係,他能看到艙口的情形,見劉二猛就端坐在那裏,心裏更是有了底。


    “是,卑職是這樣想的。”林創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錯了。”呂澤道。


    “長官,卑職不懂。請問,換個位置,如果是我,你也不救嗎?”林創不服氣地說道。


    “不救,我首先要做的是抓緊逃出去,等自己的安全得到保證之後,再來想辦法救你。”呂澤堅定地說道。


    “長官,如果那樣,還有戰友情麽?我們做特工的,也不能完全不講人情吧?”林創道。


    “軍統有句名言,叫站著進來,躺著出去。我在加入軍統的第一天,就把自己當成了死人。在大局麵前,個人的生死是微不足道的,如果沒有這點犧牲精神,還談什麽革命?”呂澤道。


    “至於你講的人情,我覺得你看得還是近了。我們搞情報工作的,不是沒有七情六欲的機器人,也是有血有肉的,自然也會講人情。但是,如果拘泥於個人感情,那格局就小了。你應該看到更大的人情。”呂澤接著說道。


    見林創露出不解的目光,他接著解釋道:“比如你我,你應該明白,你肩上的擔子很重,你這副擔子比區區一個呂澤要重很多。如果你先逃走,看似對我無情,但卻是對整個國家和民族的大愛。如果你這樣做了,就算我最後被捕甚至被殺,我心裏不但不會怪罪你,反而會感激你。反之,如果因為救我,而使你有所閃失,從而使老板的布局受到致命打擊,就算我能脫離危險,往後餘生,我能活得舒服嗎?恐怕一輩子都要活在內疚之中。”


    聽完一席話,林創不由得暗自慚愧,拱拱手道:“長官,卑職明白了,長官大義為懷,有國士之風,卑職佩服,以後當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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