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熱,仿佛處身於火爐岩漿之中。


    喉嚨幹似冒火,唿吸不暢。


    宋清歡勉強的睜開眼,看到的就是滾滾火焰,耳邊不時傳來雜物被烈火焚燒發出的劈啪聲。


    “嘶~”


    一動就疼,她下意識的抬手摸了摸額頭,觸手處一片濕膩。


    看到周遭被火焰吞噬,宋清歡猛地被驚醒。


    她怎麽會在這兒?


    她記得剛剛隻是被衝出來的車子驚嚇到,然後她……


    還沒從迴憶中抽身出來,隱約中聽到了有人在叫她。


    “宋清歡?清歡?”


    ……


    聲音由遠及近,她艱難的站起身,“我在這裏!”


    隔著火海,隱隱約約看清楚了身形。


    霍閆琛看到她被困在角落,想衝過去又被猛火限製了腳步。


    濃煙嗆人,嗆得她眼淚橫流,捂著口鼻,“你別過來了!走啊!”


    霍閆琛全然沒將她的話聽進去,瞅準了時機就往裏衝。


    宋清歡被他這不怕死的舉動嚇了一跳,呆立著。


    他緊張的拉著宋清歡上下檢查,“你沒事吧?”


    “你是不是腦子進水了?你跑進來有什麽用?你想跟我一起死在這裏嗎!”這顯然是有人布局,故意放火就是想燒死她。


    斷了她的後路,逃無可逃。


    霍閆琛來了又怎麽樣?跟她一起死在這裏?


    “如果我們能出去,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固執的詢問,迫切的需要她一個答案。


    隻是這個答案,他沒能等到,見到被燒毀的柱子已經無法承重朝著他們這方倒下來,霍閆琛的第一反應是將宋清歡給護住。


    倒下來的龐然大物盡數付諸在霍閆琛身上,他為難的看了一眼宋清歡,“真可惜,看來我們走不出去了,你到最後還是要跟我這個最討厭的人死在一塊兒。”


    “你為什麽要來?”


    “我怕我不來會後悔。”


    宋清歡眼眶發熱酸澀,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


    他輕笑,聲若遊絲,“我不會央求你原諒我,我隻是想說對不起,辜負了你這麽多年。”


    “別說了。”她不想聽。


    霍閆琛輕嗯了一聲,聲音很淡,眼皮昏沉,漸漸的闔上了雙眸。


    他知道不可原諒才不會去求她原諒,他不過是想要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現在,他好像等不到了。


    ——


    六月,陌上花開。


    窗外一穗一穗的白花隨風搖曳,溫暖的陽光從窗子躍然而進撒了一地暖黃。


    床頭的紅玫瑰鮮豔欲滴,坐在床邊的人手中捧著一本書,清靈悅耳的聲音徐徐傳出。


    “篤篤——”


    靠在房門邊的人,含笑看著她。


    宋清歡抬眸看到盛則昂有些詫異,“小舅舅,怎麽是你來了?”


    “你哥哥在忙公司的事,擔心你吃不好,刻意囑咐我來給你送飯。”


    “哦。”她反應很淡。


    盛則昂將保溫桶提進來,一邊給她盛湯一邊問,“你就打算這麽一直守著他?”


    聞言,宋清歡一怔,目光落在昏睡不醒的男人臉上,輕嗯了一聲,“他是為了救我。”


    已經兩年多了,迴想起當時的情景,宋清歡還心有餘悸。


    霍閆琛暈死過去後,她也因為吸入過多濃煙差點窒息而亡,好在是霍閆琛在來之前通知過厲爵城。


    消防隊及時趕來,將他們兩人給弄了出去。


    她也昏迷了整整三天才清醒,而霍閆琛……


    宋清歡眼眸黯然,他因為傷勢過重,差一點就沒能熬過去,好不容易撿迴了一條命,現在陷入了昏迷中,連醫生都說他能清醒的幾率很低。


    盛則昂輕笑了下,“你沒有考慮過如果他不醒,你要怎麽辦嗎?”


    “我會照顧他。”


    “一輩子?”


    宋清歡不帶一絲猶豫的輕輕點頭,盛則昂瞳仁微縮,“我知道了。”


    看他似乎是要走,宋清歡才忙開口問,“小舅舅,那個蘇語遲……”


    “前幾天被抓到了,不出意外的話,最近就要開庭了,你放心,她傷害你的事證據確鑿,跑不掉的。”


    她安了心,蘇語遲沒有被抓到,她根本就無法心安。


    兩年前,她蘇醒後就知道了幕後主使,聽說是蘇語遲借用傅家少爺的名頭找了群不怕死的囚徒動手,原意是想燒死她,沒想到會那麽湊巧,那天的霍閆琛從她店裏走後,壓根就沒離開過,隻是遠遠的跟在她後邊,後來看到她被帶走,才跟了上來。


    也算是她福大命大,撿迴了一條命。


    風聲泄露後,蘇語遲就跑了。


    逃竄了近乎兩年,最近才被抓獲。


    盛則昂平靜的看著她,目光中隱有淺光浮動,“如果霍閆琛能夠醒來,你還想嫁給他的話,我會親自給你籌劃一個世紀婚禮。”


    不等宋清歡迴答,他便率先挪開了視線,轉身離開。


    宋清歡目送著他出去,視線流連到昏睡不醒的霍閆琛臉上,輕聲喃語,“其實我沒有討厭過你,從來都沒有,霍閆琛,你不是讓我給你一個機會嗎?都這麽久了,你還不肯醒嗎?”


    她已經等了這麽久了,霍閆琛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說不失望,那肯定是假的。


    長而卷翹的眼睫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失望,也因此沒能注意到原本昏睡不醒的人眼珠的滾動。


    他做了很長的一個夢,這個夢就像是他走過了漫長的一生。


    宋清歡和他的相識源於他出去采景,遠遠的看到她在垂柳下跟人說說笑笑。


    他隻是去拍風景,不小心將一個嬌小的身影也拍進了風景中,隻有很遠的一張側身照。


    後來發生的事,他都一一重新經曆了一次。


    這是個令他連喘息都覺得費力的噩夢,他隱約聽到有人說讓他快點醒過來。


    聲音很熟悉,撼動了他平靜無瀾的心房。


    霍閆琛費力的睜開眼,微微側頭,眼前視線由模糊漸漸變得清晰,那個被光線所包裹的身影很朦朧,他幾欲張口,嚐試了多次,才斷斷續續的發出聲音,“清…清歡……”


    ——


    霍閆琛清醒了是件好事,對盛則昂來說不是。


    這個被他當成了宿敵的人,什麽都不用做輕而易舉的就將他想娶的小姑娘給撬走了。


    他從小被父母送到佟家,跟著佟家的人長大,佟家的兒女都比他年齡大很多,可是在老爺子眼底,自己就是他的兒子。


    直到老爺子去世後三年,他才改迴了自己的名字。


    因為種種原因,他跟著佟家最小的女兒到了她的家庭中寄養。


    可以說,他是看著宋清歡長大的,她出生的時候,他都在手術室外等著。


    而後,他看著這個小姑娘慢慢的長大,越來越標致玲瓏。


    盛則昂慢慢的發現自己對宋清歡不是單純的疼愛妹妹的情感,他想娶她,將宋家嬌養的這個小公主娶迴來當自己的老婆,他發誓他一定會一輩子都對她好。


    所以,在宋清歡成長路上,他一直扮演著一個守護者的角色。


    想想小姑娘剛上初中,哭哭啼啼的問他,她是不是長得很醜,因為都沒有男孩子給她寫情書。


    他哄著說不醜,心底想的卻是她長大了,知道男女感情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送給她禮物和情書的男孩子太多了,那些東西都被他和宋青陽繳納處理了,並且嚴厲警告過那些想要打宋清歡主意的小混混,因此,沒有男生敢靠近她。


    宋青陽自詡自家妹妹如天仙,得好好看管著,他樂得清閑,有人幫他掃除不必要的麻煩,他何必要管?


    盛則昂一直在等,等著她長大。


    原本他已經準備好了一枚小小戒指,想在她的成人禮上送給她,表明心跡,他想趁早將宋清歡給定下來。


    誰知道宋清歡會跑到他的房間翻亂了他的書櫃,他慶幸那個盒子沒被發現。


    事不遂人願,將他拋下多年的盛家忽然派人來找到了他,他原本不想走,可是盛家人的一番話令他不得不走。


    如果他不走,宋家不得安寧,而且他拿什麽給宋清歡最好的生活?


    如果早知道是這種結局,他一定不會離開的,一定會在她的成人禮上袒露心跡。


    他因為嫉恨而攻擊過霍閆琛的公司,在最後關頭被阻止。


    一步錯,步步錯。


    他不過是晚了一步而已,他從小就定下來的新娘怎麽會愛上其他男人呢?


    盛則昂苦笑,看著身穿潔白婚紗,美得不可褻瀆的宋清歡,他說,“我來陪你走完這一程,將你好好的交付出去。”


    是的,霍閆琛醒了後,經過了一年時間,宋清歡終於鬆口答應複婚,盛則昂也實現自己的承諾,親自給她操辦了這場婚禮。


    他頂替了宋青陽的位置,帶著她入場,帶著她一步步的走向那個她愛的人。


    路有盡頭,在霍閆琛麵前,他握著宋清歡的手遲遲沒有動作。


    盛則昂目光溫柔的注視著眼前的人,許久,才像是下了什麽決心,將宋清歡的手交付到了霍閆琛手中,啞聲說,“好好照顧她,不要再辜負她了。”


    “我會的。”霍閆琛看著宋清歡鄭重許諾。


    戀戀不舍的鬆了手,他下了台,在台下看著彼此許諾的一對新人。


    看到宋清歡嘴角明媚的笑容,盛則昂勾唇。


    即便最後嫁的人不是他,他也算陪著她步入了教堂。


    盛則昂仍舊笑著,視線膠著在宋清歡身上,無聲的告別……


    再見,我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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