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明: 川藉作家、自由撰稿人李仁君擁有長篇社會小說《大都市裏的鄉哥村妹》原創著作權。網絡文本經作協及權威人士旁證。授權《都市言情小說》首發。編輯家、策劃家、影視導演有合作意向,請與lrj2005lrj@163聯係。除作者李仁君博客和主頁外,轉載的網站請自覺注明“他站首發”和“未授權”字樣。對任何形式的剽竊等行為,作者將依法維權。歡迎國內外文朋詩友對作品給予指正!】

    【正文閱讀】

    山洪留給大人們的是驚險和心痛,是抹不掉的記憶。對娃們卻不一樣,他們才不管這個呢。他們早已把這事忘的一幹二淨,土花碗裏沒有白花花的米飯,那地瓜蘿卜青菜也一樣充饑。除了認字算數,就是上山放牛割豬草……

    雞爪山的夏天是不炎熱的,大山的植被帶來了無限的涼爽。山溪叮叮咚咚地從大山深處流進桃李灣的大河裏,依然是那麽優雅明快……

    為了多掙點工分少補超支,每逢星期天小波都到山裏去放牛,這是他力所能及為家長的分憂。

    早飯後,小波解了兩條牛的繩,把繩往牛背上一放,連聲幺喝後,那牛就乖乖地出了牛欄。

    黑毛和西峰、麗寶三個娃早已經等候在牛欄的出口,那牛一出門就爭著去搶來當馬騎。在娃們的心裏,牛用來耕地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騎在牛背上感覺長高了許多,滿過癮的。

    “大牯牛是我騎的!”麗寶先下手為強,一把抓住牛繩,抬腿一蹬牛胯,就要翻身上“馬”。

    “不行,上個星期天說好今天我騎的!”黑毛脹紅了臉,衝過去就搶牛繩。

    麗寶下了牛背,和黑毛扭在一塊搶,兩個娃打起架來了。

    那麗寶和黑毛一白一黑,都是胖乎乎的,兩人力氣相當,誰也占不了便宜。

    “別搶,我爸曉得會罵的。老辦法,你們兩個‘剪刀石頭布’。”小波把自己隨身攜帶的課本往腋下一夾,命令道。小夥伴們信服小波。

    這可好了西峰,他原本瘦不拉嘰的,搶不過誰。見兩個小胖子丟了牛繩在唱喏“剪刀石頭布”,遂來個坐收漁人之利——抓了牛繩,象猴似的攀上牛背,“駕!”,大牯牛載了西峰,風快出村了……

    那麗寶見大勢已去,心恨黑毛攪了美事,“啪”一個巴掌扇過去:“我日你媽媽!”

    黑毛的臉蛋很配合,奏出清脆的琶音。黑毛火了,以牙還牙,“啪啪”兩拳打在麗寶腮上:“我日你奶奶!”

    “哈哈,你們打吧,別跟我去山裏!”小波幸災樂禍,把課本卷個圓筒,往褲腰裏一插,騎上那條小母牛……

    兩個胖娃見小波把小母牛也給騎了,知道希望全部落空了,就各自住手。傻傻地站在那裏,悻悻然望著前麵有坐騎的西峰和小波……

    雞爪山的男娃小的時候,很少有像小波這樣幫大人們做點事的,大都像西峰、黑毛、麗寶,除了上學讀書,就成天價玩個天翻地覆。而女娃們就打小勤快,她們第一要學做的就是割豬草。

    這時,麗珠、山鳳、香香清一色地背著個小背篼過來了。今天是星期天,娃們也把羊角小辮梳得光光的,把頭繩紮成花蝴蝶,進山裏割豬草兼玩耍,兩不誤。山鳳的手裏也牽著一條小牛。小牛一路奶聲奶氣地“昂昂昂”叫;那是生產隊昨天才買迴來的,隊長給細心勤快的楊嫂喂養。

    麗寶和黑毛見山鳳有一條小牛,上前來左瞧右看。

    “好小的牛,不可以坐‘馬’。”黑毛失望了。

    “美死你呢。敢坐,我媽打你!它還小哩。”山鳳說。

    麗寶把牛尾巴撩起,審觀一遍,判斷地說:“是母牛,長大要下崽的。”

    “肚子上沒有小雞雞,還用去看屁股,真笨!”黑毛翁聲翁氣地和麗寶搭話。

    香香聽了笑:“嘖嘖,你們兩個就像小公牛。”

    麗珠聽了,覺得羞,用手拉山鳳。

    山鳳佯怒道:“羞,都甭說孬話!”

    麗寶剛才和黑毛爭“馬”,心中窩火,就衝黑毛吼道:“關你屁事。又不是你家的牛,是我山鳳姐的。”

    “麗寶,你咋呢?”麗珠是個細心的女娃,這時看見弟弟小嘴翹老高,腮上紅紅的,就問。

    “黑毛打我!”麗寶先告狀。

    “你先打我!”黑毛更正道。

    麗寶皮膚很白,像他媽桂枝,腮幫上被黑毛打過兩拳後,有些紅腫。黑毛反正是個黑黝黝的樣,打了也看不出來。

    “看我弟弟,臉都打紅呢。”麗珠埋怨地白了黑毛一眼。

    麗寶見自己姐來了,就牛勁頓起,衝著黑毛就吐口水:“呸,呸呸呸,不和你玩!”然後,拉了麗珠就追小波去了。

    黑毛操起一塊土坯就擲過去,幸虧麗珠麗寶跑的快。

    “嘖嘖,男娃就喜歡打架。走啦……”香香拉了山鳳,說:“追他們,看西峰騎著牛走老遠啦。”

    山鳳迴頭看見黑毛還坐在那裏生悶氣,就道:“唉呀,走哩,快,你一個人不好玩的。等我的小牛長大了,給你騎。”

    黑毛見有夥伴搭理他,唿地站起身說:“我等下掏到雀兒蛋,多給你幾個。”黑毛打小耿直如是,知恩圖報。

    西峰伏在牛背上,雙手抓住牛肩胛處的鬃毛,像睡覺一樣,兩隻腳不停地敲著牛屁股,悠悠然享受著剝削者的快樂。那牛卻乖乖地載著他一步步向山腰爬。

    西峰打小受父母和兩個姐姐的嗬護,但不是溺愛。李革委治家很重塑人的,所以除了生活習慣和上學不敢怠慢,西峰在家中的童年很快樂。在娃們中地位很高了,他是娃們崇拜的當然“貴族”,娃們受到父母的影響,一般都敬畏和羨慕他是李革委的“傳人”。

    “快點哦,快點來追我!”西峰在牛背上向夥伴嚷嚷。

    七個娃浩浩蕩蕩開進雞爪山腹地,開始了他們快樂星期天的童話故事。

    小波把兩條牛的繩纏在牛角上,在牛屁股上踢了兩腳,那兩條牛立刻“嗖”地紮進竹木雜呈的地帶,啃食鮮嫩的茅草和竹葉……

    “把你的小牛也放了吧,讓它和大牛一起。牽在手上,咋割豬草?”西峰瞧見山鳳把那條牛的繩一直牽在手上,就替她出主意。

    “不,我爸說了,要一直牽著,小牛沒套‘梆梆響’,丟了難找哩。”山鳳說。

    “那咋辦呀?”麗珠和香香正在用鐮刀刨路旁的一株野豌豆花,那花開得豔豔。一聽山鳳要拉著牛繩放牛,有點掃興了。

    “甭急,西峰弟弟最會想辦法。”香香信服西峰的鬼點子。

    這山裏人放牛可和平壩完全不一樣。山裏放牛和大草原放牧差不多,不會擔心牛吃了莊稼。由於山內地形寬闊又複雜,並不是把牛繩係上牛角就沒事,那樣就很難找到牛在哪,甚至丟了。所以山裏人在每頭牛的脖子上都套上俚稱“梆梆響”(用檀木挖空,裏麵放一個活塞,牛走動時會發出響聲,聲音在山中迴旋),遠遠地聽到有“梆梆響”,就可以斷定牛的位置,然後走到附近用牛語“昂——”唿喚,牛會隨主人的招唿從內山來到山道上,在主人的指揮下迴村子。

    小波倒在地上看課本,聽說小牛沒“梆梆響”,忙坐起身來阻止,說:“不要想辦法了,就牽了放,隊裏的牛丟了要賠償好多錢的。”

    “走,掏雀兒蛋去。前麵那片黃竹林的最多,我前次掏了八個窩。”黑毛去拉麗寶。完全沒有剛才打架的怨恨了,這是人間最美的童趣,心境不設防。

    “好啊,我比你掏的多,不信比比看。”麗寶樂了。

    麗珠說:“麗寶,你敢去爬竹子爬樹子,我要告訴媽。會摔倒的,甭去。媽說掏雀兒蛋是幹壞事,蛋裏要出小雀崽的,雀兒窩是雀兒的家。”

    麗寶不聽鸞生姐姐的勸,和黑毛一前一後在路旁的草叢上翻了幾個鷂子跟鬥,鑽進蔥籠的山林。兩人還在林子裏哇哇地學唱幾聲夜鷹的怪叫……

    “真沒勁,走,也去。”西峰伸手拉小波,慫恿道。

    小波看看三個女娃:“去就去,你們仨就在這割豬草,別走遠哦。”

    “好哩,你們愛往哪就往哪。”山鳳頭也不迴,專心地用手梳理著小牛的鬃毛。

    “你們男娃都走了,我怕呀。”麗珠怯怯地看著四周。

    香香聽了,不以為然地擠擠大眸子:“甭怕,嘖嘖,又不是你一個,還有我和山鳳在啦。”

    “反正山林裏的野貓再大,也背不走你們三個女娃的!”西峰扮著鬼臉,故意大聲高喊。把他撒嬌耍賴時水蓮哄他睡覺說的故事改的挺嚇人的。

    “西峰,別嚇人。麗珠膽小著呢,你以為她象山鳳和香香啥都不怕。”小波說。

    說著話兩人進了林子……

    “屁,死西峰,嚇我們女娃!”香香向林子裏扔進一句話。

    三個女娃開始忙乎了。她們割了些嫩竹葉和野草堆在地上給小牛吃。然後就把小牛當成是一個十八歲的山妹子,把小牛身上的鬃毛梳啊梳啊,梳理得整整齊齊,熨熨貼貼。在小牛的脖子上編了好幾條小辮子,並且插上細細碎碎的野豌豆花。那野豌豆花淡淡的綠綠的,如一串珍珠寶石項鏈……

    那小母牛也乖乖的,站在那裏美滋滋地享受著姐妹們的殷情侍候。當小牛吃得肚子滾圓圓的時候,它已經被打扮成十分漂亮的新媳婦。

    “看,多漂亮嘖嘖。我們把小牛嫁出去?”香香說。

    “嫁哪個?好哩,嫁給麗寶。”山鳳忍痛割愛的樣子。

    麗珠見到新媳婦,也想胳膊往裏拐——給弟弟麗寶找個花裏忽哨的小公主。聽到山鳳一提,高興得抿嘴笑了。轉而細想這是鬧著玩的,那畢竟不是真的新媳婦,是條小母牛。遂說道:“麗寶不要,是小母牛呀。”

    小牛這時懶洋洋地抖了抖身子,“昂昂昂——”叫幾聲,伏在地上休息。

    “我看小牛賣到桃李灣不習慣,我爸說,小牛原來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哩。”山鳳全神貫注地看著小牛的眼睛,仿佛看出了它的心事說。

    “嘖嘖,不是賣到桃李灣,是嫁到桃李灣啦。”香香把兩串串用藤條連著的刺葫蘆掛在小牛的角上。

    “給小牛起個名字最好,就叫牛郎吧。我媽說,過幾天就是牛郎的節日呀。”麗珠眯了眯眼,忽然聽到天穹裏響過一串清脆的鴿哨,想起媽媽講的那個美麗的故事。

    “不能叫牛郎,是小母牛哩,叫牛妹妹好聽哩。”山鳳撫摸著牛耳朵,不同意麗珠的意見。

    香香說:“不對,是牛郎織女,我媽說的和桂枝老師說的一模一樣啦。嘖嘖七月初七喜鵲在銀河上架橋……”

    麗珠說:“我晚上迴去問媽,銀河寬,還是我們桃李灣的河寬呀?那喜鵲一隻疊一隻要幾多才能架橋呀。”

    “喏,我們幾個可以從鵲橋上走過去哩。”山鳳說。

    “羞,那是織女走過去嫁了牛郎呀。”麗珠有個做教員的媽媽,自然對這些故事的來龍去脈很清楚。

    “嫁啦就嫁啦,羞啥?”香香說。

    “嫁了要生娃的,我媽嫁了我爸,就生出我和麗寶呀。”麗珠的臉紅紅的。

    “小女娃是不能嫁哩,要長大了才能嫁。”山鳳說。

    “嘖嘖,我快些長大,好早點嫁。”香香憧憬著,在地上翻了個跟鬥。

    仨女娃正在天方方地圓圓地胡謅,卻聽左側的黃竹林裏,“啊呀!”傳來黑毛驚惶失措的叫喊聲……

    ——四個男娃在那片黃竹林中可熱鬧了,他們哇哇大叫縱情狂唿一陣後,開始了最拿手的掏雀兒蛋比賽。這天的運氣不是很好,幾個人爭先恐後地折騰了好久,一個雀兒蛋也沒掏到,那些雀巢裏全都是空空如也。以往這竹杈上有幾多種山雀棲居,現在連個影子也不見了。四個人垂頭喪氣地躺在地上,仰望著天上漂動的一縷縷白雲……大夥都不說話了。

    黑毛突然尋發現半山腰上那幾塊巨型怪石旁邊,幾籠黃竹中好象有動靜,就說:“那邊竹梢上好像有雀兒在躥,走,我們去看看。”

    黑毛衝大夥一努嘴,誰也不理他,各自在那裏歇息。他們對今天是否還有奇跡發生已經失望了,不想再去徒勞了……白了一眼這夥已經毫無鬥誌的夥伴:“呸,我一個人去,掏了雀兒蛋,甭想向我討哦!”

    “去去去,別煩我。”小波把課本枕在頭下,對黑毛揮手。

    西峰和麗寶翻身看時,黑毛早已經象風似的遠去了……

    “唉,讓他去,等發現有雀兒蛋時,我們再去。”西峰說。

    “我們躺在這,咋曉得有沒有雀兒蛋?”麗寶的心癢。

    小波相信黑毛:“真有雀兒蛋,他會叫我們的!”

    黑毛到了近處一看,啊,好一大片蔥蘢的竹林,竹葉竹椏之間有好多雀兒在跳動、追逐,竹冠搖拽時,陽光斑斑地撒下來如亮晶晶的珍珠,轉瞬又消逝了……原來這些雀兒全都躲藏在這邊來了。

    這裏是雞爪山側麵的“手把崖”,剛好是山巔擋住陽光的地方,所以雀兒都來這邊避暑。這裏的懸崖很陡峭,是當年“背二哥”時代的先輩們做了危險標記的七十二個“手把崖”之一。地名因地形而得。一般在“手把崖”的下麵,必是“閻王澗”,大約是手抓不穩、腳步踩不牢,跌下深澗的人多無生還見到了閻王爺爺。這兩個讓山裏人害怕的地方成了“並蒂蓮”。那青沙石的山崖上嵌了兩排坑,下方一排是深深的腳趾印,上方一排是深深的手指印。可以想見當年巴山的背二哥們背負土產山貨出雞爪山、背負采購商品進雞爪山的驚險。

    黑毛心裏很興奮,貓了腰在竹叢裏向竹冠眺望,終於發現了好幾個雀兒窩。他來不及想那麽多,就認定一處有四五十根老黃竹的竹籠,褪了鞋光了腳丫唿唿地向上爬。他想掏了幾多雀兒蛋時,再向夥伴們炫耀炫耀。

    這爬黃竹非比爬山爬樹,也和爬單棵的斑竹、楠竹完全不同。黃竹在山裏是以幾十根為單元一叢一叢的,傾斜著的直立著的大的小的混雜在一齊,爬上去時很慢,滑下來時也費勁。

    黑毛在地上看到竹冠上那雀巢的影子蠻大的,料想一定有好多的雀兒蛋。當他爬山到大半時,有些為難了。這些雀兒可能被山裏娃對它們“打家劫舍”已經上當太多,所以才長了智商,把那窩築到了一棵最高的竹冠上。黑毛把那竹冠上的雀巢看了看,有些猶豫。雀巢座落的那棵竹偏偏是細長老竹,竹身的上半部幾乎不和群竹摻和、牽製。黑毛的手根本不能夠著那傾斜的竹冠。那竹冠也承不住壯壯實實的黑毛,雖然才七歲,少說也有好幾十斤,除非他也是身輕得像雀兒,才能直搗雀兒窩。咋辦?黑毛看了看下麵,旁邊是手把崖,長滿青苔的懸崖上有少許青藤綠影。黑毛腦子裏設想著掉下去會是怎樣的危險,不由得脊梁上發冷。早上出門時,他爹就嚴斥他不要爬樹、下水去曆險,不要打架、搗鬼惹事非,然後才去山外的食品站的屠宰場上班。每個星期天娃們都邀邀約約到很遠去玩,每個星期天黑毛都讓他爹他娘傷腦筋。所以,那天他娘就不讓他出門,把他關在家中寫作業。黑毛卻瞅準一個機會,溜了出來……

    黑毛著實有點怕摔下去了,要是帶上一把鐮刀上來就好了,一伸手勾過去就成功取蛋。他眼睜睜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雀兒窩探不到,心中懊悔,罵曰:“日你先人板板!”

    黑毛打算無功而返了,剛向下退了一步,那竹椏硬是把小雞雞給撐的奇痛,倔勁一下子來了,盯死雀巢:“呸,老子偏要掏到雀兒蛋!”

    黑毛一動一靜地,搞得那整籠的竹冠都搖擺起來。搖過去又擺迴來,雖有點怕摔下,但也壯了他的膽量,畢竟這幾十棵竹冠還承得住自己的體重。黑毛雙手抱了三四棵筆冠,一隻腳纏著竹杆,一隻腳去勾那斜在一旁有雀巢的竹冠……

    山風起來,竹林裏一片蠕動。黑毛借著風勢,一下子勾住了那棵竹冠。可那竹冠就和他較勁,就是不靠過來,讓他取不到雀蛋。還好,黑毛是個體力充沛的小牛犢,要是換了西峰,經過這一搖一擺的折騰,早就累得掉下來了。黑毛幾試不成功,索性就一隻手抱住幾棵竹冠,一隻手伸過去抓那有雀巢的竹冠,整個人在空中呈“大”字形。山風在吹,黑毛的手指終於抓住了竹椏,正在一點一點地向前滑進……

    那棵斜著的雀巢竹冠很小,是老竹,老竹是又脆又硬的,哪經得起黑毛用力拉近,“啪”一聲響,竹冠破裂,斷了……

    “啊呀!”黑毛驚惶失措地大聲叫喊。身子的重量一偏,幾根黃竹“啪啪啪”全折倒了……黑毛隨竹冠而倒,掉下手把崖……

    眾人聽到黑毛的驚叫後,全部趕到手把崖。隻見三四棵黃竹倒向筆陡的懸崖,那竹身全部因撞擊在堅硬的青砂石上破裂了……哪裏還有黑毛的蹤影?

    “黑毛——黑毛——”六個伏在懸崖邊緣,一起對著崖下聲嘶力竭地喊了好幾分鍾,一點迴音都沒有!

    麗珠率先大哭,山鳳和香香跟即奉和……

    “黑毛,你在哪?”

    “黑毛,你別嚇我們呀……”

    “黑毛,你快迴答,你聽到了嗎?

    小波的臉色鐵青,西峰和麗寶都盯著他,希望小波有個好主意出來……

    小波說:“甭哭了。麗寶,你快迴去叫大人們來,我們幾個守在這裏,看看有沒有啥發現。“

    麗寶說:“好,我迴去叫我爸,還有豹叔他們!”轉身像一陣山風似的跑了。

    三個女娃咽了哭泣,和三個男娃一齊向崖下的閻王澗俯瞰:那深壑裏在這大熱天裏還嫋嫋升騰著薄如蟬羽的霧氣,給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讓人滋生殺機四伏的恐怖……

    “黑毛——”小波一邊向崖下喊,一邊用手止住夥伴們不要跟著他喊話。喊一聲後停一會,再專心諦聽壑下動靜,再喊,又聽……

    大夥都屏住氣,聽小波喊,聽壑下動靜,雙眼熱切地望著手把崖,望著閻王澗,望著這深不可測的大自然……

    小波心中急得不得了,又不得不安慰大夥:“別怕,黑毛肯定沒事。”

    小波環顧四周,突然對由上向下倒的幾棵破竹產生了興趣。那幾棵竹的根都牢牢地連著這叢竹那盤根錯節的根係。山裏人都明白,黃竹雖破了,但它的筋力韌勁極好。

    小波猛然產生了一個冒險的想法,這千唿萬喚,仍然沒有黑毛的迴音,說不定兇多吉少。不如順著破竹攀下山崖去看看究竟。八歲的他心裏很不安, 因為夥伴都比自己小。經常出門割豬草、放牛、去學校,大人們都會對小波說:“小波娃,你大點、懂事些,要護著他們哦。”小夥伴們也做什麽都跟隨他而去,幾乎成了慣例。這無形中給小波培養了一種責任感。老實說,小波還是不知輕重的年齡,他哪裏知道他的這種舉動有多危險……

    “小波,你要幹嗎?”西峰看到小波脫了鞋,彎腰伸手去握破竹,像是要順手把崖下去,大吃一驚。

    “別,你下去,我們會更怕呀。”麗珠跺腳:“麗寶等一會就會叫來大人呀。”

    “咋辦啦?”香香和山鳳異口同聲地問。

    “你們在這裏等大人來。”小波對萬分焦急的夥伴們說:“我會很小心地順著下去。萬一現在黑毛正需要人幫忙,我不去看咋曉得,他會支持不住的。”小波說。

    小波一步一步地向下移去,幾個夥伴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山那崖壁上手把的、腳踩的舊痕好多已經風化,如果不是有竹杆依仗,今天去攀沿手把崖比當年的巴山背二哥們更危險。山裏娃都是攀沿高手。小波沒有費多大勁就順著竹杆下到了半崖。他覺得奇怪,靠身邊的兩棵竹都直垂而下,霧絮稍微散開了,他可以看到閻王澗裏布滿大大小小的青石塊,竹樁,朽木,隱隱約約地還聽到了山溪流水的響聲,可是不見黑毛的影子,他叫了幾聲“黑毛”,閻王澗的迴音壁傳來恐怖迴響。

    小波小心翼翼地把手伸向了另一棵竹,那棵竹雖然直垂下去,卻看不見全部的竹冠。竹冠在半崖被凸出的崖石頂破,好像山石凸出後又凹了進去。憑他少年人的智商判斷,這棵竹可能與黑毛有關。這念頭一生,他就特別想馬上知道黑毛的下落。於是沿著竹冠一步一步下滑,到了崖石凸出地方,無如何也不方便下去,又害怕那竹冠經不住磨擦斷掉,葬身閻王澗,想爬上去吧,又不幹心。猶豫了半響,他仰望了一眼崖頂的夥伴,夥伴們正在聚精會神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小波才明白自己的處境是如是的危險。

    小波和夥伴們交流了一下眼神,把牙一咬,用腳趾蹬定凸崖邊沿,身子弓起來,雙手下滑下滑,然後雙腳後擺懸空,一下子邁過凸崖……

    那棵竹冠立刻左右滾動幾下,整個竹身的上半部分未破的竹節筒全部“啪拉啪拉”一陣響,破了。幸好那棵竹不是老竹,筋絲纖維十分綿實而沒有脆斷。可是夥伴們在上麵的視線角度,再也看不見小波的影子了,遂一陣驚唿:“小波……”

    在凸崖下的小波,身子隨竹冠的最尾部分在凸崖下蕩秋千似的搖搖晃晃了十幾下才停住,小波驚出一身大汗!耳邊聽不清夥伴們在嚷什麽,抬頭看不見夥伴們,隻能看見懸吊的崖石,向下看是兇險的深淵。

    這情景是精神和體力的大消耗,小波全身衣服都汗濕透了。他額頭脹得青筋顫跳,仿佛腦子裏有群蜂在嗡嗡叫。他不知道後麵的事會咋樣,會不會掉下閻王澗……是否還見得到爸媽、兄弟姐妹和小夥伴們……他的頭發被汗水浸濕,直冒熱氣,那鹹鹹的汗水流進眼眶,眼睛都睜不開了。小波緊緊抓住竹冠。他從小不愛哭鼻子,現在在心裏嚇哭了。知道現在沒人能救他。他已經有了自身都難保的感覺,肯定黑毛掉下去了……

    小波不敢鬆開酸麻的手去揩揩眼睛,頭一低把眼睛在衣袖上來迴抹了幾下,那濕漉漉的的衣服根本擦拭不了那淚水和汗水……

    小波把眼使勁睜了一下,模模糊糊地看了一下深澗,眼簾的餘光看到凸崖下有一空地,裏麵好像比較寬,像是天工開物的崖洞。但那崖洞向山體裏凹的很深,若身體盡力向裏麵跳下去,是有可能安全著“陸”的,若重心直跳下去,就……他的體力已經支持不住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鬆手一跳,是死是活在此一舉……他定了一下神,再用力睜開眼瞼看了一下那崖洞的位置,雙手一鬆,盡力向裏麵跳了過去……

    “咚”小波重重地落進崖洞前的空地。“唉!”他繃緊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他太疲憊了,眼睛也睜不開,索性就躺在地上,用手一摸,竟是幹燥的黃土,居然不是山石。一時間,剛才的驚險與害怕在腦際閃過……黑毛?黑毛呢?好一會他才想起自己冒險的初衷。

    小波慢慢地坐了起來,感受到周身奇痛無比。把汗淋淋的上衣脫了,死勁地擦拭著眼眶周圍的汗水,雙眼才得以睜開。啊,雞爪山的手把崖幾多,桃李灣的人大都了如指掌。而這一處手把崖的半崖上有個崖洞的確鮮為人知。洞口僅兩尺餘高,頂上是斜下的一塊巨大青石,不親自到崖洞一遊,是很難發現的。無論在手把崖的對麵,還是上下左右向半崖探望,都無法發現這裏有個崖洞。洞口的那塊大青石把崖洞隱蔽得恰到好處。小波迴過頭來看,裏麵一片漆漆黑黑,約摸一丈餘的地方稍微有些光線從大青石的斜縫滲進。裏麵竟然又高又寬,並有瑟瑟涼風在拂來拂去……

    小波心中想,這裏麵有沒有啥怪物和野獸?但這種想法稍縱即逝。他沒有害怕的感覺,畢竟剛才經曆的害怕是生與死的賭博!

    “黑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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