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迴宗門,常思過分別與陸賢、烏沫、張狂、鍾叵測、莫輕塵,以及成功晉級六劫心劫境的麥大力等人分別談話,逐個交代了事情,再才和幽姬一起,向魏師兄告辭,前往骸骨山。


    大戰前夕,他是不會再迴宗門,下次相見,或許是在外域戰場之上。


    星隱閣率兩域修士二十六萬多隊伍,加上連漪在內有多達七名神遊和八階高手,兩座龐大的戰爭堡壘、三座小一些堡壘,實力首屈一指。


    所有留守的金丹、靈府、晶心境修士約十二萬,這幾年也進行了基礎的戰技、戰術整訓,以防備浮生域的神遊境修士用空間攜帶部分修士隊伍進內域偷襲。


    該做的預案,該考慮的都有全盤規劃,常思過可以放心出門。


    花了大半天時間,趕到骸骨山上,常思過與斜靠在石頭牌坊柱子上似乎神遊物外的大師兄打聲招唿,又與恢複正常不再是步履艱難的林籠兒點點頭。


    林籠兒早就歡唿著朝許久未見的幽姬蹦跳撲來,匆忙與常思過揮揮手。


    “幽姬姐姐,你可算來看我了。走,我帶你去看我種的海絨靈草,從一座荒島上采到的新品種,花了我好多時間,才培植成活。”


    骸骨山上枯燥無味,她沒有談話的朋友,又不用刻意苦修,全靠打理花花草草打發時間、培養心境,幽姬能夠前來看望,她高興得要獻寶。


    “好啊,我瞧瞧什麽是海絨靈草?”


    兩個女人,一粉衣一青裙,手挽著手嘰嘰呱呱跑遠。


    大師兄眼神聚攏,似恍然迴神,衝常思過笑道:“來啦,喝酒。”


    二十年前擺在邊上的木桌、木椅,除了稍顯陳舊,連位置都不曾挪動。


    常思過揮袖掃過桌麵,上麵很幹淨,他給慢騰騰挪到對麵椅子坐下的大師兄,麵前打開一壇酒水,自己也開一壇,順手取出粗糙石碗,打量舉著酒壇喝酒的大師兄,問道:“有心事?對林籠兒不放心嗎?”


    他看出大師兄狀態很奇怪,明明人在前麵,神識偶爾捕捉不到對方身影。


    兩人之間算是近在咫尺,大師兄的修為實力很恐怖了。


    大師兄喝了一氣,半響後放下空了一半的酒壇,他是看人喝酒,平素沒人陪著不喝酒,打了個酒嗝,笑道:“沒甚不能放心的,有我送她的那些寶物,青源界能欺負她的幾乎沒有。”


    這話說得很豪氣,頓了頓,大師兄看了一眼頭頂,道:“飛升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七八年,我都沒怎麽走動。”


    常思過聽明白了,大師兄隨時能夠渡劫飛升。


    為了在人世間多留些時日,大師兄選擇不動,不到百年期滿,他不肯先走一步。


    “明年六月六,是渡劫飛升日。”大師兄低語一句,又看向山頂,道:“你那具分身煉製完成,能夠勝任鎮守骸骨山的任務,嗬,與其說是分身,更像是一具器靈,沒想到,我最終還是煉製出了一個……”


    他沒有繼續說,又抓起酒壇往口中灌酒。


    常思過起身默默躬身行了一禮,大師兄很痛恨當年明源把他製造出來,而今,卻又親手煉製出一個曾經深惡痛絕不得自由的器靈,為了誰?


    這份情,隻有銘記心底。


    一壇酒水喝完,空壇滾落桌底,大師兄胸襟濕漉漉又陷入神遊物外的古怪狀態。


    常思過坐下默默地喝了一碗,枯坐許久,見大師兄似乎一時半會不能醒來,便用禁製封了酒壇,起身往山頂走去,走進道觀偏殿,查看盤坐修煉的分身。


    確實,這具當初的分身已經不是分身,體內蘊含的魂力和法力,他有些看不懂。


    除了一絲隱晦神識印記,再沒有別的聯係,大師兄估計也沒料到?


    盤坐的分身突然睜開眼,與常思過對視,眼中沒有一絲感情和驚詫,許久之後,分身飄然起身,拱手道:“我名鍾兀,見過常道友。”


    常思過在心中默念“鍾兀”,拱手迴禮:“見過鍾兀道友!”


    見禮之後,兩兩相對無言。


    常思過微笑道:“不打擾道友清修。”


    轉身離開,他與這具分身之間沒有了牽扯,大師兄把煉製出的分身,連姓都改隨他姓,意思再明顯不過,或許,大師兄對鍾兀今後的鎮守任務,另外做了新的安排。


    關上身後木門,常思過輕吐一口長氣,苦了大師兄。


    悠然下山,見大師兄背靠椅子,斜望灰蒙蒙上空一動不動,仍然沒有醒來。


    便不去打擾,常思過走到花圃處,與林籠兒和幽姬打聲招唿,徑直下山去。


    出了骸骨山,飛進內域,用飛劍傳訊把大師兄明年六月六渡劫的信息發走,大師兄特意告訴一聲,便是讓他們提前做些準備。


    他發完傳訊,不急著再上骸骨山。


    大師兄壓製修為自陷狀態,為了多留人世間,他瞧著有些莫名心酸,沿著結界跟隨對麵空中隱藏雲層的骸骨山,往西同步飛行,他利用空閑想些事情。


    三天時間過去,繞著青源界偏中線飛行了一圈多,空中突然有一道綠光閃爍,朝常思過飛來。


    伸手接住一片翠綠如玉葉片,感受到其上熟悉氣息,常思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木魅終於從界花通道出來了,稍一瀏覽葉片傳遞的意思,與在雙魅空間玩得不亦樂乎的連漪打聲招唿,常思過撕裂虛空消失不見。


    在空蕩蕩的三嶼城上空,見到沒甚變化仍然做小姑娘打扮的木魅,常思過哈哈大笑著把連漪放出來,拱手道:“木牧兒,恭喜出關!”


    太及時了,木魅趕在大戰之前出來,他必須要爭取木魅的幫助。


    木魅心情極好,粉撲撲的精致小臉上眉開眼笑,她肩頭立著一株半尺高的六片葉子植物,道:“客氣了。常思過,你來得挺快啊。”拿眼睛斜乜猶豫著沒有上前來的高高個子連漪,一閃身便消失不見。


    連漪臉色一變,這瘋丫頭簡直是一點都沒變,他晃身也消失空中。


    常思過雙手抱胸看戲,火魅見木魅,每次都要整出一些不同尋常的動靜,他看到百裏外一綠一紫兩道彩光上下追逐,一閃便是百裏,兩個家夥速度快到極致。


    數息後,兩道彩光追去數千裏,繞著圈子又兜了迴來。


    “不來了,不來了,你耍賴,利用小界花作弊算什麽本事?”


    連漪被一隻粉嫩小手掐到耳朵,這番速度比試,他稍遜一籌,輸得很不服氣,知道這瘋丫頭不會輕易放手,他念頭一動,左邊肩頭出現一頭黃毛老鼠。


    老鼠肥嘟嘟的,眨巴著烏亮的眼珠子看著陌生的木魅,還很不怕生地伸出紅紅的鼻頭,往木魅身上嗅去,木魅的氣息讓它舒服。


    “咦,小土魅?!哪兒找來的?”


    木魅果然鬆手,順手把老鼠給捉到手心,好奇叫道。


    輕輕撫摸老鼠背上的毛發,太難得一見了。


    連漪鬆了口氣,還好他聰明,用這頭沒用的老鼠擋災,笑道:“是鎮魔樓內一位土魅前輩讓我照顧的,木牧兒,你要是喜歡,送你了。”


    老鼠不滿地“吱吱”兩聲,舔了舔木魅的手指,把屁股對著拋棄它的連漪。


    “哈哈,罵得好,他就是個沒良心的,今後你跟我混。”


    木魅樂不可支,她能聽懂老鼠的語言,又抽空輕撫一下肩頭的界花幼苗,照顧界花幼苗情緒,拿出土屬性晶石喂食老鼠,玩了好大一陣,再才與常思過說話:“我記得這地方,有蠻多人類據守,怎麽迴事,都空了?風來島也荒廢沒有妖物,發生了什麽大事?”


    常思過把內域與外域將要發生大戰,所有修士和妖修全部抽調走等事情說了一遍,道:“木牧兒,要不給你一塊星隱閣老祖級別身份牌,免得內域其他高手誤會?”


    木魅聽完,眼珠一轉,笑道:“出來得還真不是時候,要不我再迴去閉關百年,反正也習慣了,不怎麽無聊。”


    連漪微微撇嘴,低聲擠兌道:“說好的同甘共苦呢,姐姐。”


    木魅輕撫老鼠背上的毛發,把肥嘟嘟的老鼠給舒服得眯眼趴著動也不動,木魅斜了連漪一眼,道:“你個笨蛋,不會跟著我一起去瀆山空間躲一躲啊,世界清平了再出來,多好。”


    “我跟著黑哥哥,早說好的,不跟你混。”


    連漪難得硬氣一迴,隨即閃身躲過木魅的一腳無影踢。


    這一刻,他覺得在鎮魔樓內戴土手中吃的大苦頭都值得,他這麽厲害了。


    木魅與左邊肩頭的界花幼苗嵐用一種特別波動,商議了半響,歎了口氣,對常思過歉意道:“嵐不同意對付那些蠻荒遺種後裔。”


    這其中有許多曲折牽扯,她也不能強行違拗。


    常思過看了一眼界花幼苗,笑道:“能夠理解。那你們最好躲一躲。”


    界花不肯牽扯因果,他也沒法勉強。


    木魅搖頭,道:“我們不出結界,但是可以幫你守一守內域,特別是雙溪域和重山域,還是沒有問題,要不然某個小家夥,又要埋怨我這個做姐姐的不講義氣。”


    連漪扯著嘴笑了。


    常思過笑著拱手:“多謝!如果有浮生域的高手闖進內域,請你出手,把他們纏住即可,我們得到信息會很快趕至。”


    盡管做了許多安排,仍然擔心浮生域的高手不能盡滅。


    若有漏網之魚孤注一擲,闖進頂尖實力空虛的內域,將造成不小損失。


    有木魅代替防守,是求之不得的好事,陸賢等人的戰術布置,能夠節省不少兵力,安排得更加緊密。


    木魅豪氣道:“三個神遊境高手,我能擋住,一個兩個來了我可以驅逐。”


    連漪縮了縮脖頸,這位姐姐太生猛,惹不起,惹不起。


    常思過摸出一枚身份牌,留下氣息,遞給木魅,又把木魅應他之請幫助防守內域的消息發給魏師兄,把木魅的情況簡略介紹一遍,讓魏師兄知會一下各宗門,方便戰時的排兵布陣。


    有了木魅答應防守,常思過去了後顧之憂。


    三人落到荒廢的三嶼城,在城內盤桓十數日,期間魏維恭發來飛劍傳訊對木魅援手表示感謝。


    常思過再度趕往外域骸骨山,留下連漪陪著出關不久的木魅,去四處轉轉看看,待得大師兄渡劫之時,動靜極大,連漪再趕到與他匯合,這個決定讓木魅很高興,呲著牙迫不及待拉著連漪跑了。


    骸骨山上日子平淡如水。


    大師兄十天二十天偶爾醒來一次,與陪坐的常思過說說話,喝一壇酒,很快又再次進入自我隔絕狀態,對他來說,隻是小小的打個盹,時間流逝沒甚意義。


    林籠兒因為幽姬的到來,師父即將渡劫離開的絲絲愁緒,暫時拋開。


    兩個女子每天忙忙碌碌侍弄花草,有講不完的私話。


    常思過落地生根一般哪裏都不去,他右手握著三山鎮紙,左手蘊養遲悲刀,平心靜氣,為大戰養精蓄銳。


    這日,大師兄突然睜開眼睛,身上的慵懶、散漫一掃而空,看一眼圍著桌子的三人,站起身,摸了摸眼眶紅紅的林籠兒頭頂。


    當一個器靈擁有人類一樣生離死別的感情,羈絆多了,境界卻能修煉到更高。


    在漫長的歲月裏,覺醒多次他發現的一個小訣竅。


    “我渡劫飛升之後,待天下承平,你喜歡去哪裏都可以,要不兩千年,你便能飛升上界,咱們又能相見,不必傷感。”


    大師兄安慰幾句,緩緩往空中飛去。


    常思過、林籠兒三人分開兩邊,稍落後跟著相送。


    待大師兄差不多飛入灰蒙蒙的禁製,名叫鍾兀的新器靈從道觀偏殿走出,腰間懸掛雙鐧,麵無表情對著上空拜了一拜,大師兄迴了一句:“好自為之!”


    唰一下帶著三人衝出骸骨山防護禁製。


    外麵天高風大,下方海水如弧麵,暗藍色極顯幽深。


    隨著大師兄的出現,藍天一下子風起雲湧,烏雲狂奔,數萬裏都為之響應。


    骸骨山一刻不停往西消失。


    大師兄抬頭看天,嘿嘿一笑,衝三人擺擺手,示意他們離得遠點,他不再壓製體內氣息,身上粗布短衫有光彩流動,化作一套製式古樸威猛的暗金色戰甲。


    衝天氣勢更加牽動劫雲聚集,八方雷動。


    大海域上烏雲壓頂,電閃雷鳴,大師兄頂天立地,恍若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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