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思過翻身爬起,半蹲雪地,左手摘下獵弓,右手從腰間取出一支長箭。


    那該死的夜梟,就盤旋在他頭頂上方數丈,用極難聽的報喪音連續厲鳴,似在向後方趕來的主人邀功,嚴重挑釁他的箭術啊。


    不待它再叫第三聲,“嘣”一聲弓弦響,躲不及的夜梟撲騰著閉上了鳥嘴。


    常思過抽出一支卷了絲帕密信的箭矢,左腳一蹬,地麵踩出一個雪坑,人已經箭一樣快速躥了出去,什麽踏雪無痕,管不得了,他聽到後方傳來唿喝聲,有北戎修者正飛奔趕來。


    “啾”一聲破空厲嘯,再“嘭”一聲巨響,身後裏許外的空中爆開一朵焰火。


    橘紅色的光芒,照得方圓三裏雪地,如鋪了一層明晃晃的霞光。


    也照到了朝著四荒城狂奔的那道壯碩身影,身後的罩袍沐著紅光,飄啊飄。


    “在那!快追!”


    “快截住他,別叫他把信送走,”


    “兀那蠻子,你跑不掉的,交出密信,饒你一命!”


    三個怒火衝天的男子,從三個方向追趕怒吼,更遠處有身影縱躍而來。


    相同的一幕,也發生在四荒城西麵北戎營地,熊熊火光,與北麵營賬爭相輝映,不同的是有兩道身影狂奔在往四荒城的路上,身後追著更多的北戎煉體士。


    四荒城上守城將官士卒看到下方一幕,敲響了警訊銅鑼。


    “北戎煉體士來襲,弓箭手,準備!”


    “投矛手,準備!”


    “排弩車,絞弦準備!”


    隨著幾聲唿喝,城頭士卒們開始忙碌,火把依次點亮,揭去油布,搬運箭矢,給排弩車絞弦安放四尺長的弩箭,弓箭手和投矛手躲進牆垛,搭箭握短矛開始做準備。


    煉體士的厲害,這些天的攻城戰中,血淋淋見識過了。


    常思過陡然停步,大叫:“自己人,送信的。”


    弓拉滿月,“嗖”一聲,把裹著密信的箭矢對四荒城方向拋射。


    追得最近的北戎修者,離他隻有五十餘丈,而他離四荒城還有百三四十丈,再往前跑,便進入城頭煉體士的遠程攻擊範圍,若是被自己人攻擊,那才是最冤的,他趕緊表明身份,把信射進城內,以便能專心跑路,應付來自身後的追殺。


    誰叫他的縱躍術初學乍練,身後追著的北戎修者,哪個都比他速度更快,隻是有先後才拉開距離一時半會追他不上。


    城頭上的諸位不會任由下麵說什麽便信什麽,但多少還是會避開攻擊他。


    找到射進城的密信,辨認密信真偽,皆需要時間。


    常思過現在往迴跑的路已經堵死,便隻剩下往四荒城方向一條道了。


    這也是他與安學倫商議討論過的,退路有兩條,往前或者往後,視情況而定。


    有一點麻煩是城頭沒有認識黑娃的煉體士,不像是安學倫,憑臉麵即可暢通無阻,常思過很可能要費點周折,現在卻是管不得。


    負責此段城牆夜間值守的煉體士,是北城北門監守單立文,他穿著一襲黑色長袍,早聽到了下方追趕的對話,對此自是半信半疑,誰知會不會是北戎人搗鬼耍詐?


    此時聽到離城不遠的身穿北戎士卒服飾的漢子高喊是自己人,還自稱是送信的,他眼睛自然往漢子射進城的箭矢看去,城頭其他人,包括追著的北戎修者都看向空中。


    那支箭矢掠過城頭,沒入城中黑暗處。


    單立文跑到另一邊城牆,指定一個方向,喝道:“快去幾人,把箭矢找來,快去!”


    值守此地的都尉,馬上指派一名夥長,讓夥長帶一什士卒下城去尋找箭矢。


    單立文早就聽說今晚有人送信,會鬧出不一般的動靜,城頭也準備配合佯攻,但是時辰不對,提前了約一刻多鍾,而且,跑來的那個自己人,看著很不像自己人。


    又擔心搞錯,他是四荒城煉體士,隻認識一部分破賊軍煉體士,沒見過下方還在狂奔的煉體士也是正常,叫道:“快請歇息的韋仲鈺韋先生上城頭來……”


    “單兄,有何事找我?”


    三位煉體士順著上城的登城道,以極快速度縱躍而來,跑在後麵的穿褐色長袍的年輕人,接話叫道,他是破賊軍煉體士,分到此段城牆配合守城,隻幾個縱躍,便到了城頭。


    “韋兄弟快來,下方那人,自稱是送信的自己人,你幫著瞧瞧。”


    “哦,是安兄他們迴了嗎?”


    韋仲鈺幾步趕上城頭,順著單立文的手指方向,看到離城牆下方百丈不到的雪地上,狂奔著一名左手抓獵弓的身形壯碩漢子,身穿北戎士卒的罩袍厚襖,身後緊追著一名持劍北戎修者,雙方之間的距離,在快速拉近,更遠處還另有兩人追趕。


    十裏外的北戎營地,火把星星點點,匯成好大一片。


    還有兩處升騰的火頭在熄滅,不知鬧什麽名堂。


    借著城牆上的火把照耀,韋仲鈺運轉目力,居高臨下仔細辨認半響,高聲叫道:“城下是哪位兄弟?恕韋某眼拙,沒認出來。”那漢子臉上黑黝黝的哪看得出是誰?


    常思過仰頭高聲叫道:“破賊軍,前哨左尉庫房守卒,黑娃,奉安學倫老哥之命,前來送信。”他隻能如此表明身份,否則還能讓他怎麽說?


    聲音轟隆,附近三裏都聽了個清楚。


    城頭一片嘩然,有這麽厲害的庫房守卒嗎?


    能從北戎千軍萬馬中殺出來。


    常思過一口氣泄了,腳下速度頓時慢下來。


    待他喊完,身後的北戎滿臉絡腮胡子修者,也追到離他隻剩五丈,聽得對方自報身份,說是庫房守卒,差點沒把絡腮胡修者氣炸。


    什麽時候,北戎營地輪到一介庫房守卒撒野?


    這是故意在羞辱他們。


    胡子修者怒極而笑,叫道:“不錯,不錯,咱們北戎小卒,前來南平蠻子跟前露個臉。”


    他故意反話正說,腳下用力一踩,速度爆發,縱身飛撲,手中長劍刺向還在奔跑的南蠻子後背。


    他是恨死了這個射信入城的家夥,才區區真元境修為,就這樣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突破了他們布置的層層巡哨關卡封鎖,奇恥大辱啊。


    城頭的韋仲鈺有些糊塗,他絞盡腦汁,也沒聽說過破賊軍有黑娃這號人物。


    他肯定不信對方庫房守卒身份,堂堂煉體士,守庫房幹嗎?


    能說出安學倫的大名,又讓他不得不謹慎,來人或是安兄請的幫手,故意隱瞞姓名,不想讓北戎修者知曉?


    正準備讓另一名拿弓箭在手的煉體士對付追兵,聽得追著的北戎修者,又是另一番說辭,舉動卻完全相反,殺向那跑動姿勢有些古怪,速度不夠快的黑娃。


    韋仲鈺有些舉棋不定,還真是個麻煩,幫還是不幫?


    萬一是自己人,關鍵時候不施以援手,安學倫到時迴城還不怪死了他?


    可是,若是老安他們落入了北戎賊子手中,並以此使詐,搞得跟真的一樣,趁機夜間發動攻城,那幹係太大,他可承擔不起這份責任,也不想承受無妄之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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