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中旬某天上午,張大傑正在學校開會,放在上衣口袋裏被置於震動檔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毀匯打來的。


    毀匯是滬江大學文學院副院長,是涉嫌一年前文學院院長的跳樓自殺事件的責任人,被學校免去了文學院副院長職務。


    滬江大學文學院院長的跳樓自殺事件,雖然是因身患疾病所致,但在整個滬江大學,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風波。很多教職員工為死去的院長鳴不平,其中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作為副院長的毀匯為了自己想當院長,采取了一些卑劣的手段,處處刁難院長,使帶病工作的院長,既要承受疾病的折磨,又要麵對學院裏的一大堆煩心事,疾病的折磨和精神的重壓讓其最終選擇了自殺。


    學院裏有人平時就看不慣毀匯的專橫跋扈,借院長之死要想教訓一下他,於是就向教委和學校領導發郵件,要求嚴懲毀匯。教委曾就此事要求徹查,但學校領導總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二級學院院長跳樓,對學校來說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而且跳樓事件早有結論,是因為疾病而跳樓,學校領導也不想再揭這個傷疤,加上在整個事件中並沒有發現毀匯有直接的責任。免去毀匯副院長職務也就是想平平民憤,並給教委一個說法。


    被免去了職務的毀匯很失落,加上學院裏本來就有人看不慣他的作風,以前是他刁難別人,現在輪到別人開始刁難他了。他受不了這種刁難,就在十個月前辭職去了一家大公司,當總經理助理。


    張大傑想不到毀匯會給他打電話。張大傑對毀匯這個人有點討厭,這倒並不是因為毀匯的口碑,而是因為毀匯對投資的急於求成。


    張大傑是大學裏的另類,他從來不會刻意去巴結領導,尤其是毀匯,由於毀匯與張大傑的好朋友文學院院長經常處於對立的狀態,張大傑對他更顯冷淡。張大傑與毀匯扯上關係還是因為郵票投資。


    毀匯喜歡各種各樣的投資,股票,期貨,黃金,但沒有一樣投資是賺錢的。有一天他與張大傑一起在學校值班,與他閑聊中,張大傑談到了郵票投資,一下子引起了毀匯的興趣,第二天,他給了張大傑10萬元,要張大傑幫他買郵票,並告訴張大傑,他不懂郵票,買什麽東西,完全由張大傑自己決定。


    錢到手上,到底買什麽東西好,張大傑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當時的郵市正處於低迷時期,10萬元可以買很多東西。


    幫別人投資,精品郵品不能買,垃圾郵品也不能買,因為精品的東西價格高,一旦砸在手裏,有可能幾年十幾年都翻不了身。垃圾的更不能買,好多垃圾的郵品到時候想賣都賣不掉。


    既然精品和垃圾郵品都不能買,剩下的就是一般的郵品。張大傑考慮的結果,這10萬元全部買徐霞客郵資片。之所以決定買徐霞客郵資片,是因為徐霞客郵資片在整個紀念郵資片中,既不是垃圾也不是精品,屬於紀念郵資片中的中檔品種,符合張大傑幫別人投資既不買精品也不買垃圾品的理念。


    影響郵品價格的主要有三個因素:一是存世量,存世量越少,價格越高,在目前基本沒有信銷和郵寄貼用的情況下,發行量基本上就是存世量;二是題材,題材越大,價格越高,大題材,尤其是大題材中的龍頭郵品,頗受收藏者和投資者的青睞;三是設計的精美程度,設計越具有審美性,價格越高。所謂設計的精美程度,包含的內容較多,既包括圖稿的設計美,也包括製作的美,其中還包括防偽材料的使用等。但在張大傑看來,判斷一個郵資封片是精品還是垃圾,在目前基本上沒有消耗的情況下,主要的標準就是發行量,而徐霞客郵資片的發行量為230萬枚,在整個紀念郵資片中,其發行量處於中等偏少水平。


    紀念郵資片於1984年8月1日開始發行,最早發行的是“中國在第23屆奧運會獲金質獎章紀念”,至2007年5月19日徐霞客郵資片發行,已經發行了139套。


    紀念郵資片中,發行量最少的是jp6“中國人民革命戰爭時期郵票展覽”,為38.1萬枚,發行量最多的是jp77“‘五四’運動八十周年”,為712.13萬枚。此後,紀念郵資片從頂峰開始減量,至jp88“中國瑞士郵票展覽”發行,量已減至350萬枚,直到jp126“中國郵政開辦集郵業務50周年”,基本上都維持在350萬枚左右。


    jp127“2005世界物理年”的發行,一下子將發行量縮減至220萬枚,至jp139徐霞客郵資片的發行,除了少數的幾個紀念郵資片以外,如發行量87萬枚的jp128“第四次世界婦女大會十周年”,發行量86萬枚的jp130“第22屆世界法律大會”,發行量106萬枚的jp132“紅軍第一方麵軍勝利到達陝北70周年”,發行量86萬枚的jp133“第一屆中國詩歌節”,發行量142萬枚的jp134“第13屆世界拳擊錦標賽”,發行量141萬枚的jp135“《解放軍報》創刊50周年”,其發行量基本維持在220萬枚左右的水平。


    後期紀念郵資片的發行量更少,大多在100萬枚之內,發行六七十萬枚的已是發行的常態,其中2008年10月28日發行的jp152“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成立五十周年”縮量至50萬枚,不僅成為中後期紀念郵資片中發行量最少的品種,而且也是整個紀念郵資片發行以來排名第三的量少品種。張大傑和陳新宏兩人甚至把jp152比喻為倒三角的頂點,是瓶頸中的瓶頸。


    張大傑在決定將毀匯的10萬元全部買進徐霞客郵資片後,第二天就和毀匯一起去了盧工郵市,找到陳新宏,讓其按5000元一箱的價格立即收購20箱徐霞客郵資片。


    當時是2009年10月,徐霞客郵資片也發行了將近兩年半,但由於郵市一直處於低迷之中,發行量僅有230萬枚的徐霞客郵資片,在盧工郵市隨處都可以看到原箱貨。張大傑知道這東西要在盧工郵市立即找20箱貨不是難事,因此事先沒有讓陳新宏預先收購。


    沒有讓陳新宏預先收購當然還有一個原因,這就是避嫌。張大傑幫人買貨,不取分文,但委托其買貨的買主總是以為張大傑也有傭金,雖然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讓別人懷疑總管不好,張大傑不想讓人家落下話柄,因此他今天直接帶毀匯去盧工郵市當場取貨。


    陳新宏一聽說有10萬元的大單交易,高興的像撿了個大元寶。張大傑很照顧他的生意,報出的價格比市場價每箱多出了200多元,也就是說,做成功這單生意,陳新宏可以穩賺5000元左右。


    在郵市瘋狂的時候,這區區的一單10萬元生意,隻能算是小生意,但是在郵市十分低迷的2009年10月,10萬元就是一單大生意,而且是一單足以讓市場裏的其他郵商眼紅的大生意。


    收20箱的徐霞客郵資片,不消半個小時,陳新宏全部搞定。原箱貨也不用開箱,張大傑在仔細檢查了箱體和出廠封條後,示意毀匯付款。毀匯用銀行卡匯給了陳新宏10萬元。隨後,將貨物拉到毀匯浦東花木的家裏。


    此後的幾年裏,郵市持續低迷,特別是郵資封片,除了jp147“中國舉辦郵票展覽會90周年”(俗稱錯龍片)因錯而有較大上漲外,大多數都一直處於下跌途中。徐霞客郵資片也不例外,一直跌。最低曾跌至1.80元枚,也即1800元一箱。


    毀匯將郵票投資當成了股票和期貨,買進徐霞客郵資片後,基本上每隔二三個月就會給張大傑打電話,問漲了沒有。每次,張大傑都如實向他匯報價格。價格一直在跌,問價的人自然不滿意,被問的人當然也煩。在張大傑所有購買郵票的委托人中,真沒有一個像毀匯這樣沉不住氣的。


    到後來,毀匯以買房子付定金為由,逼迫張大傑歸還他10萬元現金。投資郵票是他自己決定的,而且買貨當天毀匯也去了盧工郵市,是當著他的麵完成的整個交易過程。現在因為郵市的下跌要張大傑歸還他10萬元,張大傑感到不可理喻。


    對於毀匯的無理要求,張大傑根本不予理睬,結果,毀匯揚言要搞臭張大傑。對於毀匯的荒唐威脅,張大傑根本不當一迴事,因為他知道,毀匯根本不敢對他怎麽樣,一旦公開真相,毀匯將徹底名譽掃地。一個高校教師,而且還是一個學院的領導,又不是3歲小孩,投資失敗了還要別人承擔責任。


    毀匯雖然不敢公開大鬧,但這件事對張大傑的教訓異常深刻,從此,他不再幫別人去市場買貨,也很少再在網上寫文章建議別人買這買那。


    張大傑迅即離開會場,按下了手機的接聽鍵。要是在平時,對於毀匯的電話,張大傑會按下拒聽鍵,但現在不一樣了:一是毀匯已經離開學校十個多月,在這十個月中,毀匯始終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他很想聽聽毀匯說什麽;二是徐霞客郵資片已於2015年5月21日在上海電子盤托管上市,聽說毀匯也去托管了,不管是去托管,還是在托管前售出,毀匯賺大錢是肯定的,所以張大傑已不怕再遭毀匯的糾纏。


    手機另一頭傳來毀匯像公鴨一樣的嗓音:“大傑,今天晚上請您吃飯,地點就在學校旁邊的望江酒店,五點半我在那裏等您,請您賞光。”


    張大傑怎麽也想不到毀匯會請他吃飯,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當時鬧的有點僵的兩個人,居然其中有一個人發出吃飯邀請,張大傑懷疑是不是在夢中,他掐了掐自己的左手,發覺有痛感。在確認不是在做夢後,張大傑先是客氣了一下,然後說:“好呀,我會準時到酒店。”


    張大傑之所以答應毀匯的宴請,因為在他看來,吃毀匯這頓飯也是應該的,張大傑幫毀匯算了一下,如果在托管前出售,當時的市場價是每箱7萬元左右,20箱就是140萬元,如果去托管,最高價曾到過145元枚,在100元枚左右徘徊了二三個月,因此就算在100元左右出售,最起碼可以賺190萬元。徐霞客郵資片托管時,電子盤還沒有開始惡意淘汰,而且上海電子盤比較另類,托管時扣除鑒定不合格數量,通過鑒定的都作為自有持倉,按照當時不到百分之五的退貨率(原箱的退貨率更低),張大傑真沒有高估毀匯在上海電子盤的投資收益。


    望江酒店因臨江而得名,這是上海小有名氣的一家酒店,菜肴以上海本幫菜為主,張大傑雖是江蘇常州人,但也喜歡上海本幫菜,毀匯是上海本地人,天生就喜歡上海本幫菜。毀匯將宴請地點選在望江酒店,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望江酒店就在滬江大學的旁邊,如果張大傑拒絕,他就直接去辦公室找張大傑。


    張大傑到酒店時,毀匯早已在包廂裏等他,一見張大傑,先是緊緊地握手,然後不無歉意地說:“以前都是我不好,投資太急功近利了,您大人大量,原諒小弟一迴。”一邊說,一邊讓座。張大傑倒被弄得有點不好意思,隻是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對於投資,每個人都想穩賺不賠,持倉幾年不見漲,心裏有點急是正常的。但郵市投資需要長性,買進後幾年甚至十幾年不漲的很正常。”


    “是,是,是。”毀匯連說了三個“是”之後,慨歎道:“郵市投資真是一本萬利。”隨後他神秘地問張大傑:“大傑,你知道我這次賺了多少嗎?”“多少?”張大傑故意問。“200萬元,整整200萬元。”毀匯滿臉興奮,高興的有點語無倫次。


    張大傑問他交易過程,根據毀匯的敘述,張大傑才曉得毀匯的20箱沒有一枚退貨。也就是說,毀匯的自有持倉是兩萬枚。據張大傑所知,這種鑒定時一枚不退的好運氣可能就數毀匯一人獨享。


    毀匯畢竟是一個門外漢,對郵票投資一無所知,對郵票上漲的瘋狂程度以前雖聽張大傑聊過,但根本想不到有如此的瘋狂,因而當上海電子盤上的徐霞客郵資片漲至50元時,他一次就賣掉了五千枚,但賣出後的第二天封漲停,對此,毀匯心痛不已,早賣五千枚,一個漲停就讓毀匯少賺了兩萬五千元。從此以後,毀匯一路持有,直到145元還不肯走。


    昨天,看著盤麵要跌,他將手裏的枚徐霞客郵資片掛單120元一次售出。得款180萬元,加上前次的交易,在扣除交易費後得款200萬元。如果去掉成本10萬元,毀匯實際隻賺了190萬元,這與張大傑的估計非常巧合。毀匯可能是因為興奮的緣故,忘記應該要扣除成本。


    張大傑也不點破。毀匯談性很濃,說到了他離開學校的原因,現在工作單位的情況,以及郵市裏賺來的這200萬元他想在上海再買一套住宅。


    這頓飯吃了有一個多小時,臨走時,毀匯從公文包裏拿出了兩萬元錢塞給張大傑,說:“大傑,能賺到200萬,完全是因為你,這點小意思千萬要笑納。”張大傑一看塞過來的是兩刀百元大鈔,堅拒道:“毀院長,你把我當什麽人了,這錢,是你投資賺來的,與我有什麽關係?我是不會要的。”張大傑還是習慣性地稱毀匯為毀院長。


    見張大傑堅辭,不肯收錢,毀匯也隻好作罷。臨分別時,毀匯緊緊握住張大傑的手說:“以前是兄弟錯怪你了,但這錢,你不收我於心不安,這樣吧,我給你買樣東西吧。”張大傑推辭道,他什麽都不缺,讓毀匯不要去費這個心思。


    張大傑堅決不收毀匯謝禮,並非是張大傑視金錢如糞土式的清高,而是其做人的底線,張大傑是不會輕易去觸碰這個底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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