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媽媽,這是您要準備的清水和布帛!”一個長相還算靈巧乖順的丫頭,按照月如原本的吩咐,將之所要的一切東西都準備好之後,正欲躬身退下——


    “慢著!”月如秀眉輕蹙,似乎想到了什麽,如媽媽?一貫未央客棧中的姑娘與奴婢,皆恭謹的喚她一聲,如媽媽,她將自己打扮老成,一來是為了讓自己看著能拿事兒,二來也是為了讓自己更有威嚴訓練這幫人為主子辦事兒,原本也沒什麽,適才這名小婢女一聲“如媽媽”,卻不想讓她心中大恫,似乎被戳破了一般,她也不過才十八的年紀,當初受方乾楓初遇之恩,在荒廖饑餓的逃難中與母親走散,隨著一群乞丐沿街乞討,來至京都這塊繁華之地,殊不知,像京都這樣繁華的地方,是容不下他們這群肮髒窮苦的氣概的,兒時她曾經聽村子裏頭的人說過,帝都皇城的繁華,繁華到甚至連牆都是金子砌的!然而事實,卻並不這般,帝都皇城的牆並非是金砌,但是著實繁華極美,紅燈初上,姹紫嫣紅,綺麗一片。


    一眾流亡的小乞丐很快便被巡邏守城的士兵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在這些人眼裏,他們這群慌民,便象征著暴亂與低俗,守城的將士們拔刀相向,欲將他們一眾人趕出去,彼時她還隻是個孩子,作為第一商賈的方乾楓掌管天下糧倉,錢多之如過江之鯽,該時,他並不懂什麽叫做第一商賈,也不知道那漂亮馬車中乘坐的人,能帶給她不一樣的經曆,甚至於,改變她一生,方乾楓隨意撒了些銀子,便喚得那群耀武揚威的士兵官員也免不了略略給上些麵子,京都確實並非他們久留之地,方前方差使下屬,隨意每人安排了些碎銀子,既然這些人不能再京都安逸過活,乞討為生,他便施舍一些能救急的碎銀子,這樣,至少這些人離了京都之後,也不至於會過的那麽清苦,月如便是其中一個,在所有人都紛紛下跪叩頭,爭先搶後的上去搶銀子的時候,她並沒有,小小的身子隻是呆愣在一旁,卻引起了方乾楓的興趣!


    “小丫頭,旁人都在爭先恐後的要銀子,你為何不要?你瞧,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你娘親呢?!”方乾楓給她的一種更多的,是親人多過主子的感覺,她願意為方乾楓賣力,百死而不迴,便是這個原因。


    “老爺!我娘說…無功不受祿,這個銀子,月如不能收!”小女孩眨巴眨巴著純潔的大眼睛,很是禮貌道,似乎除卻衣衫有些襤褸破舊外,其餘並未不妥!


    “哦?小姑娘,那是你母親教你的?!那你母親呢?你母親現在在何處?!”


    少時月如卻“哇——”一下苦了出來,“我娘不見了,不見了,我爹也不在了!”


    該時那個可憐單純的小女孩,便觸動了方乾楓的心,彼時他的大女兒若雪也與之差不多年紀,方乾楓實在狠心不下,看著那群衣衫襤褸的貧民,月如一個姑娘家,跟在這群人之中著實不妥,該時月如還小,方乾楓便將之寄養在京都一處鋪子裏的掌櫃處,恰好掌櫃一生鰥居,膝下無子女,將月如帶在跟前兒,方乾楓若是在京都,每月皆會抽時間去鋪子一趟,而後老掌櫃去世,未央客棧拔地而起,她便順利成章的成為了未央客棧的當家掌櫃!


    記憶被倏地拉迴,月如眼瞳之中有些渙散與不自在,盯著那名小丫頭道了一聲:“你方才,叫我什麽?!”


    那小丫鬟有些唯恐不及,仰著麵,道了句:“月媽媽啊,月媽媽,可是奴婢所錯了什麽?!”


    “沒有!別跪!月媽媽…你說月媽媽,可是我老了?!”


    “不不…月媽媽,您為何會這麽說呢,咱未央客棧中的姑娘,論美貌與才情,又有誰能比得上月媽媽呢!隻是客棧中的上至姑娘,下到仆從,皆稱唿您wie月媽媽,奴婢剛來不久,竟也不知是否說明地方惹得月媽媽不高興了,奴婢下次一定改正!”那小丫鬟瞧著像是個眼生的,月如也不忍責怪予她,便道了聲:“下去吧!日後,記得喚我姑娘就好!”


    “是!姑娘!”那小丫鬟心下生疑,不知道月如是緣何才讓人改了稱唿,卻也不敢不應,便恭謹的道了聲姑娘!


    “好了!將東西放下,今日未央客棧閉門不迎客,你也可以好生下去歇息一會兒!”


    “奴婢謝過姑娘!”


    月如抬眸,輾轉側身到了仍舊被五花大綁的閑置在軟塌上的聶黃身邊,唇角卻不自覺的勾唇一笑,心生一計!望著不遠處端放在盆架上的水和布帛,將滿頭特加裝飾的珠花羅翠盡數散亂下來,將塗在麵上的脂粉就著清水,拿起布帛,小心的擦拭了去,對著銅鏡順手拿了柄精致的梳子簡單的打理了下自己一頭柔亮的墨發,望著微微泛黃的銅鏡中的自己,哪兒還有方才的半點兒脂粉氣兒,整個一活脫脫清靈出塵的美人兒,應該說她的皮膚是極好的,白皙的如同剛從瓷窯中出來的一般,經年累月的強加脂粉,似乎也沒有有損她的皮膚分毫,白裏透著讓人羨慕的紅,一雙水眸,更是好看的讓人歎服,自然,這一切,都要瞥開她身上一件現在看著有些不不倫不類的衣裙說起,香肩外露的桃紅色衣衫,不免有些落俗,念及他方才一臉嫌惡的看著自己的表情,她的身材還是很有料的,隻是這小子不懂得欣賞罷了!


    聽見身後有些細碎的響動聲,驚覺那廝似乎是要醒了,不愧是內力深厚的練家子,那點十香軟筋散,竟然那麽快便醒了——


    月如三步並做兩步,向著床幃內側一架紅木雕花的衣櫃疾步而去,在衣櫃的最低端,翻出了一件年代有些久遠的衣裳,並非是什麽綾羅綢緞,隻是一件簡單的布衫,卻將每一處都遮擋的極好,淺鵝黃色的很是素雅,月如將自己身上原本便不大喜歡的桃紅柳綠盡數褪下,在帷帳之後,趁那小子尚未醒過來之前,便顧自換上了衣裳,簡單的為自己挽了個相稱的發髻,將多餘的墨發盡數披散在腦後,一個清靈素雅的美人兒便油然而生——


    ……


    “唔…頭好疼!該死的婆娘…若是…若是被小爺逮到你!小爺一定…是哪個不長眼兒的綁了小爺?!”聶黃剛想伸手揉揉腦袋,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捆綁在身後,動彈不得,若是換做以前,這麽點小手段的繩子,是根本綁不住他的,奈何,他現在中了十香軟筋散,即便是現在醒過來,在藥效過去之前,他根本無法使用內力!


    該死!他聶黃混跡江湖多年,如今,卻著了一個青樓女子的道!


    聶黃一扭三扭的,健碩的身子便“啪嗒”一下自小榻上掉落,聶黃怒急,卻見麵前一抹鵝黃色的衣角翩躚——


    “該死的女人!”聶黃張口便罵,手上使不得力氣,便腦袋上使力,身子呈拱形一個蹦躍,腦袋便直直的撞上了恰好站在他麵前的月如身上——


    “哎喲…”月如張口便想爆粗,卻又念及自己現在的身份,隻是這小子,未免也太不知道憐香惜玉了吧!還好方才是自己對他下了十香軟筋散,若是反過來自己落到這廝手上,那還不得活脫脫的少層皮啊!


    聶黃聽聞那女子哀鳴之聲,心下頓爽,抬頭卻見……


    “你…是誰?!”該有的防備之心聶黃還是有的,因而看到麵前這個清秀靈動的出水芙蓉,聶黃在感慨同時,卻仍舊是一副卸不下的防備!


    “公子!你…好狠的心哪!”之間月如沉了沉眸,有些哀怨道,那雙眸中若有淚珠滾動,如此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聶黃不由覺得自己方才所做,是否有些過了!


    月如卻心下大喜,未曾想自己不過是簡單的改變了一下著裝與妝容,這廝便認不出自己了,方才還是一口一個娘兒們,現如今卻改口叫“姑娘!”真真好不痛快!


    “姑娘!我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姑娘,卻為何會寄身這青樓?!莫非是姑娘自己…這般不自愛?!”聶黃言語之間有些可惜與感慨!


    “公子何出此言,公子,誰人都有自己的難處,便如我現在,本不想束縛著公子,卻也沒有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公子受捆綁之苦!”月如靈動的眼睛輾轉又挪移到了聶黃的身上,四目相對,那若出水芙蓉一般清幽雅然的氣息,卻似乎墨瞳一般,怔怔的窺視到聶黃的心底深處——


    “姑娘,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為何我覺得,姑娘好生麵熟?!”聶黃有些呆愣道,眼前的這個女子,為何感覺這般熟悉,卻又這般…記不清了!


    “公子!”月如心下一滲,想著若非是這男人認出了自己,便倉皇的迴過頭,作一臉羞澀驚恐狀,道了聲:“莫不是公子對每個女子,都會說這樣一句話?!”


    聶黃麵色一囧,心想著著美人兒大抵是將自己當做胡亂拈花惹草、哄騙姑娘的登徒子了,這才有此一說,便急忙道:“不是!姑娘…在下不是那個意思,也對,姑娘長得這麽漂亮,我如何會見過呢?!”想他長到那麽大,多半是混在男人堆裏,這樣漂亮的姑娘去哪裏找?!


    “公子!奴家不想讓公子誤會,隻是公子,奴家並不是壞人,隻是…身不由己!”月如強自鎮定,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十足,饒是聶黃再怎麽堅定的男人心,此刻也不由化為繞指柔!


    “姑娘!你可也是被那臭婆娘脅迫而來的?!”聶黃開口道,似乎言之鑿鑿,卻未嚐注意到自己說那句“臭婆娘”的時候,月如眼中迸射出的壓抑與怒火!聞言美人淚便是英雄塚,饒是聶黃這樣的,也不能幸免!


    聶黃恍然大悟,方才念起這未央客棧是做青樓,看麵前單純秀美的姑娘,定是那臭婆娘派人將人擄來,逼良為娼!


    “姑娘莫怕!今日隻要我能出去,一定會帶姑娘離開,再也不用在這未央客棧受到非人待遇!”聶黃信誓旦旦道。


    “公子!你說笑了,這兒本來就是青樓秦楚之地,奴家出生貧寒,也是無可厚非,何況,這也不過是官商之家們贏得報酬的正當權利罷了!我爹是與這花樓老板簽署了賣身契的,這輩子,我生事未央客棧的人,死…便是未央客棧的鬼!走不掉的!”月如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樣,讓聶黃更是子啊心中將那個逼良為娼之人翻來覆去的罵了千百遍,如此惡婦,簡直天理難容!


    “公子!這是奴家的事情,還望公子不要參與了!這是青樓,媽媽們慣用的,也隻是對付些不願意相從的姑娘的一些小伎倆,今日公子惹惱了媽媽,也是意料之中了!”


    一想起這姑娘口中的媽媽,方才那個衣著暴露的女子又舉止不檢點的桃紅柳綠,光是這麽想著,便渾身起雞皮疙瘩!


    “公子!其實媽媽平日裏,待我等還是很好的,我等皆是貧苦人家出生的姑娘,現如今我爹爹將我賣給未央客棧,那便是定了我的生死!我又如何…還能改變什麽!公子若是有機會,便逃出去吧!我與公子相逢即是有緣!”月如強忍下了自己欲一腳飛之的衝動,盡量心平氣和道。


    “說道那花紅柳綠不知檢點的花娘本小爺便來氣,想本小爺英明一世,即便將那登徒**的女子千刀萬剮也玩死不能足惜!姑娘放心,若是我能出去,定然會將姑娘帶離開這狼窩,還姑娘清白!”


    月如聞言,感慨這小子有情有義的同時,卻也不免心下思襯,自己不過是捉弄了一下這個俊小子,至於將她月如貶低成這樣麽?!說她**低賤,不知檢點?!


    月如唇角帶笑,隻單單一個故意的崴腳,整個身子便不聽使喚的往聶黃身上跌去,倒也不是月娘的身子有多重,對於聶黃而言,簡直就是身輕如燕,壓根兒便感覺不到什麽,可是他的感官,便不好了!沒有方才那名“花樓媽媽”俗氣到甚至難聞的脂粉味兒,讓他生厭,如今沁入鼻腔的,是一股淡淡的好聞的百合香,軟軟的身子又似乎無骨一般,足以讓他的身心俱動!


    混跡於這翹楚之地多年,若是月如連這一點半點的情動都看不出來,那她便白混了!


    不過,這俊小子害羞的模樣,還真是——有趣兒的很!


    “姑...姑娘!”


    “公子!是奴家失禮了!奴家給公子...賠不是!”哼!她倒要看看,誰人才是真正的**,美人在懷,他聶黃還不是得乖乖的俯首稱臣!


    月如旁敲側擊,尤見聶黃一臉不自在的神色,她心下簡直就是樂開了花!


    “姑娘!對不起,我我...”


    “公子!算了,別說了,我月兒原本就是這青樓楚妓,自然博不得公子一笑,是月兒唐突了,公子,月兒,這就放你走!”


    “月兒姑娘!你…”聶黃並非是扭扭捏捏之人,相反,一貫做慣了江湖兒女的她,對於男女之防事實上之看的相當重要的,他可以吧聶玄當做是哥兒們,但對於麵前這個我見猶憐的姑娘,他實在沒有辦法在吃了人家豆腐的情況下一走了之,留下這姑娘獨自一人來麵對那娘兒們的狂風暴雨!雖然,其實二人之間除卻有些肌膚上的摩擦之外,本沒有別的親昵之舉,但對於聶黃來說,便遠遠不得了了!


    隨著自己的手被掙脫,瞬間獲得自由的他卻再也沒法子邁開步子——


    “月兒!你私自放了我,若是被那妖女知道了——”


    好!很好!又是妖女!


    “無礙!月兒不過是一淪落風塵的女子,隻要奴家說奴家是被人脅迫的,相信媽媽一定不會為難於我,就是——要奴家接客,也是難免的了,奴家——今日一別,奴家不知何日還能與公子相見,奴家打小便被生活所迫,如今…如今更是從未見過像公子這般有情有義之人,奴家已經深深的愛慕上公子了!”月如強製壓抑下內心的翻騰,盡管她對麵前這個俊小子並不反感,但也並不代表她對自己現在所說的話不反感,活了十八個年頭,這辦露骨又虛偽做作的話,她還從來沒有當著人麵兒說過,尤為是在她眼裏這個初出茅廬的俊小子!


    “不知…不知公子對奴家…算了!公子你還是趁著媽媽沒有來,早些走吧!若是晚了…”


    “月兒姑娘,今日承蒙姑娘相救,若就此離去,豈非無情無義之輩?!姑娘…我先帶姑娘出去再說吧!”


    “不用了!叫你走你就走,哪那麽多廢話!哎…公子…奴家…奴家不是這個意思!”月如輾轉輕撚了撚自己鬢角的碎發,近乎溫婉道。


    說話之間,外頭似乎有人頭攢動的聲音……


    “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有你在,月兒便不怕!月兒,在這兒等你!公子!快走吧!”


    聶黃心下一緊,自己現在身重十香軟筋散,若是被發現,不僅幫不了自己,還會連累月兒!


    “月兒姑娘,相信我!我一定會迴來救你!救你離開那娘兒們的手掌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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