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寶華苑的宴席早早的便散了,是而一早便喬裝打扮好的夏琳兒主仆與餘淵便趁著貴婦人的隊伍一道溜了出去,將蕭素若偷偷藏在了馬車車廂後——


    是夜,郊外,一戰戰兢兢的仆人駕駛這尚書府的馬車,轎子裏頭坐的正是尚書府的夫人,隻是現如今尚書夫人早便已經被敲暈在裏側,裏頭的蒙麵人一柄寒劍指著那名小廝的後背,似乎隻要再刺入一寸,那人便再無活路,因而顫顫巍巍的抖動著韁繩,一下又一下,不敢停歇,轉眼便到了寂靜無聲的郊外,月黑風高,自己會否在這兒便被悄無聲息的殺人滅口,那小廝這麽想著,卻也未敢放下手中的韁繩……


    餘淵掀起車簾,卻見身後已無人煙,尚書府的馬車不知所蹤,不多久一定會引來朝廷的追蹤,方才他也隻是著急想帶蕭素若走,卻不想一不下心上了這不大不小的尚書夫人的馬車,如今事有急緩,便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大大…大俠!饒命大俠,小的…小的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稚兒!大俠饒命——饒命——啊——”話音未落,隻見餘淵單手一劈,那小廝便失去知覺,整個人鬆垮垮的撲到在馬背上,似乎驚到了馬兒,隻見馬兒抬腿,那小廝便如同皮球一樣的滾落在地——


    餘淵扯了扯韁繩,安撫住馬兒之後,便轉身進了馬車,將那名衣著光鮮的尚書夫人扛下車,安置在一旁的大石頭上,便轉頭不作理會,縱身一躍進了車廂,自車廂後座裏麵將仍舊昏迷了的蕭素若打橫抱起,看著她恬靜卻又有些蹙眉的麵龐,心下黯然,卻輕聲道:“若兒,過了今日,你我便不再過問世事,過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離開京都,我會帶你去個安逸的地方,一個——隻有你我的地方,一個,能看到你重展笑顏的地方!”


    “若兒!”他喃喃自語道,知她在宮中所受的苦,在張公張婆的去世之後,卻也能更輕易的感覺到那所謂有些涼薄的情與愛,正是因為這樣,他冒險入宮,想要帶她遠走高飛,卻不想,她卻執意要行刺寧太後,“若兒,即便你怪我怨我,我也無悔!”


    “駕…駕…”一陣輕蹙的馬蹄聲起——


    在馬車之後,餘淵警覺,將素若安置在馬車上,縱身跳下,卻見那一主一仆,不是夏琳兒還會由誰?!


    出了宮女們之後,二人分道揚鑣,這女人又是從哪兒弄來了兩匹馬?!餘淵不由的輕蹙眉頭,這點馬術對於在草原上長大的夏琳兒而言根本就不算什麽,反倒是身後的綠兒追的有些吃力,郡主的馬術是公認的好,就她這點小技藝,還是不要拿出來顯擺的好!


    夏琳兒一個漂亮的翻身落地,方才身上渾身濕透的侍衛裝已經盡數換下,經過的路上有些不道德的偷了件農婦恰巧晾在院中的衣衫,此刻一襲麻衣女裝,沒有輕紗垂咎,如墨的長發輕輕的用一塊布巾盡數綰起,還有幾縷碎發垂在耳際,此刻看來,卻是平淡之中透著傾城與姣美,月牙白的肌膚與明眸皓齒,微微有些輕嘟著似乎有些不悅的櫻唇——


    餘淵瞧著,竟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副清靈無害的純真模樣,讓餘淵又不由想起了當初的蕭素若,心間卻不由一軟,緊緊的握緊了拳——


    “喂!你這人好不厚道,送佛送到西這句話,難道閣下沒有聽過,這美人入懷,便忘了義氣二字,你可真可以!”夏琳兒不冷不熱的道,要不是知道這個蠢男人一點都不會哄女人,生怕路上有變,也生怕素若醒過來時這男人拿捏不住,恰巧碰上兩個愚笨的耀武揚威的巡夜士兵,便偷盜了兩匹馬兒,這還得多虧從李太醫那兒坑來的迷魂藥!若不以她和綠兒的三腳貓功夫——


    餘淵抱拳,拱手以道:“隻是看樣子,兄台似乎一帆風順的很,不止如此,還輕而易舉的尋到了代步的工具,比起在下這輛馬車,似乎好了許多!”尚書府夫人的馬車原本就是官家馬車,這馬隻在京都之中行走,出了郊外,沒走多久便腳程慢了下來,若是照這樣下去,他們不知什麽時候才能離開京都!


    “見色忘義!餘淵,你好的很!”夏琳兒上前兩步,瞅著那匹老馬,馬好不好她一眼便能看得出來,便道了句:“這京都的官宦人家,是有多窮,這馬也不是好生的馬,看這馬的歲數,估摸著得好十好幾歲了,腳程又慢,諾,換上本姑娘的駿馬,保準兒你腳程至少快兩步!”巡夜的士兵所牽的,自然還算是上等的戰馬,不算上等,至少也能將這匹老馬給比的沒邊兒沒際的!


    餘淵看著夏琳兒還算嫻熟的拉著韁繩,輕撫著那匹傳說中的“老馬”,似乎在安撫她的情緒,有親昵的貼麵道:“馬兒乖乖!不鬧!不鬧!”一時之間,五味陳雜,竟不知不覺中,被些什麽東西所吸引了,離不開眼睛,夏琳兒唇邊的笑便如同春日和煦的風,因微風輕吹的發香,拂動著餘淵周遭的空氣,清香柔美!


    “喂!看什麽呢!我臉上有髒東西麽?”夏琳兒嘴角擒著笑道。


    “沒…沒什麽!”餘淵有些後知後覺,連忙瞥開頭,卻道:“換馬便換馬,為何說的便如同像哄孩子一般!”


    “你不懂!”夏琳兒嗤之以鼻,狠狠的白了一眼,便道:“你不知道,在我的家鄉,這馬兒是我們最好的朋友,每一匹小馬駒成長成大馬,那都是很不容易的過程!”夏琳兒輕聲道,似乎生怕驚壞了那匹馬兒,看著她熟練的將馬韁繩拿出,輕輕拍著那匹老馬的馬背,那老馬卻似乎懂人性一般,緩緩的抬著步子,漸走漸遠……


    “你的家鄉?”餘淵疑惑道:“你並非京都的官家小姐麽?衣著光鮮,竟會騎馬?不是隻有江湖人士、漂泊在外之人,才會熟悉馬術,大家小姐不是一般都是待在閨中繡花念書之類麽?!怎的如此粗野之性?蕭素若性子溫婉,也隻懂四書五經,並不懂馬術,武藝也隻是牽強,僅夠防身之用!”


    “何人告訴你我是官家女子,我打小便是生長在草原上的,接觸的最多的便是馬兒——”


    “小姐!”綠兒輕聲提醒道,郡主實在單純,這個叫餘淵的男子,也不知身份,郡主不可不小心,差點泄露了身份!


    “哦…對了,我不是什麽官家小姐!”夏琳兒知道綠兒的意思,便自覺收斂道:“好了!馬換好了!你們盡快離開吧!若是被人發現了,還有——對了,綠兒,你這兒還有銀子不?”


    綠兒點點頭,從懷中摸出些碎銀子,夏琳兒一把拿過,便道:“我知道你們行走江湖之人,身上除了帶上配劍,基本不會有什麽銀兩,你身上的幾釘碎銀子,均在張公張婆家的時候,為你換衣服的時候,那時候你需要花錢買藥,我又不好麻煩張公張婆,出來的急,囊中羞澀,便隻好拿了你的幾釘碎銀子,先解決了藥錢再說,所以,一來二去,你身上,大抵也沒有什麽銀子了,而這素若姑娘,是宮中之人,身上除卻首飾華服,大抵便不剩下些什麽了,這輛馬車,出了京都,到前麵一個集市,一定得換一輛馬車,若不…這是官家馬車,很容易引起士兵的追擊!”看著夏琳兒不由分說的將幾錠碎銀子塞在餘淵手中,道了聲“珍重”便要轉身離開——


    餘淵的腳下卻如同灌了鉛一般,如何都挪不動步子,看著麵前嬌小的身子轉身欲走,他道了聲:“謝謝!”


    “謝我作甚?宮中的女子都清苦的很!”她姑母夏琳兒便是一個例子,求了一輩子,卻也最終隻餘下一坯黃土,夏琳兒抬眸,見今日月色尚好,且亮著繁星幾朵,不由念及遠方的父王夏遠道與已逝的母妃,以及一貫疼她如珠如寶的夏綺月,隻是,很多人,都不在了!


    “我瞧得出來,素若姑娘在宮中並不開心,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她開心快樂!對了,事先在四角巷收拾的東西,我都一並帶出來,娟兒姑娘那邊,我一定會——將二老的事情與他們的遺物帶到,你帶著素若姑娘,多有不便,還是盡快離開京都的好!餘淵,刀口舔血的生活,是誰都不願意過的,你心中既然有素若姑娘,便讓她一輩子遠離仇恨,開心快樂一輩子!”


    “姑娘!”夏琳兒幫他這麽多忙,一下子,餘淵叫出口,竟不知夏琳兒名喚什麽?


    夏琳兒迴頭,卻見餘淵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便道:“怎麽了?怎麽現在有機會讓你帶著心愛的姑娘遠走高飛,卻捏捏扭扭的像個娘兒們!”


    “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何會在寧太後宮中?!還穿著士兵的衣服,恰巧撞見我與若兒的時候,你也是想潛逃出宮的,是不是?”


    夏琳兒啞口無言,便道:“是有如何?與你一般,我也想出宮,而你,也順帶幫了我,咱們兩不相欠了!”


    “姑娘——”


    “別姑娘姑娘的叫,我有名字,我叫琳兒!”


    “琳兒姑娘…”


    “說了別叫姑娘!”


    “琳兒!”


    ……


    而此刻,涼風陣陣,宋黎芳與榮王妃離開寶華苑之後,才驚覺不妥,方才使喚淑兒在開宴前打聽過紅兒與蕭素若的蹤跡,後來因為嫉恨方念柔,一來二去,竟將二人的蹤跡給忘了!


    “糟了!”


    “怎麽了芳兒?!”知道霍之泰在禦園之宴上醉酒,榮王妃便已經很不開心,這會瞧著宋黎芳急匆匆的模樣,心下更是不喜,好在這不是在寶華苑,若不入了寧太後的眼睛,便不知道又該如何說道了!


    宋黎芳一路小跑進軒苓殿,卻見月瓊恰好打了一盆水,向屋內走去,屋內燭火流瑩,便道:“月瓊!”


    “啊——泰王妃娘娘,您這是…”


    “月瓊,本妃問你,你主子可是已經迴來了?!”


    月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訝異的瞅著宋黎芳道:“王妃娘娘何意?我家若夫人並未迴來!奴婢隻是瞧著時辰差不多了,聽聞寶華苑的宴席已經散了,便打了些水,打算在屋中等著小姐迴來好伺候!”


    “你說什麽?”宋黎芳後退幾步——


    “王妃娘娘!當心!”身後淑兒連忙扶著她的身子道。


    “你這個蠢貨!方才本妃讓你留意蕭素若與紅兒的蹤跡,現下我問你,人呢?!”


    “夫人——奴婢…奴婢隻知道人若夫人與紅夫人在進入寶華苑之後便不見蹤影了!奴婢差人找過,隻是——隻是因為奴婢生怕引來太後娘娘的注意,便也沒敢大肆尋找,何況,那寶華苑的人,都不是咱們軒苓殿的人,奴婢——使喚不動他們呀!”


    “賤婢!”宋黎芳啞然,不多久,怒吼道,臨走前,霍之泰清清楚楚的關照她,而這兩個賤人,若是在寶華苑惹了什麽事兒,後果可大可小,而她這個主母,卻毫不知情!


    “該死的賤人!”宋黎芳怒吼道,雖然她不知道霍之泰讓二人同去的意思,卻也知道現在二人的安危同自己掛鉤,寧太後是何許人也?


    “芳兒,什麽事情急匆匆的,這是宮中,不是咱們榮王府!說話做事皆要謹慎,尤為今日經過泰王爺這麽一鬧騰…”


    “額娘…我…糟了!”


    “慌慌張張的做什麽!”


    “與女兒一道同去寶華苑的兩個侍妾,失蹤了!”


    “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救命!”說話之間,卻見小紅慌慌張張的,綾羅朱釵散落了一地,原本綰起的發更是散落在肩頭,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紅夫人!”月瓊見狀,待來人走近,方才察覺出來!


    “我家夫人呢!可有同紅夫人在一起?!”月瓊見紅夫人慌慌張張的,便連忙上前,拉著紅夫人道。


    紅夫人卻是狠狠的月瓊的手掙脫開來,瞪了她一眼便道:“王妃娘娘,妾身有話,是關於若夫人,妾身與若夫人起了爭執,而後被人打昏,昏昏沉沉之中,賤妾似乎聽到了若夫人與一個男子之間的對話!若非賤妾謹慎,差點兒,便被那男人給殺了!”小紅泫然欲泣,原本她便是倩夫人手底下的粗使丫頭,倩夫人位份不高,她並非與宋黎芳身邊的淑兒那般,平日裏不用做粗使的活計,小紅平日裏被軒苓殿的默默使喚著沒少做事兒,身子自然比一般的額主子強硬,餘淵那一下輕輕鬆鬆的敲暈了她,她卻比一般人醒得早,隻因為身子強壯,一直便在假裝昏迷,在假山之後,她雖沒聽的透徹,卻隱隱約約聽到了大概,而後來,素若被敲暈,餘淵與夏琳兒走的匆忙,下意識之間,卻忘了“昏迷”中的紅兒,紅兒莽莽撞撞,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出了寶華苑,卻因為滿身的狼狽,險些被宮中的侍衛當做刺客——


    說話之間,身後已經跟上了幾個巡夜的侍衛——


    “住手!這是本妃軒苓殿中的人,並不是什麽刺客!都退下!”宋黎芳厲聲道。


    “是!”眾人拱手道。


    “王妃娘娘,就是這個賤婢的主子,勾結外人,意欲謀害寧太後!若非賤妾機警,現下便迴不來了!那賤人還與男人有私情!請王妃娘娘為賤妾做主!”


    而此刻,宋黎芳怔怔的看著小紅,嗆聲道:“你方才說什麽!意欲行刺寧太後!你說的...可是真的!”


    “迴王妃娘娘!千真萬確!賤妾一進寶華苑,便覺得那蕭素若言語之間有些不妥,而後便悄悄的尾隨著她,卻發現她入了個悄無人煙的後院,那兒荒僻無人,賤妾覺得奇怪,這才知曉了後來之事,而她發覺賤妾尾隨,便想要了賤妾的命啊!娘娘!”


    “好了!給我住嘴!那個賤人!淑兒,還不快去給我找,不要驚動皇上與太後,若是真的如同紅兒所言那般,你我的性命,都難保!”宋黎芳三魂失了氣魄,顫著身子道,她罪責難逃!


    “不可能!你說謊!我家夫人不會是這樣的人,她一直安分守己!”


    “賤人!知人知麵不知心!你在蕭素若跟前伺候了這麽久,卻並未察覺出她的狼子野心,月瓊!這失察之罪,便足夠本妃扒了你的皮!”宋黎芳恨的牙尖咬的死緊,揚手劈天蓋地的便給了月瓊一巴掌!月瓊一個不察,晃了幾圈竟栽倒在地……


    “都一個個在做什麽!”聽聞門口冷的刺骨的低吼聲,宋黎芳啞然,蹲著身子,慌慌張張的喚了聲“妾身見過王爺!”


    “奴婢見過王爺!王爺!奴婢的主子,奴婢…奴婢不相信主子會做出這樣的事!”月瓊的淚若斷線的珍珠,今兒離開的時候,主子還囑咐過她,主子所有的首飾皆放在梳妝台的第二個抽屜裏,還說她用不著了,要將那些首飾都打賞給她!


    不對,主子沒事兒交代她這些做什麽,念及此,她雙膝重重跪下,連連在地上叩著響頭,顫著聲道:“求王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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