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這裏老鼠多了些。”


    小山話音未落,隻聽地上呲呲的什麽東西亂竄。徐如林隻感覺腳下生風,幾隻毛茸茸的東西就從邊上過去了。


    “瞧見沒,真個是不怕人的,白天也出來。”


    “是不是你們的糧倉沒管好?”


    “不至於啊,我們這裏總共才幾十號人,隻在鹿苑偏遠處辟了一塊水田,一塊旱田,每年能打多少吃食?再說,糧庫裏存在缸裏的,也未見少了什麽。”


    “有沒有想過,是八蛸聖母在搞鬼?我昨日去了它那巢穴,隻見它那些爪牙,日夜在收集海裏大魚,不知做什麽打算。”羽翎說道。


    “不瞞您說,督公也覺得此事有鬼。怕是那烏賊精琢磨出一些暗度陳倉的計策。隻是還找不到證據。這裏偌大的山上,處處都是不知誰造的宮殿,有不少我們也沒進去過,即使進去了,也不知道暗藏的通道,早些年,小廝們在荒宮冷殿裏走失,十天半個月出不來也是常有的事。就說上月千戶雷明進了逍遙殿,竟然就生生不見了。你說滲人不滲人?”


    羽翎轉頭向徐如林吐了吐舌頭。徐如林報以苦笑,羽翎說這裏的錦衣衛一個比一個笨看來也是事實。


    他們七轉八繞,在宮殿迴廊裏穿行,不時有昏昏欲睡的鳥類被他們驚動,展翅飛走。這個地方實在是冷清的嚇人。


    “這上山下山的通道,隻有這一線天。除了飛鳥,沒有誰能偷偷上來,也不知道這麽多耗子是怎麽變出來的。”


    小山說著,“吱呀”拉開一扇門,將兩人讓進一間屋子。


    “督公吩咐的緊了,來不及細加收拾,羽姐姐今天先將就住這裏,明天我再來好好打掃一番,”他將說著從燈籠裏取出火來,點燃了桌子上幾根蠟燭,搖曳的火苗將屋子照的更加亮堂些。


    隻見紗簾隨風飄搖,裏屋一片霧蒙蒙。房間倒是收拾過,裝飾簡單,掛著一些字畫,門口神龕上供著一座小神像,已經有了香火。分明就是山前巨像的一個玲瓏縮影,看來山上這些人全都改宗信這個神了。


    徐如林抬腿向裏麵闖,被小太監攔住。


    “這位大哥,你不住這裏,請隨我來。”


    徐如林一時尷尬, 原來這裏還是有禮數的。他自覺也有些冒昧並給民國丟臉了,於是跟著小山到了外麵廊下,又七轉八繞,在陰森黑暗,依山而建的宮殿裏上了一層樓,心裏想,這裏分明這麽多屋子,為什麽要找一間距離羽翎那麽遠的?終於,小山打開一扇門。


    “小哥,今晚就歇息與此。”


    這小太監倒是會看人下菜碟,也沒有幫忙點上蠟燭,開了門就拎著燈籠自顧自走了,將徐如林一個人扔在一片黑暗中。他趕緊追追過來,想討個火,但是那小廝走的挺快,遠遠隻看見一點燈光,已經在虹橋上,一會兒不見了。


    他想,反正還有羽翎可以借火,卻好像記不得迴去的路徑了,一轉身,羽翎正抱著她的行李和鋪蓋卷,站他背後,把他嚇了一跳。


    “……你怎麽走路沒聲音?”


    “走,到我哪兒去睡,我一個人害怕。”


    她倒是不忌諱,直接提出了大膽而又主動的想法,當然話說迴來,兩人昨天一個被窩也鑽過。但是徐如林有些遲疑並扭捏起來。


    “這樣怕是不好吧,俗話說男女授受不親。”


    他倒不是真怕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隻是怕周滿在暗處監視,太監的心思不是那麽容易預測的,尤其周滿大量羽翎時的目光顯然不懷好意,萬一醋意上來會不會生什麽枝節?幾個鍾頭前,周滿親口說過,一出手就能閹了他,這件事一直讓他害怕。


    “我一個女子都不忌諱,你怕什麽怕?你和這些人一樣還活在封建明朝?走,咱們擠一擠。”


    “我不是怕……我隻是擔心?”


    “你怕那太監?”


    徐如林謹慎地點了點頭。


    “那我睡你這兒。”


    她說著直接往屋子裏闖。徐如林趕緊攔阻。


    “這不是一樣嗎?”


    “放心,那老太監可心疼我了,不會拿我怎麽樣的?”她無所謂道。


    “他不敢拿您怎麽樣,他要是拿我開刀怎麽辦?”


    “你怕他騸了你?”


    “那倒是……不怕”徐如林還想佯裝嘴硬。


    “切,那不就成了。”


    她一下撞開徐如林,抱著行李走進黑漆漆的屋子。


    “好吧,我是怕他騸了我,那怎麽樣?”


    “你這個不開竅的傻貨,你躲我遠遠的,才死的快。”


    黑暗中羽翎說。


    “我總覺得小山話說的有些閃爍其詞,似乎有事,哎,那個慢如牛,你去我包袱裏拿支蠟燭來,把這裏也點上。”


    羽翎吩咐道,聽著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徐如林趕緊蹲下,在羽翎扔在底下的包袱裏找出一根蠟燭,無意間,翻到曹有德丟棄的那隻手電筒。


    “不用手電?”


    “電池太珍貴了得留著。”


    他用火鐮有些生疏,半天才點燃了蠟燭,但是這會兒羽翎也不閑著,一個人進了漆黑的屋子正抬頭四顧,如同她能看穿黑暗一樣。


    徐如林昨天在西班牙教堂就領教了他的她有野貓一樣的夜間視力,也許是天賦異稟,也許是吃對了什麽東西?他在緬甸時,聽說日本人就是靠吃鯊魚肝油,來改善夜間視力,所以每每偷襲都在晚上。他本來不太信,因為他生在漁村,鯊魚肝小到大吃了不少,想起那個氣味就想吐,也不見視力變多好。


    他舉著蠟燭,找到桌子上燭台,插上後,將其放置在桌角上,屋子裏總算亮堂起來。


    這裏的布置明快而又簡單,房間中間是拱形飛罩隔斷,粉色薄紗遮擋,窗前前是一張簡約梳妝台,看似年頭不短,木頭都開裂了。桌上別無他物,隻放了一麵銅鏡。羽翎上前拿起布滿銅鏽的鏡子,側過臉撇了撇,然後放迴原處。


    窗台上輕紗亂飛,外麵山風淩冽,徐如林感覺這裏氣溫不到10°,這間屋子應該就修建在了懸崖上。


    “這是什麽地方?我都快凍僵了。”


    “這裏是喧霞宮。”


    “喧霞宮?” 徐如林哆哆嗦嗦晚到,他還記得剛才小山說的名字,並不是喧霞宮。


    “不錯,從這裏的每間屋子向東,都能看到初升的朝霞,能夠感受到太陽躍出海平麵時的那種萬物繁忙滋長的喧鬧,故而取了一個喧字。”


    “但是這個島被濃霧籠罩,完全看不到太陽啊?”


    “現在確實看不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這也是周滿對你說的?”


    羽翎遲疑良久,沒有迴答。她轉向另一邊,那裏有一張木板床榻。床上沒有鋪蓋,徐如林也不知道那太監為何如此怠慢,是不是想凍死自己。


    “去看看床底,小心些。”


    “好。”


    羽翎說著走到窗邊,發現窗台上有一個小瓶子,於是拿到手上,卻又是空的,她放到鼻子上嗅了嗅,立即皺起眉頭。


    那邊,徐如林哆哆嗦嗦向床邊過去。他低下頭查看,下麵好像有什麽東西,一伸手抓到一樣東西,感覺軟乎乎毛躁躁的,如同美國絲襪。拽出來一看,是一個極長的口袋,上麵布滿多邊形紋理,看著既眼熟又奇怪。


    “這是什麽東西?”


    羽翎將小瓶子蓋上蓋子,藏到身邊,然後太逗沿著頭頂房梁走向觀察,聽徐如林說找到東西,慢慢踱步過來,不經意看了一眼。


    “快扔了,是蛇皮。”


    徐如林趕緊撒手,那軟趴趴的東西掉道地上,還有一大截在床底下沒拽出來,所以看不出長短。


    “周滿沒按好心,這間屋子不能住。”


    羽翎說著轉身向外,突然間前麵大門上落下一道鐵閘重重落下,將退路堵死。


    “怎麽意思?”


    “好像周滿吃你的醋了。”羽翎突然噗嗤笑了起來,似乎對自己試圖駕馭這種關係,最終導致這麽壞的結果還有些得意。


    “但是好像沒什麽危險?”


    徐如林小心走到鐵閘前,用力向上抬了抬,竟然紋絲不動。他身後羽翎趕緊從行李裏取出弓箭拿在手上。


    耳聽一聲刺耳嘯聲,從頭頂傳來。


    徐如林轉過身,不知何時,一條水桶粗的巨蛇已經盤踞在房梁上,正瞪著自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無法想象出蛇會發出嘯聲,也未想過蛇還能唿出熱氣來。


    巨蛇慢慢探下身體,向著徐如林下來。它的動作輕柔緩慢,意圖給目標一種錯覺——它的動作很慢。


    徐如林沒有退路,從邊上抄起一把椅子,準備抵擋一下。他在緬甸見過從深山裏被洪水衝出來的巨蛇,二十個克欽壯漢才能製住,當時覺得歎為觀止,但是與這條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


    巨蛇仍然在慢慢向下伸出身體,它的大半截躲在黑暗裏看不見,但是前半截身體,能夠不借助柱子,自由向下探出,可見還有多大一坨在後麵平衡著重量。


    蛇的信子嗖嗖吐出,搜索著目標的氣味,當然搜索氣味有些多餘,這樣寒冷的夜晚,徐如林的紅外特征是那樣的明顯,簡直無處可藏。


    舌頭距徐如林兩尺遠時,他掄起椅子,向蛇頭砸過去。


    轟的一聲,椅子碎裂,那蛇不躲不閃受了這一下,轉瞬以雷霆之勢向前彈出將徐如林撞到牆上,趁他反彈,就勢將他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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