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燒焦萎縮的腕足衝出海麵,在他們麵前甩動,灼熱的水汽噴薄到每個人臉上,然後重重落下,縮下海麵看不見了。濃霧深處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嘶吼,第二聲響起時,聲音更遠,猶如哀鳴。它跑遠了,且受到了重創。


    這裏的水並不深,但是如何藏著一隻如此巨大的怪物?它又是如何將它的觸手伸進船體的?目前,徐如林隻能判斷出那應該是一條巨大的章魚。他從小長在海邊,知道章魚最大能長多大,也知道它們能收縮身體,鑽進任何地方;那是一種狡猾的動物,非常善於偽裝和逃走,但是今天遭遇到的這隻,何止是尺寸的超常;它分明在利用或者說控製人類發送信息,這是絕難理解的事情。他以前從未懷疑過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一種動物在智力上超越人類,但是這一刻起,這種信念開始動搖了。


    毫無疑問,僅僅剛才1個鍾頭內遭遇,他下輩子的談資就足夠超越所有親戚,前提是如果能活著迴去的話。


    上校背著火焰噴射器從船艙的煙霧中創了出來,他竟然沒有怎麽被嗆出眼淚來,這大概是他這樣老煙槍少有的幾個優點。


    “上校,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看上去比我們聰明。”


    “聰明到能控製很多條肢體,同時做不同的事情。”


    “什麽?”


    “你見過左撇子嗎?”


    “當然見過。”


    上校不緊不慢地卸下空燃料筒。


    “左撇子不稀奇,真正稀罕的是左右手都擅長的人,我們的大腦很難做到,但是這個魔鬼好像不一樣,它能同時運用所有觸手,完成各種動作,僅這一點,它應該比我們聰明。”


    徐如林感覺上校完全偏離了方向,他此刻想感慨的絕不是那隻生物能用多少條手來殺人,而是他竟然在——發電報。


    “上校,那個東西……我想說,整件事開始變得怪異起來。這種感覺,簡直難以形容。”


    “你想說,事情正變得更加真實,卻又不容易理解?”


    “也許吧。我聽說過海裏有蝦兵蟹將,巡海夜叉什麽的,但是從未聽說過章魚或者烏賊會成精的故事。”


    “這也是我的感受。”上校轉過身,看到從艙室裏冒出的濃煙減弱了,“裏麵的大火可能熄滅了,我還擔心大火會燒毀整艘船,把我們逼到海上,那樣那個東西就容易得逞了。”


    “我們還留在這裏?”


    “當然,你這麽想去岸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現在哪個地方更安全,也許是那座島……”


    他們的對話硬生生停了下來。遠處霧海裏傳來一陣悠揚的簫聲,在這樣的場麵下,突然冒出來的器樂聲音著實夠詭譎的,這聲音還在漸漸靠近。


    霧海中,影影綽綽有一個孤單的人影顯現,聲音就是從他這裏發出的。船上四個人一起向那邊望去。


    那個人的腳下看不到船,卻在快速移動,要麽是站在一塊木板上,要麽直接站在了海麵上,總之這個人就是如此在海麵移動,從輪廓看,這個人寬袍大袖,身上有一件黑色鬥篷,是中國風的古典服裝,這當然與他的樂器相符。實際上,要不是身處詭異幻境,眼下的場麵,簡直如同水墨畫般寫意。


    “他腳下一定踩著竹筏?”


    “但是怎麽做到這麽快再海麵上移動的?”


    始終沒有一條腕足伸出海麵打攪他,這個人也並沒有太過靠近這艘船,他隻是從隱約可見的濃霧邊緣過去,如同一個旁觀者。最後人影和簫聲一起消失了,消失在了海灘的方向。


    “看到了嗎?”曹有德捂著胸口驚恐地轉向其他人,“那些觸手一定就是它控製的,還有那些人魚,這裏的海怪都是他控製的。”


    “上校,好像就是給你短刀的那個鬼魂,也是黑色的衣服。”


    “是啊,他怎麽可能站在海麵上?”


    “鬼這種東西,就別太深究了吧?”


    “徐,相信我,整件事必有脈絡可尋的,不會無法解釋。”


    “事到如今,你還認為存在著某種內在合理性,可以解釋整件事?”


    “是的,線索一定就在這艘情報船上,,”上校有些激動,在欄杆邊來迴走動,“希姆萊確實很迷信,但是卡納裏斯的情報單位不是廢物,他們很善於抽絲剝繭追究真相,這一點我信得過他們。”


    “卡……什麽納斯?”


    四個人在濃煙滾滾的甲板上站了一會兒,眼看從裏麵冒出的嗆人煙霧漸漸散去了,看來裏麵的大火熄滅了。曹有德也漸漸恢複了過來,他體格粗壯,自稱曾經從傷口摳出過彈頭,這次似乎也沒有大礙了。


    “我剛才看了平麵圖,這艘船有5層甲板,我建議分頭找。”上校提出建議。


    “分頭?會不會有危險?”


    “但是徐,我們時間不多,必須冒一些風險,關於這片海還有那座島的線索,德國人一定會有書麵的記錄,這很重要。如果分成兩組,一組人可以去找找線索。”


    “另一組人找水和食物?”


    “不錯……”上校懇切點頭,他知道,要想按自己的想法實施計劃,必須說服徐如林,這裏的指揮權不是看軍銜。


    遠處再次傳來哀鳴,打斷了上校的發言,顯然那隻東西並沒有遠離,它似乎躲著剛才從海麵過去的黑衣怪人,但是並不等於忘記了仇恨。


    “它短時間不會迴來,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


    “你確定?”冷壽成懷疑地問道


    “我不是很確定,但是聰明的東西都會學到教訓,除非它還有別的方式可以攻擊我們。”


    “但是那隻噴火器已經用完了。”


    “但是它並不知道。先生們,我們的處境並不允許我們四平八穩地行動。”


    曹有德和冷壽成轉向徐如林,等著他的態度。


    “我看,就依老頭說的辦。你們兩個也不要鬧了,一起去找水。我和上校再去剛才的電報室附近找找線索,過一會兒在這裏會和,實在找不到水,我們隻有上岸了。”


    看到兩人點頭,上校接著說:“在艙門口有平麵圖,畫著每一層的餐廳和廚房位置,去那些重點區域,更容易找到水。”


    “還會有其他威脅嗎?”曹有德捂著胸口問道。


    “我不知道,這裏沒有一樣事情是確定的,冒一下險吧,小夥子們。別忘了,如果發現錘子或者鉗子,也一起帶迴來,還有駕駛室的門鎖需要破壞。”


    曹有德狠狠地捶了一下冷壽成,兩人跑到艙門邊看那副刻在銅板上的多層甲板平麵圖,將要緊地方記住。徐如林和上校上了舷梯從原路返迴,去看看上校縱火後還留下了什麽。


    濃霧後的哀鳴聲不斷地在變化方位。正對著一麵銅板,在默記平麵圖的冷壽成被那種聲音驚到,轉而四處張望起來。聲音在變化,傳達出激憤的情緒,盡管在這之前,還沒有誰知道章魚還會叫,但是這種陌生的聲音同樣能傳達出強烈信息:它在生氣,它不是善茬兒。


    那個東西鍥而不舍,它仍然圍繞這艘船做各種試探,也許如上校所言,有智能的東西會學到教訓;但是如果從另一方麵取信,有智能的動物也不會轉眼就忘記仇恨,如果它想到什麽新的點子,或許會提前發起複仇。


    上校和徐如林重新走到煙霧彌漫的過道裏,一邊咳嗽一邊向前走。這艘船大概是因為長時間泡在濃霧中,各處濕度很大,這才使得火勢沒有蔓延起來。


    他們很快到了仍然還在冒煙的電報室門口。徐如林小心從門口探進頭,裏麵已經被燒成一片廢墟,但是地麵上有淺淺一層積水,顯然有一根消防管道起了作用。他踏進一步,踩到沒過腳麵的水塘裏。他四處尋找,很快找到了水的源頭,一股噴湧而出的水流,正從牆體裂縫裏源源冒出來。他從那具浸泡在水裏,讓人作嘔的屍體上跨過去,完全不顧及它可能會再次活過來。他口渴難耐,太需要喝水了,直接將頭逃到爆裂開的水管上,痛飲了一口,然後意識到水是鹹的。


    “呸呸,是海水。”


    “是啊,太不幸了。”上校微笑著說道,他很慶幸自己可以不用親自嚐試。


    總之喝一口海水,總算不是毒藥。徐如林耐下性子開始搜索這間屋子,盡量去想冒煙的嗓子眼。他發現上校真的很耐渴,竟然又抽起煙來了。


    這間電報室絕對比徐如林看到過的遠征軍通訊連的裝備要先進的多,顯然具備各種波段的通訊能力,天線被卷起收納。大型設備有完備的供電和冷卻設施。在靠裏的工作台上,還有一台恩格瑪加密機,他以前在軍艦上見過這種加密機的商用版本,但是這一台要複雜得多,用來加密的轉盤也更多,顯然加密能力會上一個數量級。如上校所言,這裏沒有一樣設備是馬戲團用得到的,這裏就是一座飄在海麵上的小型諜報站。


    從座位看,這間艙室可以同時提供10個人工作,他看到上校翻了翻被燒毀一半的值勤記錄本,然後隨手丟到一邊。他走過撿起看了一眼。通訊室平時分三班,每一班有3至4人同時等候收發電報。負責這裏的最高階軍官是一名上尉。倒斃在地上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正好佩戴了上尉肩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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