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林招唿曹有德起身,準備返迴甲板。


    黑暗中傳來了一些水聲,似乎還真的藏著一個人。


    “哎,舵把子袍哥,咱們可走了,你繼續蹲在那裏得了。”


    曹有德喊了一嗓子,跟著徐如林往上走,他到是天性樂觀,也懶得去想船上沒找到淡水,接下來該怎麽辦。


    三個人爬上寶船甲板,坐在那裏等冷壽成上來,徐如林唉聲歎氣地想著下一步對策。這裏濕氣很大,卻隻在船板上覆蓋一層很薄的水霧,並不凝結成露水,根本無法收集。


    “難道真的要越過濃霧的盡頭處,去找座島?”想起這些就讓徐如林惶恐起來,但是兩害相權取其輕,似乎也別無他法。冷壽成遲遲沒有上來,他站起身焦急地踱起步來,走到船舷一邊時,感覺哪裏有了一些變化,呆呆地看著那邊空蕩蕩的桅杆,猛然間想起,掛在那裏的四具日軍屍體不見了。


    他一步步向後退,退到了另兩人身旁,曹有德光著屁股,一邊擠褲子裏的水,一邊還在奚落冷壽成到現在不肯現身。


    “這個狗操的怎麽還不露頭,真以為下麵的金子能吃喝能下崽怎麽著?”


    “曹有德,日本人沒了。


    “日本人不是早他媽都完蛋了。”


    “不是,我是說,掛船邊上那些死屍,不見了。”


    曹有德和上校一起站起身朝那邊看了一眼,果然,四具屍體是不見了,桅杆上那些綠色的粘稠物到是還留著一些。


    “掉到水裏了吧?”


    “沒聽見動靜啊。”


    “嗨,沒什麽大不了的,也許是那個穿黑衣的鬼魂又迴來跟咱們開個玩笑。他不是你同鄉嗎?”


    曹有德到是滿不在乎。身處如此險境確實應該想開些,沒必要每件怪事都嚇自己一次。


    下麵船艙裏傳來吱吱呀呀的木梯子響聲,他們剛才從這裏走過一遍,這道木頭梯子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年,有人走上去就會發出這種聲音,顯然冷壽成終於決定上來了。但是吱呀聲響成了一片,就是不見人上來,聽著感覺不對,好像不止一個人,還伴隨著某種艱難的喘息聲。


    又是上校最先察覺到不對勁,抽出了那柄鋼刀,半蹲到艙口等著。徐如林和曹有德也將一截燒完的火把操在手裏。


    下麵的動靜突然消失了,走上舷梯的那一群人好像停住了步子,就停留在距離艙口不遠處的陰影裏。


    “冷壽成,是你在那裏嗎?”


    徐如林喊了兩遍,下麵沒有迴應。


    “操,不會是那些……不幹淨的東西吧?”一直表現的百無禁忌的曹有德似乎最先有些慌了神。


    “別急,這裏有光。還能周旋。”


    徐如林說著向後退。他在甲板上饒了一圈,尋找武器,最終什麽也沒發現,隻能握著半截木頭又迴到這裏。


    “我們不能再等下去了,也許姓冷這小子已經……”曹有德說道。


    “誰他媽又背後嚼舌頭?”下麵有人喊了一聲,隨後, 冷壽成從下麵陰影裏探出頭來。


    “你他媽故意在下麵整這麽多動靜,討什麽晦氣?想嚇死我們?”曹有德罵道。


    “我日你個先人,你們哪個龜兒子想作弄老子,把這裏弄的油膩膩,滑唧唧的,差點跌老子一跤。”


    “你老幾啊,誰他媽有空算計你?”


    “ 姓曹的,你給老子下來,你睜眼看看地上這攤東西。”


    曹有德擼起袖子往下跑,徐如林趕緊趕上去,怕他們打起來。


    但是,並沒有發生任何的鬥毆。因為曹有德想揪住冷壽成脖領子的時候,看到地上真的有很大一灘水,何止是水,還有亂糟糟的痕跡。


    “剛才有一群人在這裏?”


    徐如林蹲下,想細細查看一番。說是有一群人也不像,因為沒有留下腳印,他注意到,有一些水漬一直延伸到了木板上方,像是某個擺脫地心引力的家夥,是從牆壁上走過來的 他伸手沾了一點水漬,黏糊糊的,放到鼻子出嗅了嗅,一個腥臊氣味。


    顯然,剛才有什麽東西,在這裏停留了一會兒,應該不是人魚,因為人魚也無法行動到艙室頂部,而且他剛才近距離接近了人魚,並沒有聞到其身上有這種腥味。


    “最好別停留,我們的趕緊離開這裏。”上校站在樓梯光亮處,手裏拿著那柄短刀說。


    “到底怎麽迴事?”


    “用你們的說法,鬧鬼了,不幹淨了,快走,晚了可能來不及。”


    他的話帶有很強的蠱惑性,讓下麵仍然站在陰影中的人,頃刻間被籠罩進了深刻恐懼中。冷壽成第一個躥上甲板,徐如林和曹有德也趕緊上來。甲板上依舊霧蒙蒙的,天色陰沉,感受不到天邊太陽一絲的溫暖。


    下麵船艙裏再次傳來可疑的動靜,像是喉部發出的輕咳;然後什麽東西向前跨出了一步,發出劈啪的響聲,如同是一條濕滑的魚落到地麵,然後開始掙紮。


    這種動靜與剛才無聲無息站立繩索上的黑衣人截然不同,躲在陰影裏這個東西很慢,很笨,但是體型不小。


    “還等什麽,快走。”


    仍然是上校大喊一聲,驚醒發愣的人們。現在得立刻逃離這裏,而不是多等幾秒,看清那些東西的真容從陰影中冒出來。如果你看到了,或許就來不及了。


    剛才最後一個爬上甲板的上校,這迴第一個躍上船幫,猶如坐上滑梯一般,一屁股滑向下麵的小船,其餘人如法炮製,也都從傾斜的船幫上滑向那艘救生艇。最後一個到的,是大個子曹有德,下來的有些猛,眼看就要錯過,他竟然躍起跳進了小船。重重落下時,一腳將小船踩翻,四個人同時掉到水裏。四個人在驚恐狀態下,在水裏一陣亂折騰,直到徐如林和上校最先迴過神來,合力將舢板翻過來,連拖帶拽,將所有人都弄上船才算鬧騰完畢。整個過程中,倒是沒有受到任何的襲擊。


    四個人操起槳來,以最快的速度,逃離這艘偌大的鄭和寶船。


    詹寧斯上校信誓旦旦,濃霧會在盡頭消失,那裏有一座島。現在他們就要向著那座島去了。


    附近擱淺的船隻,並不止看到的兩艘,它們幾乎一艘接著一艘,從濃霧中現身,全都歪斜地座在海裏,有一些破損嚴重,有一些則顯得還算完整。


    海水顯然不深,從這些船紋絲不動的樣子看,已經龍骨坐底,按照徐如林推測,不出幾百米,他們就能看到海岸。不知道是否會存在一個上校形容的,台風眼一般的沒有霧障的神奇地方。


    這些舊船大大小小,並不全是中式的。緊接著鄭和寶船出現的兩艘帆船體量小的多,但是武裝很完備。那是拉丁風格的三桅戰艦。上校從破損船帆上的十字形狀,可以判斷出這是15世紀的西班牙帆船,較之後來的西班牙戰艦略小些。他們沒有費心爬上去尋找淡水,因為沒人想那樣做。


    徐如林停下槳,觀察太陽的位置以保持航向,他發現自己已經完全可以直視天邊那蒼白的日頭,即使在剛才,陽光雖然已經很衰弱,他也還得稍微眯縫起眼睛才能直視。


    事實上,太陽正在悄悄消失,當然他懶的將這個發現說出來,因為這是整個早上所有怪事裏,最無所謂的一件。


    “這裏簡直就是一片古代船的墓地。”


    徐如林剛剛發完感慨,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前方冒出了一艘黑色的鐵殼船,船中間豎立著一根煙囪,這是一艘使用內燃機的現代船隻。


    這艘船雖然已經鏽跡斑斑,但是上層建築上塗抹的五顏六色,簡直不是一艘商船應該有的樣子。船沿上甚至刷著巨大的英語名稱:“玲瓏馬戲團”一切如同上校預言的一樣,這艘船還就出現了。


    徐如林轉向上校。


    “不錯,這是當年失蹤的黑森號,”上校緩緩說道, “失蹤時載著匈牙利最有名的馬戲團。”


    “我完全沒聽過這個名字,也不知道它失蹤的事。”


    “這很自然,這艘船失蹤的那個月,正趕上德國入侵波蘭,所以沒有占據太多報紙版麵。”


    “民國二十八年,我們中國人那時候正忙著打鬼子,哪兒有功夫注意這種破事。”曹有德說完,邊上冷壽成有不屑地哼了一聲,曹有德每次想抒發一些壯懷激烈的感慨,都會引發冷壽成小小的嘲諷。


    他們慢下手中的槳,任由小船慢悠悠蕩到這艘大船旁邊,這隻船的尺寸絕不比剛才的寶船要小。


    “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徐如林問道。


    “你是指玲瓏這個詞?創始人薩繆爾兄弟,原來是布達佩斯的小商人。他們在大約90年前創建了這家馬戲團,草創開業時雇傭了9名發育不良,身高不超過3英尺的侏儒作為噱頭來吸引觀眾,所以起了這個名字。”


    “聽上去格調不高啊。”徐如林橫住槳,抬頭看這艘船。


    “是的,可以這麽說。”


    “為什麽馬戲團還展示侏儒?”曹有德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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