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多而已,海灘上遊人仍然很多。莫寧一直在想著怎麽把自己的想法理智的說出來,讓身邊這個男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當然,此時此刻她所想的並不隻是要他認錯而已,她更希望他將來不要繼續犯這樣的錯……如果,冷落她,什麽消息都不告訴她,什麽具體的不具體的事情都不和她坦白算錯誤的話。

    她沒這樣談過戀愛,身邊的例子隻有一個十分失敗的和一個十分成功的,沒有人像她這樣一陣好一陣不好,像坐過山車一樣。她沒有經驗可借鑒,隻能像瞎子一樣摸著石頭過河。

    到了晚上,海邊潮氣更重,一浪一浪拍過來,都是腥鹹的海水味。莫寧出門時披了一件針織衫,又穿上了長裙,並不冷。這樣的大背景下,確實像顧準說的,人都冷靜了許多。

    漸漸地,兩人走到僻靜的地方,顧準提議就著海灘坐下。莫寧也就隨著他坐了下去,冷不丁看到他正遙望著大海的側臉,莫寧還是不可抑止的為他專注的樣子而沒用的心跳了一陣。

    “今天玩得開心嗎?”顧準突然問。

    莫寧知道他習慣用一個普通的話題來引起真正的話題,也就順著他:“嗯,很開心。”

    “有留給明天的精力嗎?”

    “嗯?”

    停頓了片刻,顧準斟酌著開口:“我以前並沒試過給人意外,第一次給,好像對方並沒有覺得驚喜,不止沒有驚喜,我怎麽看怎麽都覺得那個人一見到就生氣。”他的語氣幽幽的,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工作很忙、事情很多,這些明明是理由,聽起來卻像是借口。過去我一直是個以工作為重心的人,我的生活裏除了父母並無其他可以分割它重量的存在……”

    莫寧很認真的聽他說著。

    他突然側首,看著莫寧說,定定的說:“然後,你出現了。”

    莫寧心裏怦怦直跳。不敢去迴應她的視線,她怕自己一旦看了,就沒辦法拿喬了。於是她還假模假樣的說:“這麽聽起來我的地位還真重要呢!”

    “很遺憾的是,我完全沒有感受到。”莫寧語氣平緩,表情認真。“如果你真這樣在意我,會在意我的想法嗎……我忽然很好奇,顧準,你以前談過戀愛嗎?”怕自己的問題顯得太可笑,莫寧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以前認真談過戀愛嗎?”

    顧準被她問得移開了視線。過了幾秒鍾,像是再也忍不住似的,他突然明快的笑了起來,看起來特別愉悅。

    莫

    寧看著他大笑的樣子,陰測測的說:“這問題的笑點在哪兒?”

    顧準搖搖頭,他很想說他並不是在笑她的問題,而是笑她並不經常出現的可愛樣子。可是,他最終沒有說。

    又開始思考她的問題,他以前認真談過戀愛嗎?

    談過的。隻是那時候他還太年輕,即便談過也已經記不清什麽了。步入社會以後,他所認識的女人大都有著共同的氣質,或者出於愛他的才——如果會賺錢算是才的話——或者出於愛他的貌,其實,對於樣貌,顧準一直有道陰影。更多時候,他並不喜歡別人太直白的表露對他外表的喜愛。

    身邊這樣的女人多了,他就疏於打理感情了。雖然和父親關係很壞,顧準的性格卻尤其像他,像他處事的一絲不苟,像他工作的認真負責……唯一不像的,大概就是對待感情。

    思緒蔓延至此,顧準用一種自己都不怎麽熟悉的心情開口:“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會像在意你一樣在意任何一個人的想法。”

    莫寧心都醉了。

    “我很想把自己的過度做好,非常非常想。”顧準的語氣堅定得像是承諾,“可是在這之前,你願意理解我嗎?”

    其實,對顧準答案的要求,莫寧的期望值並不高。在他們以往的相處過程裏,她總覺得像是打仗,她要時刻守好自己的得與失,攻與防,在他們感情還未明了的時候,她用《孫子兵法》來揣摩算計他,雖然最終她都是被反算計的那一個……但是,當他們之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了之後,她便再也不能瀟灑的進退自如了。性格裏多了一味叫不由自主和無能為力的東西,有時候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脫離出那副被愛鎖住的軀殼,就站在很高很遠的地方,看著那副軀殼不斷地淪陷,不斷地失守。她卻隻能這麽看著……

    她以為她永遠都會像那樣失守下去,或者不是永遠,等有一天愛意和情感都消磨殆盡的時候,她也許會迴頭。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想到自己會到那個程度,莫寧竟覺得心痛,於是寧可繼續這樣陷下去,也不希望自己放棄。

    然而今天,顧準就這麽和她說,說他在意她,說她已經在他的生活裏心裏有了重量,這種坦白是顧準的第一次,這種坦白所帶來的如巨浪一般猛烈的幸福感對莫寧來說,也是第一次。

    她原來這樣在意他對自己一字一句的評價,在意著,還深深的珍惜著。

    想完這一切,她忽然覺得眼角涼涼的,眨了眨眼睛才發現有淚滑下臉龐。

    顧準反應很快,仍舊是坐著的姿勢,側臉卻已經靠近她,俯身下去,吻住那顆調皮的淚,用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寵溺語氣說:“還是沒辦法消氣嗎?需要我立刻消失嗎?”

    莫寧伸手去推他,他還像模像樣的往後倒去。莫寧條件反射的又伸手拉住他,被他使力拉進了懷裏。

    後來的時間,顧準一腿曲著,給莫寧當枕頭,另一腿伸直給莫寧當沙發,她就這麽在他的懷裏看著黑幕裏的滿天星和他眼裏的兩顆星,舒服極了。

    三五戰

    第二天早晨,莫寧再度起了個大早。

    顧準穿了件天藍色的短袖,淺灰色的長褲,竟意外的和莫寧的海藍色長裙配極。莫寧自己為這默契的配合感到高興,顧準卻很不讚同的皺了皺眉說:“你知道我們今天要去哪兒嗎?”

    “出遊啊。”莫寧垂首看自己,“怎麽,這裙子不好看?”又甩了甩那頗帶波西米亞風的裙擺,很熱帶啊。

    “唔,”顧準看著她,沉吟了片刻,道,“或許不錯。”

    莫寧看著他,不明所以。

    兩人簡單的在酒店吃過了早餐,顧準牽著她朝酒店後走去,那是遠離海的方向。穿過了一片高大的小樹林,一輛觀光小車出現在麵前。莫寧答應過不問他去處也不問他打算,於是就這麽放心的任由他拉著她坐上那輛小小的觀光車。

    看起來很廢柴的小觀光車在下坡的大馬路上飛馳著,帶起莫寧的長發,她的視線在車外的風景上,顧準的視線在她身上。土濟島的天空很藍,空氣清新而美好,兩人天幕一樣的顏色就在這樣的晴日裏美得像畫一樣,偶爾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迴頭三看。

    觀光車在山頂處停下,兩人緩緩下車。順著顧準眼神所指,莫寧抬頭看見前麵有個小屋子。

    “走吧。”顧準牽過她的手,拉著她朝前走去。

    原來是個裝滿器材的地方,屋子很大,有很多壁櫥,一位身材略顯臃腫的高大白人走過來,友好的朝二人笑,作自我介紹。

    談話之後,莫寧才知道這裏原來是個極限運動基地。土濟島最為世界各地玩家所知的並不是這裏的海,而是這裏絕佳絕妙的地理環境。這裏雖然不屬於熱帶地區,但仍舊茂密的長著許多熱帶才有的植物,因為植物的茂盛,這裏形成了一片奇怪的小雨林,雨林下的泥土鬆軟滑膩,幾乎不能行人。政府原想毀掉這塊奇怪的雨林帶,因為種種原因,始終未能實施。

    這裏的神奇瑰麗之景為當地人所敬畏,所以,此地未遭任何破壞。

    七十年代曾有植物學家生物學家以及探險家組成的隊伍來此考察,拍攝了許多珍貴的紀錄片和照片,並廣為流傳。因著這個原因,土濟島更是世界聞名起來。政府也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慢慢發現了這裏的好,開始熱衷於開發這裏的旅遊觀光業。如今,這裏最為繁盛雖然是海島度假,極限運動是近年來才開發出來的,可是一開發出來就廣受歡迎。

    打死莫寧她也沒想到他會帶她來玩這個。

    “你很怕?”顧準看著她的樣子,不由笑道,“我以為沒有什麽能讓你害怕。”

    一旁高大的薩姆先生雖然聽不懂二人的中文,但他也看出了莫寧身體的抗拒和表情裏的恐懼,他好心的安慰:“今天來的人不多,隻有兩夥,上午隻有你們,所以,請不要那麽害怕好嗎?”

    顧準笑意更深了,莫寧一直不肯說話,他就逗她:“現在放棄已經來不及了。”

    莫寧瞪他一眼,指著一個其中一個已經打開的櫃子說:“那些東西都要穿在身上?”

    顧準點點頭:“那些器材用來保證你的安全。”

    “我們,要怎麽玩?”莫寧是真不懂。

    “滑翔的樂趣在於,你真的會有飛的感覺。”顧準指了指玻璃箱子裏放的那架銀色的滑翔機,“喏,就是那架東西,它會帶著我們起飛,穿過雨林頂,飛到彼端。”

    “我們要被那機器吊著?”

    “唔,確切的說,是掛著。”顧準的樣子極其悠閑,一點看不出害怕和緊張的樣子。

    莫寧有些好奇的問:“你以前玩過?”

    顧準眼一彎,微笑道:“沒有。”

    莫寧臉都白了。

    這時,薩姆先生又來插話,不過這迴,他是將他超大屏幕的手機遞在莫寧眼前,笑意款款的說:“這是給以前來這裏玩的孩子們拍的,他們上那機器之前還抖腿流眼淚呢!一輪享受之後,他們都嚷著下次要再來呢!”

    莫寧很快被畫麵上那對緊緊擁抱在一起的戀人吸引了,打動她的不是空中的景色,而是震蕩的畫麵裏,那兩張共同前昂的腦袋和緊緊攥在一起的兩雙手。他們像是遨遊在天際,世間好像隻有他們。

    那麽美,那麽震撼人心,連尖叫聲都顯得那麽和諧。莫寧忍不住抬頭去看自己心裏的那個人,正巧看到他也剛從視頻裏收迴視線,她看見他眼裏

    的內容,和自己一樣。

    莫寧最終選擇了體驗。

    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三四個人在她身上替她收拾著,一顆一顆的小螺釘,一個一個的裝備,都往她身上套。被這麽嚴嚴實實的裹著,她終於知道顧準為什麽一開始會對她的穿著皺起眉了,抬起頭去看他,發現他也好不了多少,整個人快被包成金剛時,她終於忍不住笑了。

    腰間裹著不知名材料做成的款款的腰帶,上身套著堅硬卻並不厚重的類似於機器人穿的那種衣服,莫寧伸了伸手,隻有五指能活動。出了準備室,門外是個小型的開闊地,薩姆先生正在和飛行員擺弄著那個銀色的機器,它比在玻璃箱子裏看更完整,更美麗。柔和的日光照耀下,它的機身散發著一圈一圈刺目的光芒。

    顧準過來牽著她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柔聲道:“還是怕?”

    莫寧看他認真的樣子,也不保留的點點頭:“怕。”

    顧準擔憂的看了看她:“滑翔對心髒的壓力不會像蹦極那麽大,但還是有一定危險性,如果你實在緊張無法排解,我們可以放棄。”邊說著,他還抬手去感受她臉的溫度,因為束縛很多,抬手這個動作看起來並不那麽容易。

    莫寧看他有些笨拙的樣子,不自覺的笑了出來。這一笑,人也輕鬆了許多,為了天空中那樣和諧唯美的景象,她也費力去自己臉上尋到他的手,用力的握了握:“我不想放棄。”

    滑翔機的駕駛員已經坐了進去,薩姆先生和幾個穿橙色製服的工作人員開始對顧準和莫寧做著最後的安裝和檢查,一切結束後,工作人員為他們戴上了帽子、手套……然後,滑翔機漸漸升空,莫寧以為噪聲會很大,沒想到隻有輕微的發動機的聲音。他們的腰被兩根結實的粗繩連接在了滑翔機的底端,其他部位被細繩連著,顧準就在她身邊。

    身體慢慢離地,腰被托起,因為平衡感很好,所以沒有特別難受的感覺,隻是心跳飛快,就像要從嘴裏溜出去一樣。慢慢的,滑翔機越飛越高,盡管穿著許多裝備,莫寧仍然清晰的感覺到了風,因為飛行速度並不快,一些衝破空氣阻力的感覺她還沒能感受到,但她已經開始因為心跳劇增而興奮。

    一輩子沒這樣刺激過。

    再接著,滑翔機已經完全脫離開陸地,隔著帽子前的玻璃鋼,莫寧看見大片大片的綠色,像一顆一顆的冰激淩雪球,墜在地上,簇簇擁擁,美得像天堂。來不及思維,她的尖叫聲已經起來,她聽見自己響亮的說:“好美

    啊!!!”最後的尾音在空氣裏環繞了很久。

    其實薩姆先生是不建議他們在飛行的時候說話的,開口說話需要氧氣,尖叫會需要更多,可是,因為空氣阻力和戴著安全帽的原因,他們並不能及時而充足的吸收到氧氣。又因為整個身體被懸掛著,所以肺部很難及時運作,於是最終,尖叫的人們會覺得難受。

    莫寧完全忘了。事實上,她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安全帽下端有個缺口裝置,她的聲音從那裏出去,空氣從那裏進來。

    “顧準,你在嗎?”莫寧以為顧準是個老實人,乖乖聽著薩姆先生的安排,大氣都不敢喘。

    她沒看到的是,顧準的一隻手套已經被他並不流利的動作甩開,因為兩人都是呈大字狀被無數根細繩懸掛著,顧準費了很大的勁才觸到莫寧的手,在滑翔機還未開始加速的那一段短短的時間裏,他成功的拉下了莫寧手套上的拉鏈,憑手腕活動,略略得力,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直到顧準一邊使力一邊喊了她的名字後,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握著,渾身被禁錮著,隻有那一處是真實的血肉之感,那個人那樣用力的牽著她,那種奇怪而難以形容的感覺躥升至大腦,再返送迴心髒,接著,心髒口像火山噴發一樣,眾多雜糅、刺激、難以形容的感覺朝她噴湧而來。

    她感動得想哭。

    最難消受的,竟是這緊緊一握。

    忽然,耳邊傳來“呲

    呲”的信號聲,薩姆先生的大嗓門響起:“天哪!你們在做什麽!為什麽要解開手套!”

    莫寧這才想起,這滑翔機上大概裝滿了能拍攝到各個部位的攝像頭,為這突然的脫軌行為,莫寧心頭難抑激動,冷不丁聽到顧準的聲音:“真遺憾,那手套大概都掉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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