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都是安靜的,似乎沒有人聽到鳳雲笙說的那句話一般。


    鳳雲笙看著他們一個個呆若木雞的表情,當下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比較驚訝自己的容貌,還是更驚訝自己是女兒家的身份,抑或是關於南靖和的那一切。


    這樣的反應鳳雲笙是預料到的,而且她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過不管如何,當她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她的確能感覺到自己鬆了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反應過來,卻隻是在口中喃喃地道:“將軍是女的?”


    緊接著又有一個人呢喃道:“將軍其實長得很好看?”


    漸漸的,越來越多這樣的聲音冒出,緊接著猶如深水炸彈一樣投進了大海裏,將剛才的寂靜完全炸掉。


    “將軍竟然是女的,那我們在軍中做的那些事……”


    “天啊,我竟然還曾經叫將軍去比那些東西……”


    “怪不得將軍以前總不和我們一起洗澡,原來是這個原因!”


    “我就說,將軍這樣好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滿臉傷疤的人,可是長得這麽俊,不,是長得像天仙似的,這也實在是太駭人了吧!”


    “不行,這一定是假的,將軍怎麽可能是女的,而且還長得那麽好看,這絕對是夢……”


    剛剛鳳雲笙嫌他們沒反應,可現在卻是寧願他們沒反應,有好幾次她想說什麽,他們那滔天的聲音完全蓋過了她的聲音。


    他們能不能不要這樣吼,能不能不要吼那些她好不容易已經忘了七七八八的東西!


    鳳雲笙看了一眼底下已經失控的士兵,情知自己就算是把嗓子喊啞了也沒用,於是她索性等他們自己安靜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總算是平複了心情,此時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最終看著鳳雲笙。


    鳳雲笙看著他們,她心裏有無數的措辭湧出,但都被她一一壓了下去。如今的她不想用那些華麗的口號去慫恿他們,也不想用倫理道德去綁架他們,她隻是想用最樸素的話,去問明他們的本意。


    “你們可還願意留下當我的士兵?”


    話音剛落,又陷入了一片沉寂,鳳雲笙早就想過這樣的結果,所以當下並沒有什麽不適。


    可正當她想開口時,一把平凡無奇的聲音理所當然地響了起來。


    “將軍,這還用問嗎,我們當然願意做您的士兵!”


    “就是,無論將軍要做什麽,我們都支持!”


    “沒錯,更何況我們本來就是南穆國的士兵,我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竊國的事發生卻無動於衷!”


    “將軍,我們訓練了那麽久,就等這一天了!”


    “將軍,您永遠都是我們的鬼麵將軍,是一次次帶領我們出生入死的將軍!”


    “將軍,帶領我們去救迴定國公,去救迴陛下吧!”


    無數慷慨激昂的聲音此起彼伏,鳳雲笙看著底下那一張張激動的臉,她想起自己從一開始被他們的鄙視厭惡,到後來的慢慢接受,想起她第一次領兵,想起她親手將霹靂穿過樓勝的身體,想起那天晚上的兵臨城下,想起自己與劉霸海突破重圍,想起那七十一個士兵的死守,想起那四百三十七人為了自己而慷慨就死……


    那一幕幕的事情仿佛就在昨日,她看著眼前這些雀躍的士兵,她從沒想過,他們會如此順理成章地接受自己,而且不是部分而是全部,仿佛曾經的他們根本不曾厭惡“娘娘腔”,不曾鄙視女人從軍這樣的事。


    她想過很多個可能性,卻從未料到現在這一種。


    鳳雲笙猶自出神,直至聽到那一聲聲整齊的呐喊聲時,她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


    “唯將軍命從!”


    “唯將軍命從!”


    “唯將軍命從!”


    她本來還有很多話想問,比如他們為什麽能這樣簡單的接受自己,為什麽不在意她是女兒家額身份,為什麽不討厭她這個名副其實的娘娘腔。


    可是看到映在火光中雀躍純淨的神情時,當聽到他們那一聲聲“唯將軍命從”時,她知道自己什麽都不用問了。


    她伸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那些士兵立刻閉上嘴。


    “謝謝你們。”


    火光之下,她一襲月牙色羅裙,唇瓣那淺淺的笑意,卻猶如冬日裏的陽光,能化開最冰冷的人的心。


    所有人不禁看癡了,他們似乎從沒見過,將軍這樣笑過。


    於是他們暗自在心裏發誓,為了讓將軍經常露出這樣的笑容,他們豁出去了!


    接下來那接近十天的時間裏,那些個士兵仿佛個個打了興奮劑一樣不知疲倦地操練工作,而且在閑聊時,總能看到他們傻笑的表情。


    本來鳳雲笙覺得既然都坦誠相對了,那麽她也沒有必要再戴上麵具,但是鑒於軍中的情況,在高校尉的再三諫言之下,她還是重新戴上了麵具。


    雖然這個舉措讓士兵們心裏各種不爽,以至於高校尉日常打噴嚏的次數明顯上升,然而他們並沒有在這上麵太多糾結,因為他們沒有時間。


    十日之後,雁門關首先發動了叛變,將南靖和派去的人全部殺死,緊接著平陽那裏就以鳳雲笙的名號打起了清君側的旗號,矛頭直指南靖和。


    這一下,南穆國整個都炸開了,百姓們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他們昔日最敬愛的靖王爺竟然是一個覬覦皇位的人,更不相信他為了皇位會通敵叛國,一時間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把矛頭對準鳳雲笙,並且有人還把鳳翰霆也拉下水。


    至於南靖和,他隻說了一句“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話,而且也沒有因此而遷怒鳳翰霆,於是基本上所有的百姓都認為南靖和是好人,而鳳雲笙卻是打著清君側的名義打算早飯的逆臣。


    這樣的情況鳳雲笙早就料到,畢竟比起自己,南靖和的良好形象更加深入民心,雖然這對她上京勤王造成了很大困擾,但當下她並不打算去辯解,因為辯解隻是浪費力氣。


    她並沒有與端木珣匯合,而是他們兵分兩路趕往豫城,雖然攻城拔寨很費事,但因為鳳雲笙有開了掛一樣的兵器在手,自然困難也是迎刃而解。


    不過即便如此,鳳雲笙還是隱隱覺得自己攻城攻得有點太快了,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有很頑強的抵抗。


    她懷疑過這是南靖和設下的局,打算將自己引進上京附近再一網打盡,然而她卻沒想到,自己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那過程和結局。


    夜裏,主帳內。


    雖然隻是剛剛入冬,但夜裏野外的溫度堪比白日裏隆冬的寒冷,不過因為主帳內燒了幾個暖爐,所以此時身處帳內披著一件紅色鶴氅的鳳雲笙也並不覺冷。


    燈火下,她正仔細看著行軍路線圖,就在這時,帳簾被撩起,門外的侍衛一個箭步來到鳳雲笙麵前,抱拳道:“將軍,有人讓卑職將這封信轉交給您。”


    鳳雲笙點了點頭把信接過,那侍衛便也退了下去,這時候鳳雲笙才把信打開,看著上麵的十二個字。


    “西南麵三十裏處樹林見,慕離。”


    雖然衛承步步為營,但畢竟是改朝換代一樣的事情,燕國自然少不了反抗,饒是他也難以抗衡,不得已之下,他命令樓異與石海韜率兵前去鎮壓叛亂。


    對於樓異是否會聽命於他的事,其實衛承是十分沒有把握,但幸好鳳雲笙之前與樓異說過利弊,所以即便樓異不願摻和這些事,仍然是領著石海韜這位軍師前去鎮壓叛亂。


    鎮壓叛亂似乎進行得頗為順利,衛承也解了燃眉之急,不過樓異似乎沒有趕迴雁門關,至於被衛承如何安排,她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如今,鳳雲笙看著那個落款,鳳雲笙不禁有些奇怪,這奇怪不單單是樓異突然來找自己,還有那個稱謂。


    自從知道慕離就是樓異起,鳳雲笙就一直叫慕離做樓異,他似乎也沒異議。


    當初讓端木珣把自己是鳳雲笙的事情轉告給樓異時,其實她的心也頗為忐忑,但她隱隱覺得對方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既然她已經把這件事告訴給她的士兵知道,她也不想瞞著他。


    隻是現在,他為什麽要用慕離這個自稱?當下鳳雲笙就有些不好的預感,但是她知道這一次赴約是避無可避的。


    畢竟,對方都能把信送到這裏來,無論此行將要麵對什麽,她都必須走上一遭。


    她把信燒毀,吩咐那侍衛她出去的事不要向旁人提及,要是等天亮還未見人迴來,就讓人通知高校尉此事,並飛鴿傳書端木珣讓他來此處坐鎮。


    那侍衛不知道鳳雲笙為什麽會交代這番聽著像交代身後事一樣的話,但等他迴過神時,鳳雲笙已經騎上逸塵絕塵而去。


    與此同時,樹林處。


    皓月當空。


    斑駁處,有四道藍白身影。


    “師兄,都這麽久了,你說那魔女會不會不來?”葵月看著麵前那道頎長的身影,眼裏是藏不住的深情,“師兄,要不我們直接到她的軍營裏拿人?”


    “葵月師姐說的有道理,對方畢竟是魔女,我們現在邀約她來此處,隻怕她會察覺到什麽端倪,到時若是她驅使無辜百姓來對付我等,那可就不妙了。”慕辛道。


    “對,葵月師妹說的對,慕離師兄,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拿人?”


    經過那晚以後,慕風再也不敢對慕離不敬,更遑論說現在他得知對方原來竟是聖子!雖然很不甘心,雖然很妒忌,但他在知曉對方實力的前提下,也隻能認命。


    “這些天下來你們都應該知道但凡慕離師弟決定的事就不容改變,要不然我們一個月前就能把那魔女拿下,又何須等待如今?”


    璐薇靠著樹幹,不滿地哼了一聲,“我看此事慕離師弟心裏已經有想法了,你們就不要再提這樣的意見了,隻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鳳雲笙似乎就是那位傳聞中的鬼麵將軍,她不是師弟你的殺父仇人嗎,你怎麽好像對捉拿她的事有些怠慢?”


    話音剛落,葵月、慕風、慕辛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表情變化,其中以葵月最甚。


    她已經知道那個鳳雲笙就是南穆國的鬼麵將軍,就是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師兄的殺父仇人!


    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葵月去恨死鳳雲笙了,隻是她憤怒的同時,卻發現慕離對此事無比淡然。


    雖說她知道慕離不是那種會公報私仇的人,但這次本來就是奉了掌門的命令下山辦事的,慕離盡快把人抓走也無可厚非。


    然而慕離卻在得知鳳雲笙的確切行蹤後,還是以謹慎以及一切尚未查清為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雖然謹慎、遵照掌門命令是無可厚非,但葵月覺得慕離這樣的態度,與其說是謹慎遵從倒不如說是他自己對抓拿鳳雲笙這件事上是存著消極態度。


    所以當下聽到璐薇這麽說,葵月的心少不了要咯噔一下,她自然相信慕離不可能會喜歡上那魔女鳳雲笙,但萬一是她給慕離施了什麽法呢?


    想到這,她的心不禁提了起來,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到頭頂一涼,抬頭去看,卻發現原來是下雪了。


    “師兄你看下雪了!離開師門那麽多天就沒見過雪,如今好歹也是下雪了。”


    葵月從小就喜歡雪,而無極門上有終年不化的瑞雪,她也習慣了與雪同在的時光,所以這趟下山那麽久都沒見過雪,她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如今天上飄雪,她自然是高興不已,當下便暫時忘了剛才那讓她糟心的事。


    慕離仰起頭,看著那紛紛灑灑的雪花緩緩落下,他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師兄!你有沒有聽人家說話?”葵月已經走到慕離麵前,卻是皺著眉看他。


    當下收起思緒,慕離微微低頭看向葵月:“抱歉,剛才走神了。”


    雖然葵月對慕離忽略了自己這點感到很惱火,但聽到慕離那一句“抱歉”之後,她哪裏還會生氣,當下便巧笑道:“葵月剛才說,等過了今晚,我們就可以迴到無極門,到時候師兄也不用再去當那勞什子的將軍,而且現在大家都知道師兄是聖子,師兄現在也不用去後山修煉,可以和我們一起修煉,這實在是太好了!”


    慕離微微點頭,表情卻仍舊是淡淡的,慕風心裏十分不爽,倒是慕辛就像是最佳聽眾一樣在旁邊聽著葵月幾乎要手舞足蹈的表情,不時說上兩句讚同的話。


    別說是慕風心裏不爽,璐薇看在眼裏也實在不爽,但看見葵月又開始一個勁地開說,當下隻別過頭去,一副懶得理會的樣子。


    然而她這一別過頭,卻依稀看見一人一馬的影子。


    “莫非是……”


    “嗒嗒”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所有人都循著這馬蹄聲轉頭而去。


    隻見那曉月飛雪中,有一個披著紅色披風的人影騎著一匹通體呈黑的快馬而來,月光沐浴在她的身上,那本是烏亮的發絲散入月中,竟是泛起點點銀光。


    她快馬來到他們跟前,旋即一個翻身下馬,動作幹脆利落,不帶半點拖泥帶水。


    慕風看著鳳雲笙,他第一次發現原來這世上竟也有如此絕色,尤其是那眉宇間與生而來的清冷,更是不僅讓他覺得對方仿佛仙女下凡。


    慕辛看著鳳雲笙,心裏難得有一次與慕風相同的看法,而璐薇則看了看鳳雲笙,又看了看葵月,雖然她很想說葵月比鳳雲笙好看一百倍,但現實如何實在是不用多說。


    葵月也看著鳳雲笙,她想過那鳳雲笙有可能是嫵媚的,有可能是小家碧玉的,卻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冷豔。


    而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一雙眼睛,這不是當初救了自家師兄的那個女人嗎!


    葵月可以很確定那雙眼睛就是當日救慕離的那個女子的眼睛,但她當下不敢說出來,更不敢問鳳雲笙是不是,因為她不想別人知道慕離和這個魔女有過這麽多的接觸。


    鳳雲笙也沒想到在這裏會碰見葵月,也沒想過此處除了慕離還有其他人,早知如此,她便會戴上麵具。


    但當下隻是微微一怔,很快她便把目光投向慕離身上。


    曉月飛雪中,有一道藍白色的身影逆光而立,寒玉冰冠束起的黑色發絲隨風揚起,絮雪紛飛,卻不曾沾到他的身上,仿佛是雪神有意為之,擔心這世間至白之物,也會玷汙他的身軀一般。


    刀刻般的臉上,一雙劍眉斜入鬢角,眉宇間自有一股浩然清氣,不過弱冠之齡,卻有著一雙清冷孤寂的眼睛。


    仿佛看破紅塵萬物,迴歸到那最初的孤寂。


    他也看著她,瞳孔裏映著這張從未見過卻又感到熟悉的臉,那眉眼嘴巴分明就和他印象中的毫無差別,可他如今看著,竟是覺得仿佛如第一次看見一般。


    腦海裏,那一處已經被他遺忘的角落似乎要浮現出來,可終究還是沉默著。


    “樓異。”


    她的聲音還是那樣淡淡的,仿佛她根本不認識慕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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