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下,青衣男子的容顏顯得有些蒼白,有些倦色,卻沒有絲毫的慌張。


    “他會這麽做已是意料之中,隻是沒想到他這麽晚才動手。”端木珣一身淺灰衣袍,燈影下長身玉立,“此番看來,他是做了完全的準備,他比我們之前想的,要高明得多。”


    南靖和沒有像他與鳳雲笙所想的那般很快對他們動手,而是等到了現在才突然來了這個大爆發。


    上京裏有人彈劾鳳雲笙,指有探子迴報,說在北燕國境內發現疑似鳳雲笙的人。


    之後,接二連三的“密報”被一一呈上,那些都是指證鳳雲笙曾經被敵人俘虜過然後又逃走的鐵證,以及各種在北燕國裏疑似鳳雲笙的消息。


    一時間,南穆國上下幾乎開始在民間有此謠傳,甚至還有人編成童謠,以此來譏諷鳳雲笙,速度之快實在讓人瞠目,而鳳雲笙在國民中的地位也下降了不少,也因此,朝中許多大臣都紛紛上書請求讓鳳雲笙迴京麵聖已安民心,而這已經是委婉的說辭了,那些言官,一個個肆無忌憚地上奏折彈劾鳳雲笙,不留半分情麵。


    自始至終,鳳翰霆表態不相信鳳雲笙會做這樣的事情,南靖顯也積極保護鳳家,而南靖和,也有替鳳雲笙說幾句無關痛癢的好話。


    朝中自然也是有其他幫鳳雲笙說話的人,那些有的是鳳翰霆的朋友,有的是真心為南穆國做事實的人,他們擺出了這是敵人的反間計的可能,以此行調虎離山之計,他們認為如今讓鎮守邊疆的鳳淩玉迴潮,或者是治鳳淩玉的罪,都實在不是一個明智之舉。


    雖然反對鳳雲笙的人比支持她的人多上許多,但是支持派的理據十足,一句“期間燕國來犯當如何,邊境安危有異又要何人負責”,便讓那些反對鳳雲笙的人一時說不出話。


    但反對派也不是好欺負的,他們也說隻是要證實鳳雲笙在軍中而已,至於鳳雲笙有沒有叛變那是後話,否則連人都不在軍營,那又談何戍守邊疆?


    於是乎雙方爭執不下,就此如此折騰了近十日,皇帝終也頂不過朝廷和民間的壓力,於是做了個折中的方案。


    讓太子南靖顯前往雁門關,以撫軍的名義查明情況。


    “不止是為了完全的準備,同時也是在探我們的虛實。”若不是為了試探虛實,沒有十足的把握,靖王爺就不會事到如今還裝出一副站在鳳家那邊的模樣,“而且幸好陛下沒有派他前來,否則我們即便是白的,也能被他說成是黑的。”


    “這便是他高明之處。”端木珣略一沉吟,“若是陛下派他前來,他自然可以將我們置諸死地,若是派太子前來,他就可以借此連太子也一並打擊。”


    若是南靖顯查明鳳淩玉真的在軍中,那隻要南靖和事後能擺出鳳淩玉的確不在軍中的證據,那麽對南靖顯來說,無論如何,都將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至於那些證據可以怎麽得來?比如某個隨行的侍衛突然良心發現告訴了他,又比如在北燕國的某處突然冒出一個叫鳳淩玉的人。


    隻要有心栽贓,加上眾口鑠金,即便是白的也能給你說成黑。


    而且南靖和處事的手段也可見一斑,他是要麽不做,要麽做絕的人,若沒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不會打草驚蛇。


    “所以靖王爺千算萬算,卻算不到陛下已經與我們站成同一戰線,如今派太子殿下過來,隻是走走過場。”呂天照笑道。


    “不能算是站在統一戰線。”端木珣搖頭道。


    之前鳳雲笙失蹤,端木珣是有和南寧允通過氣的,而之後鳳雲笙的歸來,他們同樣有和皇帝打招唿。


    隻是,鳳雲笙之前一直懷疑皇帝身邊有奸細,所以為了以策萬全,端木珣並沒有把鳳雲笙潛入北燕國的事如實稟報,而是說鳳雲笙迴來以後似乎是因為受了什麽重大刺激以致精神不佳,但端木珣可以將她治好,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大概三個月的樣子。


    幸好最近雁門關隻是小打小鬧,並沒有掀起太大風波,而雁門關也未嚐敗績,所以皇帝倒沒有說什麽。


    在鳳雲笙康複的這段時間,最好將她與士兵隔離,這樣才不至於她的英明受損,畢竟現在的鳳淩玉代表的並不是他一個人,而是那個無堅不摧的鬼麵將軍。


    所以皇帝也是默允了此事,隻是讓端木珣盡快將鳳雲笙治好,所以皇帝不可能派精明的南靖和前來偵查情況,而是選了太子這樣比較好糊弄的角色。


    而隻要太子證實了鳳雲笙在軍中的事實,那麽之前的那些謠言全都可以不攻自破,至於鳳雲笙到底如何,他們不在意,皇帝也不會讓他們在意。


    “不管怎麽說,靖王爺這次應該是要無功而迴的。”呂天照道。


    “此次我們或許是不怕他,我隻擔心,此劫過後他會有更大的舉動。”


    若是此計不得,必定會引起南靖和的注意,到時候不僅是鳳家、呂天照和端木珣這些與鳳淩玉關係密切的人,很可能連雁門關裏所有高級將領,乃至整個雁門關的士兵,都會成為南靖和的眼中釘肉中刺,會用更大的心力去消滅他們,


    而且南靖和此次來勢洶洶,端木珣就連這次他們能不能躲過去都有些擔心。


    “無論如何,三弟已經為我們爭取了不少時間,接下來便是我們努力的時候了。”鳳君華道。


    “最樂觀的情況,還有兩個月左右他才能把那邊的事宜處理妥當。”端木珣頓了頓,“算上迴來的時間,我們至少還要給她爭取兩個半月的時間。”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他們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擔心著鳳雲笙,卻沒有一個人會說出口。


    三人討論了一下最近的軍情後,呂天照便先行離開,之後剩下端木珣和鳳君華,端木珣便照例給鳳君華探了脈。


    “大小姐的身體恢複得已差不多,但是你天生的體質卻還需要調理多加調理。”


    自鳳君華來到軍營這些月裏,端木珣一直都有給鳳君華調養身體,隻是他越調理越覺得不妥,因為鳳君華那天生體弱的體質,似乎並不是單純的體弱而已。


    但具體是什麽,端木珣也沒找到原因,畢竟他也才剛剛對此有所察覺,隻是這些猜測,他從未與鳳君華提及。


    “多謝軍師。”鳳君華禮貌地道。


    這些月以來,他們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朝夕相對,但是他們彼此卻還是那樣的禮讓,就連呂天照都敢叫鳳君華做君華,她也會叫呂天照做天照,可輪到他們彼此,卻是一個恭敬地叫大小姐,一個禮貌地道軍師。


    呂天照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隻以為他們兩個都是慢熱型,並沒有多想。


    端木珣看著鳳君華,手中不知何時突然出現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此後大小姐可能會遇到危險,這把‘破天’斷玉分金,還請大小姐隨身攜帶。”


    此後便是南靖和與他們交鋒的時刻,也是她這個“鳳淩玉”最危險的時候,南靖和會做出什麽事情來,沒有人會知道,鳳君華將匕首接過,禮貌地道:“多謝。”


    “如今夜已深,在下就不打擾大小姐休息了。”


    說著端木珣就打算轉身離開,就在這時鳳君華突然開口叫住了他:“軍師請留步。”


    “不知大小姐有什麽吩咐?”端木珣頓住腳步。


    鳳君華微微垂眸,然後才抬眸看向他:“我近日做了一個夢,夢中我遇到了一些事,這些事很真實,就像是真的發生過一般,我想問問軍師,這與我失去的記憶有否關係?”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知大小姐夢中所發生的事,是否你常常思索之事?”


    “怎麽可能!”鳳君華的聲音不見了往昔的溫柔和順,竟帶上了一抹冷厲,話剛出口,她才自覺失言,稍稍平複了自己的心情,才又開口,“這些事君華從未在白天裏想過,所以才好奇為何會出現在君華的夢裏。”


    看鳳君華的反應,端木珣已經知道鳳君華那個夢的內容到底是什麽,他看著鳳君華的眼,緩緩地開了口,聲音還是那樣的平淡:“依在下之見,夢中之事並不可能是人過去的記憶,畢竟如果真的是你的記憶,那應該存在於你清醒時,而非在夢中這樣不受人力所能控製的時候。”


    鳳君華的臉上帶了一抹凝色:“真是這樣的嗎?”


    有沒有可能就是因為這些事她不想記起,所以她才會在清醒的時候失去,而因為這些事太過殘酷,殘酷得刻進了她的記憶深處,所以在夜裏當她的思想不受她控製時,就這樣飛入她的夢中?


    鳳君華很想這麽問,但她不想,因為她不想讓眼前這個男子看到她軟弱的一麵,更不想他因為覺得她柔弱,所以就可憐她。


    她不需要靠可憐博得他人的同情或愛,這是她的自尊心所不允許的。


    “真的如此。”端木珣語氣肯定,“那絕不是大小姐的記憶。”


    “若不是這樣,那為什麽這些畫麵會飄入我的夢中?”


    “有很多時候,我們所作的夢與我們根本沒有半點關係,難道不是嗎?”


    端木珣這麽說,也的確有道理,畢竟她也做過很多荒誕的夢,那根本與她沒有半點關係。


    想到這,她臉上的凝色才一點點散去,或許是她太多心了,這真的隻是一場夢而已。


    端木珣離開主帳時,月已過中天,可他並沒有迴他的軍帳,而是去了軍營後邊的小山坡上。


    今夜的月色不佳,一路黑壓壓的,卻很好掩飾了他的身影。


    他從軍營離去,並沒有一個人發現,就像她沒有發現,那隻一直隱在袖子下的手,早已握成拳頭,緊得不能再緊。


    腦子裏,是他想克製卻無法克製的畫麵,他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臂,那突如其來的疼痛才打破了那些不堪入目的畫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微垂下頭,他一枚羊脂色的平安扣從懷裏拿了出來。


    這枚平安扣,從他得到的那天起,便一直貼身保管,如今,已將近十年。


    即便是貼身保管,但平日裏,他是極少將它拿出來看,以至於就算是鳳淩錦等人,也不曾知道,他竟有這樣一枚平安扣。


    蒙蒙的月光灑在它的身上,猶如蒙上一層薄紗一般。


    他凝視著它,指尖輕輕掠過,那冰涼的感覺附於其上,一縷一寸,慢慢沁入他的心中。


    平安扣,若是父母送給子女,寓意是平安。但若是男女之間的贈物,卻又有另外一個名字。


    相思扣,扣相思,她的用意,他又怎會不明白?


    可是,那又如何,他此身注定不屬於自己,他無法給予她承諾,無法讓她得到幸福。


    既如此,何不選擇遺忘?所以當年,他才會那樣的決絕,連一句再見,也不留給她。


    卻沒想到,她竟然留下這樣的東西給自己,十年,將近十年了,原以為自己可以放下的,可是心裏那抹倩影,卻始終揮之不去。


    這枚相思扣,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單憑這個便可知,她的出身不凡。


    在她還沒有來到雁門關之前,他以為,她早已成為某個貴公子的夫人,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樂也融融。


    在她還沒來到雁門關以前,他以為,她會忘了自己,忘了那段如露水一般的緣分。


    可是他沒想過,當年自己救下的那名女子,竟然是鳳家的大小姐,是一手提拔他的人的女兒,是自己好兄弟的大姐。


    就如同他沒想過,她竟然等了自己十年,從他在雁門關再次救下她的那刻起,看到她睜開眼時那一眼不加任何掩飾的眼神起,他就知道,她的心一直還有自己。


    為什麽你要這麽傻?為什麽你要這樣倔強,為何要這樣不顧一切的讓自己身犯險地?


    而他,又為何不肯對她坦白鳳淩玉的事,為何要對她下藥,逼她一個人獨自離開軍營。


    若不是他,她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如果當時他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她也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他一手錘向身側的樹幹,“嘭”的一聲,抖落了一地的樹葉。


    他很清楚他自己這一生的使命,他叫端木珣,而他的人生已經奉獻給了端木一族,奉獻給了天下黎民,他是一個隨時可能送命於沙場的男人,他不能許給鳳君華一個完整的丈夫。


    所以,他寧可將她推開,讓其他男人去疼她愛她,她是世間少有的好女子,這是她應得得。


    可她卻是那樣得執拗,他很清楚,她在等自己的一句話,隻要一句話,她就會將她交給自己,可他卻隻能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假裝他忘了她,假裝不喜歡她!


    所以,才會釀成這樣的慘劇是不是?


    端木珣仰頭看向那片漆黑的夜空,當日,鳳雲笙問他肯不肯娶鳳君華的時候,他多想說願意,隻是他不能,為了她,他不能娶她。


    沒錯,即便是事到如今,他還是頑固的認為,會有比他更適合她的男人去愛她疼她,即便她遭受過那些事。


    隻要她不記得就可以了,隻要她不記得,他可以幫她做到不被她夫君發現她身體的事。


    所以,她最後還是會幸福的,對吧?


    不知何時,端木珣的唇瓣勾了了一抹冰冷而自嘲的弧度,他,端木珣,從未在任何事情上如此失態,如此懦弱過。


    唯獨對她,是她讓他知道,他原來也可以如此懦弱,如此不堪。


    次日夜裏,北燕國某處。


    地下密室裏,站著四道人影。


    “燕王的身體,已經一日不如一日了,朝廷應有的混亂,也醞釀的差不多。”衛承一襲白衣站在桌案前,他看了一眼眼前的三道人影,“慕容亮已經決定,下月初十夜裏造反。”


    自從都試那天過後,燕王的身體便一日不如一日,在短短半個月內身體垮了大半,如今是連早朝都隻能免了。


    當初衛承慫恿鉤月去參加三大營的比試,可不是為了好玩的,要在皇帝的的食物裏下藥而不被發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鉤月”公主親自端去的食物,卻可以輕鬆做到這一點,所以衛承設計讓鉤月參加三大營的新兵選拔,這才是最主要的考慮。


    當然,上麵這些是鳳雲笙的推斷,衛承不可能主動告訴她事實是如何,她也不會去問衛承事實是不是這樣,她也不想知道衛承如何做到的,她現在所關注的,是她對三大營把控的問題。


    下個月初十,那就是距離現在還有二十四天的時間,鳳雲笙看著衛承,略一沉吟,道:“我這邊還沒能掌握實權。”


    雖然鳳雲笙這半個月來已經在右軍營裏獲得不少唿聲,讓老兵對她也刮目相看,但是要成為都統並非她優秀就可以,相應的還要托布真犯錯被拉下馬,她才有可能去競爭這個都統。


    “這個你不必擔心,最慢五天,托布真就會被滿門抄斬,到時候都統的位置便會有空缺,而替補的人必定是你。”


    “說說我們要做什麽吧。”狄伽羅一身孔雀藍紗裙,斜倚在桌案邊道。


    “好。”


    衛承把慕容亮的計劃告訴了他們,其實早在之前這一切已經部署好,現在隻是臨門那一腳而已。


    衛承之所以會如此篤定托布真在五天後會被滿門抄斬,是因為衛承會將燕王身體的問題歸罪在托布真身上,而托布真是太子黨,也是尉遲家的勢力,因為燕王心中是打算如果慕容傾生下來的是兒子,那麽他就立慕容傾的兒子為太子,雖然這事是極少人知道,可能就連尉遲家的人都不知道,但隻要燕王自己知道就可以了,隻要燕王懷疑太子有謀逆之心,自然就會把髒水潑到太子身上。


    當然,這不會坐實太子謀逆的罪名,但拓跋家的人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必定會大肆攻擊,若此時太子身死,那一切就會變得耐人尋味了。


    太子身死,除了會把矛頭指向拓跋家以外,也會指向與他統一戰線的慕容家,但是別忘了,還有一個隔岸觀火的獨孤家,往往疑象橫生的時候,越是與這些事情沒關係的人,越容易被人懷疑,畢竟三大家族都已經置身於漩渦之中,憑什麽你獨孤家就能獨善其身?


    如此一來就徹底混亂了,五皇子會成為尉遲家的攻擊對象,獨孤家很可能會早權衡利弊以後幫助拓跋家,畢竟太子一死,尉遲家就沒什麽戲,而拓跋家和慕容家卻一個有五皇子,一個有慕容傾,怎麽算都是這邊實力強大。


    四大家族如此胡亂,燕王肯定不會想把三大營的指揮交給這四大家族裏的任何一個家族,那就意味著與他們有牽連的官員都不會在燕王的考慮範圍內,燕王亟需一個沒有政治背景,隻會忠於他一人的有將才的人替他管理三大營。


    如此一來,鳳雲笙的機會就來了,雖然鳳雲笙隻是一個進軍營兩個月不到的新兵,但她在都試上給燕王展示出的能力以及這兩個月裏的事跡都充分說明了她的優秀與能力。


    燕王雖然對新人不放心,即便這於理不合,但他更不放心此時把龍城中的軍權交給任何一個家族,也不放心交給任何一個他所不了解的普通士兵上,因此隻要有夠分量的人在燕王旁邊說一下鳳雲笙的好話,那麽燕王選鳳雲笙當都統幾乎是鐵定的事。


    當鳳雲笙接管三大營後,燕王也該死了,這時燕王一死,五皇子必定會被推上帝位,當然,前提是五皇子這個時候還在人世的話。


    若是連五皇子都得了暴病的話,那麽四大家族裏除了慕容傾肚子的龍種以外,便沒有皇子的存在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隻怕無論是尉遲家還是拓跋家還是獨孤家,都能看出一切都是慕容亮搞的鬼。


    這三大家族必然會聯手對付慕容亮,而他們卻給了“保護皇貴妃”的理由給慕容亮調兵占領燕宮,控製龍城,從此稱帝。


    此時雖然慕容亮控製了龍城,但另外三大家族的兵力集結起來也不是開玩笑的,而且他們還有十分正當的名義發兵討伐慕容亮,若沒有三大營的支持,慕容亮必然會支撐不住。


    至於三大家族的人怎麽知道慕容亮謀反的事,怎麽能瞞過慕容亮的耳目從龍城中偷偷逃出去集結兵力,這就是給狄伽羅的任務。


    而五皇子和太子的死於非命,以及慕容傾的安全,便是木易的任務。


    而鳳雲笙的任務,便是周旋,與慕容亮周旋,與三大家族周旋,保證在這場爭奪中哪一方都不幫,保存三大營的實力,而且要做到讓兩方都不起疑心。


    至於什麽時候一舉將四大家族鏟除,這個要根據形勢再論,要到了那一步,那便意味著衛承將成為北燕國的新帝。


    得知自己的任務後,狄伽羅隻覺得太簡單毫無挑戰性,衛承說她可以幫木易完成任務,尤其是保護慕容傾的。


    狄伽羅聽得出衛承的意思,當下便安靜下來,而木易對自己的任務沒什麽意見,鳳雲笙早就知道自己成為都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


    於是說完事後,狄伽羅和木易便先行離去,而鳳雲笙卻留了下來。


    衛承知道鳳雲笙想問的是什麽,於是他把這半個月來收到的南穆國的消息一並告訴她,重點自然是南靖和的種種舉動。


    鳳雲笙聽了以後並沒有太大的驚訝,畢竟這也是她預料之中的事,但即便如此,要說不擔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擔心毫無用處,而現在,她有其他事要向衛承確認。


    “我有幾件事想問你。”


    衛承點頭:“但說無妨。”


    “第一,赫爾古德是不是你的人,第二,赫爾提真知不知道你的計劃,第三,你安排到三大營裏的內應還有誰。”


    “第一,赫爾古德不算是我的人,他隻是有把柄在我手上,不得不按我的指示做事。”赫爾古德根本就不知道衛承與鳳雲笙之間有什麽瓜葛,他是真心要大挫鳳雲笙的威風,至於他為什麽會乖乖認罪,那隻是遵照衛承的吩咐罷了。


    “第二,赫爾提真並不知道我的真正計劃,他隻來攀附慕容家的其中一人而已。”也是他衛承順手利用的人,也是因為他,赫爾古德才有把柄在衛承手上,以及順利完成當天的事宜。


    “第三,安排到三大營的內應,想必淩玉心中已有計較,我想先聽聽你的答案。”


    “王戚。”鳳雲笙看了一眼衛承的神色,“還有石海?”


    王戚是她沒有費心思的,但但凡她需要的物資她都可以輕易得到,也就是說王戚對她十分配合,這不由得讓鳳雲笙覺得他也是衛承的人。


    衛承點頭:“所以說你運氣不錯。”選了右飛虎的石海,鳳雲笙在右軍營的阻礙才會小那麽多。


    “既如此,那我還有一個問題,木易與狄伽羅到底是誰?”


    鳳雲笙可以很確定,木易根本不知道王戚和石海的事,甚至赫爾古德還有赫爾提真的事他們都不知道,很顯然衛承防範著他們。


    而他對自己這個認識不久的敵國份子尚且不隱瞞,卻對他的心腹手下和朋友隱瞞,這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衛承並沒有馬上迴答,隻是看著鳳雲笙,過了良久,才道:“木易和狄伽羅,曾經是‘他們’的人。”


    北燕國三百七十二年七月十六日,燕王結束了連續十天沒上早朝的情況,以尉遲家為首二十名朝中重臣聯名上疏燕王請求由太子監國並處理朝政,燕王大發雷霆,但沒有實際行動。


    七月十七日,托布真因涉嫌謀害燕王一事被打入天牢,七月十八日托布真在獄中畏罪自殺,同日托布真一家被判株連九族,都統一職由百夫長古月暫代,期間燕王堅持每天上早朝。


    七月二十一日,拓跋家與慕容家聯名上書舉報尉遲家在龍城內有十數處私宅,每處建造規格堪比王爺府邸,另在北燕國南邊有大量私田,並有尉遲家近三年來的貪汙賬目,燕王大發雷霆,將尉遲家以家主尉遲敬為首十二名家族核心成員打入天牢候審,太子為其求情被燕王怒斥並罰禁足,皇後為太子求情,同被燕王罰禁足,同日夜裏,燕王病情加重。


    七月二十二日,燕王傳出病危,暫停上朝,解除太子禁足,任命五皇子與太子共同監國,並徹查尉遲家貪汙一事,並正式任命百夫長古月為都統,並傳出古月要與鉤月公主大婚的傳言。


    七月二十三日,皇貴妃慕容傾腹痛,經太醫診斷為服用了類似紅花的藥品,所幸攝入量極少,並未對胎兒及皇貴妃造成任何影響,由皇貴妃、皇淑妃、皇後三人力主將此事壓下,並未驚動燕王。


    七月二十五日,燕王病情好轉,並發現慕容傾攝入紅花一事雷霆大發,此時有言論指有可能是尉遲嘉琳所為,燕王一怒之下打算將尉遲嘉琳廢後,幸得慕容傾求情,此事才暫時擱下。


    七月二十六日卯時,在東宮發現暴死的太子,在其房間裏搜出龍袍等皇帝物件,疑似有逼宮之心,此事讓燕王氣急攻心,病情加重。


    七月二十七日,尉遲家不顧燕王身體闖入了燕王寢宮外,要求要見燕王並由其親自徹查太子暴死一事,並將矛頭指向拓跋家與慕容家,獨孤家以尉遲家不顧天子身體為由將上書等人嗬斥了一頓,被帶兵前來的古月帶走並以擅闖禁宮的罪名打入天牢。


    七月二十八日,燕王病危,七月二十九日,燕王秘密會見了皇貴妃慕容傾,七月三十,燕王再次病危,並召見了五皇子,詢問了徹查尉遲家貪汙*一事,同日宣布廢後,將尉遲嘉琳打入冷宮,沒收尉遲家全部家產。


    同日夜裏,尉遲家發動兵諫,由古月帶兵鎮壓,但還是來遲一步,五皇子和拓跋嫣兒被亂兵殺死,燕王大發雷霆,將尉遲家以謀反定罪,於八月初一午時正門斬首,同時尉遲嘉琳被廢。


    八月初一,尉遲家僅在龍城內的全部族人,包括家丁奴婢等共一千六百五十七人全部午門斬首,不包括廢後尉遲嘉琳,被行刑者最大七十二歲,最小三歲。


    八月初三,慕容傾早產。


    八月初五,燕王冊立慕容傾為皇後,冊封大典定於下月初五舉行,燕宮開始準備冊封大典。


    八月初九,慕容家宴請拓跋家、獨孤家,兩家家主均攜帶妻子兒女赴宴,八月初十子時,慕容家聯合衛家、宮中當值侍衛發動兵變,都統古月率領三大營前來救駕,但還是來遲一步,戰事截止於八月十日寅時,燕王死,後宮除慕容傾及攀附慕容家大臣的女兒外,其餘妃子全部被殺,尉遲嘉琳白綾自盡。


    同日,慕容傾兒子夭折。


    八月十日辰時,燕國宣布燕王病逝,拓跋家與獨孤家一幹人疑似趁亂造反已被押入天牢等待審判,同時慕容亮宣讀了燕王的遺詔,稱其因後繼無人命慕容亮繼承帝位,引發燕國諸侯暴動,被慕容亮勢力暫時鎮壓。


    八月十五日,慕容亮無視一切反對聲音,舉行登基大典,正式稱帝,並改國號為慕容,同日拓跋家主與獨孤家主逃出天牢,慕容亮大怒,派出精銳前往搜捕,三大營並未參與其中。


    八月十八日,慕容亮將天牢裏拓跋家與獨孤家的半數男丁殺死,並稱二人若不迴龍城自首,則每日輪流殺十個拓跋家與獨孤家的人,對此二人沒有任何迴複。


    八月二十日,慕容亮宣布將幺女慕容瑤嫁給衛承為妻,並於下個月十日完婚。


    同日,慕容傾大病。


    八月二十八日,拓跋家與獨孤家擁立庶人四皇子為新帝,拓跋家與獨孤家的聯盟軍以撥亂反正為由,對慕容亮定以謀反罪發起討伐,燕國各處應召。


    九月十五日,聯盟軍兵臨城下,展開殊死搏鬥,三大營依舊沒有出麵,由慕容亮親征,經過兩天兩夜搏鬥,慕容亮、衛克被流箭射重傷,同日,一直沒有動作的三大營突然發起反攻,聯盟軍大敗,退到五裏外。


    而這條信息,也成為南靖和至今為止最後一條從逐風那裏收到的消息。


    今天已是十月十日,距離九月十七日已將近一個月,可逐風那裏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而北燕國那邊也一直沒有公開的動靜,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慕容亮到底死了沒有,北燕國的情況到底如何?


    南靖和闔上眼,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逐風死了。


    安插在北燕國裏最後一顆棋子也被消滅掉了,明明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們居然還能察覺到逐風的異常。


    不,也許對方一開始就察覺到了,隻是等到現在才下手。


    可為什麽他們遲遲不動手?南靖和皺起了眉,北燕國的帝位到底誰坐他不太關心,他最關心的是他與前燕王的交易,到底有沒有被人發現,而現在看來,很可能已經被發現了。


    而發現它的人,很可能是鳳雲笙。


    兩個月前,他本想將鳳家一網打盡,但對方顯然是想到他有此著,鳳雲笙竟然在軍營裏,而且還患了嚴重的感冒,於是他失敗了。


    曾有一段時間,他也想過在軍營裏的那個人就是鳳雲笙,但他派人去安陸查探發現鳳君華根本不在安陸時,他就想到那個“鳳淩玉”很可能就是鳳君華假扮。


    而逐風所匯報的古月,此人從一介新兵以幾乎離奇的速度成為了都統,不得不讓他去關注。


    古月,古與月便是“胡”,古月接手後的三大營的舉動,更是讓他確信了他之前的猜測。


    此人在北燕國裏有強大的助力,而他們是締結了某項協定,這個助力,就是這一切事情的幕後黑手,慕容家、拓跋家、獨孤家、尉遲家,不過都是這幕後黑手的棋子而已。


    古月,或者說是鳳雲笙的條件南靖和已經很清楚,但是對方呢?為什麽對方要與一個南穆國的重臣做這番交易?


    南靖和握緊了拳頭,他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而且他已經不能再等了,這一次,他必須先發製人,趁鳳雲笙尚未迴來,把一切握在手中。


    鳳雲笙,是你逼本王的。


    十日後,夜裏,龍城某處。


    偌大的房間裏,鳳雲笙一襲黑色立領長衫,立在劍架之前,反複擦拭著手裏的秋水劍。


    如今離離場大戰已經三天後,無論她再如何沐浴,再如何擦拭劍身上的血,鳳雲笙似乎還能聞到那一股血腥味。


    如今三大營的都督是赫爾提真,因為“古月”已經在三天前的那場戰役中中箭身亡,而同日慕容亮也宣布駕崩,並有遺詔宣布禪位於五駙馬衛承。


    畢竟,慕容亮的兒子都在這場戰火裏死得一幹二淨,而慕容家和衛家的人,除了他這位駙馬和慕容傾以外,其餘的人都死得一幹二淨,連慕容瑤也不例外。


    無論天下人信不信那封遺詔,如今的衛承已經得償所願,登上了燕王的寶座,而慕容家等勢力也早在之前的戰爭裏消耗得差不多,燕國基本上被衛承控製。


    “我已經傳召樓異迴龍城,也會讓他卸任將軍一職。幸好這一次獨孤朗也響應了謀反,省得再去慢慢根治。”衛承一襲青色長衫坐在椅子上,“你要的東西我已經給你準備好,還有馬車和車夫,明天一早你就可以啟程迴南穆國。”


    他頓了頓,“至於樓異的事,我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不過你放心,他的劍,不會對向你。”


    “我不需要馬車,更不需要馬夫,給我備一匹快馬就是。”


    “你身上還有傷,不宜自己騎馬。”衛承頓了頓,“至於我給你配的馬夫,我想你會想要他們的。”


    鳳雲笙擦拭劍的手一頓:“是木易和狄伽羅?”


    衛承點頭:“恩,有他們在你身邊,對你應該有所幫助。”


    “我不需要他們的幫助。”


    “你會需要的,”衛承起身走到鳳雲笙的跟前,臉色變得有些凝重,“鳳淩錦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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