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時,校場。


    天已經亮透了,此時的太陽雖然不猛,甚至還有幾縷清風飄來,但在跑著步的那群人,都已經開始上氣不接下氣了。


    “十圈!”


    而站在最邊上的壯漢是石莽,此時的他光著上身,將上衣綁在腰間,儼然一副農民工的打扮,古銅色壯碩的身體上橫七豎八的躺著不少傷痕,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正盯著那群速度減慢的新兵,虎嘴一張就喝道:“才跑了幾圈你們就這幅德行,昨晚沒吃飯嗎,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石莽的聲音極大,在校場上直接環繞了一圈,所有士兵聽到石莽那一聲怒喝,都立刻打起精神繼續跑步。


    可是好景不長,他們才迴光返照了一會,沒跑幾圈又立刻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漏氣了,石莽看著這群不爭氣的兔崽子,不由又喝道:“你們知不知道營裏其他士兵,也就是你們的前輩都是怎麽說你們的?他們都說你們是因為運氣好才被選上的,那些進了飛虎營的,都不及當年他們被選去禁衛營的一半!難道你們就真的隻有這點水平?!”


    石莽這話自然有誇大成分,但也並非全都是誇大,的確他們這屆新兵,是曆年來平均資質最差的一屆,就算比高材生,作為新兵第一的鳳雲笙,她的修為以及力量實在不止是強差人意那麽簡單。


    聽到石莽的話,那些漏了氣的皮球又像重新被充滿了氣一樣,為了心中的那一口氣,開始發憤圖強。


    隻是他們的體能的確太差了,在跑到第二十三四圈的時候,就算石莽再說什麽話,即便是懲罰的話,他們都提不起精神來了。


    “二十八圈!”


    石莽是根據最後一個人來報圈數的,因為一般情況下,最慢的和最快的不會超過一圈的水平。


    他看了一下旁邊的日晷,現在正好過了半個時辰,也就意味著留在這裏的大半數不能在半個時辰內跑完三十圈的人要再跑十圈才能去吃早飯。


    “半個時辰到!八百號人,居然隻有一百多個人是達到要求的,你們到底是來當兵還是來遊山玩水的!”石莽的聲音裏充滿了怒火,看著那些還沿著校場邊上跑步的士兵,當下厲聲道,“跑完的人現在立刻小跑迴各自的軍營吃早飯,帶上你們的槍迴到這裏集合,其餘那些還沒跑完三十圈的人,要再跑二十圈,跑完了才能吃早飯!”


    “是!”八百號人齊聲應道,那些還在跑步的人已經幾乎聽不到聲音。


    在他們聽到這猶如晴天霹靂一般的噩耗時,他們的心裏已經崩潰了,還要他們跑二十圈,一般的懲罰不是跑十圈而已嗎,二十圈,那簡直是要拿了他們的命啊!


    他們從沒想過負重跑會是那樣的痛苦,他們以為自己個個都力量彪漢,背著區區幾十斤的東西跑步根本就和沒背一樣。


    可他們錯了,他們的力量雖然都很強,有的人的速度也很快,但首先一個人的負重和這個人的力量本身沒有並必然關係,而且長時間的負重跑,決定成敗的因素不單是是速度,也不單是負重,還有一個人的意誌,簡單的說,就是比耐力。


    當然,你說你修為高,可以不斷用輔助性法術極大增益自己的速度,或者極大增強自身的力量,但很遺憾的是,先不說這群大男人裏沒幾個是學什麽輔助性法術的,就算有也沒有誰能做到“極大提高”,就算能極大提高,他們一直這樣消耗內力也會對他們身體造成負擔,而且就像之前說的,負重長跑決定成敗的因素不是力量和速度,而是耐力。


    鳳雲笙那一火人表現得已經是最好的了,但還是有兩個沒有過關,其中一個就是賀蘭豐,那樣各項綜合素質都還不錯的賀蘭豐,尤其是內力上還不錯的人,卻硬是無法在這簡單的負重跑上達到即可,可想而知對他們這群高材生的打擊有多大。


    而對賀蘭豐打擊最大的,還是那個叫做古月的男人竟然是第一個跑完三十圈的,而且才用了兩刻鍾,而且跑完之後還精力旺盛地散步、拍腿!要知道其他跑完的人大部分是直接躺在地上,就算像木易和赫爾提真那樣的,也就站在原地休息,沒有人像她這樣嘲諷的!


    而事實上,當他們睡完一覺後發現大腿小腿簡直酸得無法動彈,可鳳雲笙卻還是輕鬆依舊地奔跑在校場上時,他們都學著鳳雲笙那套,而事實證明,這的確是對他們第二天的酸痛有明顯幫助。


    當然這是後話,在鳳雲笙已經吃完早餐收拾好東西並且迴到校場上時,那群人還沒跑完他們的步,等了將近兩刻鍾後,他們才全部完成。


    看到他們這般窩囊,石莽那叫一肚子的火,當下喝住那些想去吃飯的身影:“都不用吃飯了,迴軍帳拿了槍就立刻給我過來!”


    聽到石莽的話,他們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各自迴到軍帳,才不管石莽說的,早餐是胡餅的拿在手裏邊走邊吃,早餐是粥的立刻當水喝下去,總之大多數人來說多少都吃了些東西。


    石莽看到那群嘴角還沾著粉末、粥水的士兵,當下就氣結了:“你們知不知道,身為士兵,你們什麽都可以不會,但絕對要懂得服從二字!”


    軍人的天職是服從,而且是絕對的服從,看到眼前這群新兵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不服從他的命令,背著他去吃早飯?第一天就敢違抗他的命令,不好好教訓他們,他們還真當自己是來遊山玩水的了!


    既然有種吃下去,那就要做好吐出來的準備!


    “你們這些混賬的東西,今天你們也不用練什麽了,就給我繞著校場一直跑,跑到把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為止!”


    那些剛來到的新兵都嚇愣了,雖然他們裏頭大部分人都吃了東西,可有些乖寶寶真的一點都沒吃啊!


    這群乖寶寶們當下覺得委屈,立刻就扯起嗓子說:“石校尉,標下沒有吃早飯啊,真的一點都沒有!”


    石莽氣在頭上,聽到有人為自己鳴冤,當下更加生氣了:“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你們是來當兵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公子哥,你們懂不懂!”看來他是對他們太溫柔了,“剛才是誰說自己沒有吃早飯的,給我站出來!”


    那個新兵有些害怕地站了出來,石莽看著他,喝道:“叫什麽名字!”


    “閻仲舒。”


    閻仲舒?這不是閻行道的孩子嗎?發現自己扯出了一個官二代,石莽非但沒覺得事件得罪人的事,還覺得如此正好:“閻仲舒,我知道你阿爹是閻行道閻大人,你身為閻大人的兒子,非但不給他爭氣,卻還在這給他丟臉!不過看在你敢作敢當,還算是個漢子,就先打你十軍棍以儆效尤,以後還有不服從軍令者,便是五十軍棍伺候!”


    那些本來還想為自己鳴冤的人看到閻仲舒的下場,當下背脊發涼,幸好他們剛才慢了一步,否則真的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


    石莽看到那些發白的表情,當下哼了一聲,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老虎不發威還真當他是病貓!


    當下扭頭看向那一百多名幸運兒,忽然眼前一亮,似乎尋到了他記得名的人:“木易,你去邊上的武器架上選一杆木製的紅纓槍過來!”


    “是!”不用石莽提醒,木易便自己跑步到武器架錢選了一杆木製紅纓槍,看到木易還知道跑步節省時間,石莽那堵著的心才稍微順了點氣。


    看到木易歸為,石莽把目光落在鳳雲笙身上:“古月,你用你的紅纓槍,和木易一同執行杖刑!”


    鳳雲笙的紅纓槍本來就是木製的,自然不用去武器架裏拿,隻是要她執行杖刑的話,她看了一眼那六百多雙敢怒不敢言的眼睛,忽然像是感覺道什麽,拿起紅纓槍來到石莽麵前。


    “校尉,標下有一件事想說卻不敢說。”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鳳雲笙會這麽說,石莽自然也不例外,當下眯起眼,問:“吞吞吐吐的像什麽話,有什麽就說!”


    “還請校尉恕標下無罪,否則標下不敢說。”鳳雲笙不卑不亢地道。


    還要恕他無罪?石莽倒是有了幾分好奇,他倒要看看這小子能玩出什麽花樣來:“好,我饒你無罪。”


    聽到石莽這麽說,鳳雲笙才道:“標下覺得,校尉不應該罰他們。”


    鳳雲笙話音剛落,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都沒有想到鳳雲笙會這麽說。


    “不應該罰他們?”石莽似乎聽到什麽笑話一樣笑了出聲,“古月,你是想給他們出頭?”


    “不,標下隻是不想校尉觸犯軍法罷了。”


    “笑話,老子要怎麽懲罰你們就怎麽懲罰你們,還能怎樣觸犯軍法?雖然我剛才免你無罪,可你如果再口出狂言,可就別怪本校尉連你也一同罰了!”


    他在禁衛營裏當了這麽多年的兵,做了那麽多年的教官,就從來沒有聽過他罰士兵還會犯軍法的了。


    “不知軍法中,可有一條是不得濫用私刑?”鳳雲笙反問。


    “你的意思是我懲罰他們是濫用私刑了?”石莽怒極反笑。


    “標下記得王校尉曾對我等說過,在半個時辰內無法跑完二十圈者,需再罰跑十圈,但校尉剛才卻罰了他們二十圈,而且也並沒說過跑完以後不得用早飯,而校尉剛才罰他們不得吃早飯。”


    “你和我這些規矩?你可知這些規矩都是本校尉定的?”石莽覺得鳳雲笙實際上就是塊屎坑石頭,真的又臭又硬,但他對這樣直來直去的人倒不討厭,但現在他可容不得鳳雲笙繼續放肆下去,“古月,我念你是新兵不懂規矩,而且又是初犯,便給你個機會,你立刻把杖刑執行了,我便不追究你剛才的種種,否則你也要被打十軍棍。”


    “剛才標下在說這番話之前,校尉是答應過標下不予追究,可如今校尉卻反口複舌,這不是大丈夫所為。”


    鳳雲笙的聲音不大,語氣也不激動,可是在場的人都驚呆了,這一刻那些新兵們都覺得太帥了,他竟然敢罵校尉!


    “好好好,古月,你有種!”石莽被鳳雲笙一句“不是大丈夫所為”氣得滿臉通紅,“本校尉最喜歡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了,既然你那麽想陪他們受罰,那我就成全了你!”


    說著他奪過鳳雲笙的紅纓槍,掄起衣袖就想親自行刑,誰知鳳雲笙竟還不怕,反倒越發放開了嗓子:“校尉,標下隻是不想校尉違反軍法而已,正所謂軍法如山,還請校尉三思!”


    這小子,到現在還堅持說他違反了軍法,濫用了私刑?石莽真是氣極了,他瞪圓了眼看著鳳雲笙,朝她吼道:“本校尉就是要違反軍法,你又能奈我何?!”


    石莽這自然是一句氣話,但是在不同人的耳朵裏,體會卻是不一樣的。


    “石校尉為何要違反軍法啊?”


    就在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一把粗獷的男聲,眾人朝著聲源望去,才發現原來有人朝他們走了過來。


    “見過都統!”


    看清楚是托布真,大家都向他行了個禮,托布真看了一眼鳳雲笙和那些要死不活的士兵,才把目光落在石莽身上:“石校尉,剛才是怎麽迴事?”


    “迴都統,剛才末將隻是說氣話而已,被那古月氣到的。”石莽的聲音稍微平伏了下來,雖然來人是托布真,但他的臉上也沒見有什麽慌張和害怕。


    “哦?古月,你到底做了什麽事把石校尉弄得如此生氣?”托布真看向鳳雲笙問。


    鳳雲笙把剛才的情況說給了托布真聽,她沒有扭曲什麽事實,隻是把石莽的“不顧軍法”稍微重點說了一下,果然托布真聽了以後,臉色就變得不太好。


    “石校尉,他們是新兵,今天才第一天訓練,有些不能習慣也是正常的,而且他們雖然吃了早餐,但也沒耽誤時間,本都統覺得他們情有可原,就不要再罰他們了。”


    聽到托布真這麽說,那些本來要受罰的新兵的心裏突然就對托布真充滿了敬意,連看他的眼神都是濃濃的敬意啊。


    “都統有所不知,若是現在不給他們一個教訓,他們以後在軍中定會目中無人的。”石莽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毫不掩飾地看向了鳳雲笙。


    “我看沒有那麽嚴重,經過這次,他們會懂的,就不要罰他們了。”托布真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已經明顯有了幾分不耐煩。


    “都統是從來沒有訓練過士兵,不知道他們的頑劣,所以還請都統將此事交給末將處理。”石莽也毫不退讓。


    這個石莽竟然說自己沒練過兵,竟然要自己將這事交給他處理?他這是什麽意思,是想說他堂堂一個都統要聽他的話嗎,他擺明就是在和自己作對,想要自己在這些新兵麵前難堪!


    托布真的眼裏露出了一絲怒火,他知道這三大營裏多的是對自己不服氣的人,而石莽就是其中一個,他之前一直忙著新兵選拔的事,沒有什麽時間也沒有好的機會在軍中樹立威信,如今石莽這樣公然挑釁他的權威,而且他也有不占理的地方,托布真倒是想要石莽來建立自己的威信了。


    而且再看看那些新兵對自己充滿敬意的眼神,托布真知道這些新兵就像白紙一樣,要馴服他們比馴服那些老兵容易多了,托布真心下冷哼一聲,這些人,他是保定了!


    “雖然本都統沒練過兵,但捉過的要犯隻怕比石校尉吃過的飯都要多!”托布真看著石莽,“本都統覺得,古月的話說的有道理,這件事上的確是你錯了,軍法明令不可以濫用私刑,而且既然是你自己定的規矩,你就該好好遵守,不能因為你個人的喜怒而隨便更改。不過本都統念你也是一心為公就不追究了,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托布真的話很明顯了,意思就是如果你石莽再不懂事,還要糾纏的話,他就把你罰了。


    誰知道石莽非但不怕托布真,反而仰起脖子道:“都統如果堅持末將有罪,那末將便是有罪的,因為末將知道什麽叫做服從,隻是同樣的,這些違抗了我命令的新兵也要一並罰了!”


    托布真就知道這石莽要和他抗衡到底,他是可以罰了石莽,但那就得按石莽說的把那些新兵一並罰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麽自己還不是一樣沒保住他們?


    可如果不罰石莽,那不就是說他沒有錯,然後自打嘴巴了嘛,托布真當下一頭煙,隻覺得進也難退也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才好。


    “都統,標下有話想說。”


    就在托布真不知道怎麽辦的時候,鳳雲笙的聲音適時地響了起來,托布真立刻點頭:“說。”


    “標下認為,他們雖然違抗了石校尉的命令,但這恰恰是遵守了‘跑步後吃早飯’的規定,這麽算來,他們不能算是違抗了石校尉的命令。”


    這樣也能說得通?眾人看著鳳雲笙,隻覺得對方實在是機智,而石莽卻是一臉怒意地瞪著她:“簡直是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八道,都統自有定論。”古月頓了頓,“然而石校尉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根據自己的喜怒懲罰士兵,而且還多次拒絕服從都統的命令,石校尉如此行為,理應受刑。”


    按鳳雲笙的說法,豈不是那些新兵不用受刑,但石莽卻要受刑了?托布真看著鳳雲笙,隻覺得這小子腦子好不錯啊,他喜歡!


    石莽黑著臉看鳳雲笙,他現在總算知道鳳雲笙為什麽對別人的事情那麽賣力了,敢情是在巴結托布真那小人!石莽不屑地看著鳳雲笙,他甚至懷疑鳳雲笙的新兵第一是不是也是靠拍馬屁得來的了。


    而木易也看著她,她知道鳳雲笙這般出頭是為了賣個人情給那些新兵,同時也免得自己行刑了,會招這些新兵的恨,可是她要做到這點,根本不用說石莽有罪,她後麵這麽說,很難讓人不去想她是為了巴結托布真才這麽做的。


    可是她為什麽要去巴結托布真?雖然在新兵營裏還沒感受到什麽,但她應該能根據托布真的為人推想到,他在這三大營裏其實是不討喜的,尤其是在那些有些骨氣的人裏。


    也正是因為托布真這樣不討喜,衛承才會選擇扶持他,以便鳳雲笙將他拉下來,可現在她為什麽要做出這樣讓人誤以為是巴結的行為呢?他知道鳳雲笙一定有她的考量,隻是他想不到原因而已,木易凝神看著鳳雲笙,打算靜觀其變。


    鳳雲笙沒有讓木易等多久,很快就給了他答案。


    “都統,標下還有話要說。”鳳雲笙說。


    托布真見鳳雲笙在新兵選拔起就三番四次幫自己,當下當然讓她說:“好,你說。”


    “雖然石校尉有罪,但是標下也一樣犯了以下犯上的罪,所以也應該一並受罰。”


    所有人都沒想到鳳雲笙會這樣話鋒一轉,托布真自然是其中一個,他盯著鳳雲笙,眼裏充滿了打量:“你說你犯了以下犯上的罪?”


    “是,”鳳雲笙的聲音依舊淡淡的,“雖然石校尉承諾了標下不會怪罪標下,但在與軍法相違背的前提下,任何人的承諾都應作廢,標下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這已是有罪,公然冒犯校尉,更是以下犯上。”


    若是要嚴格去細究的話,鳳雲笙說的沒有問題,全部都合情合理,但是雖然軍令如山,軍法無情,可是也不至於像她糾得如此之細。


    這小子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他難道是想兩邊都討好嗎?托布真看著鳳雲笙的臉,似乎想從她的表情看出什麽東西,隻是鳳雲笙一直都是那張麵癱臉,根本沒有任何可以讓他發現的東西。


    石莽也看著鳳雲笙,心裏同樣有托布真的疑惑,隻是他看鳳雲笙沒有一點心虛的樣子,而且想想從一開始自己要罰那些新兵時,她就站出來頂撞自己,那時候他們可是沒看到托布真。


    他沒有修為,一定不能像自己那樣依靠托布真的氣察覺到他的到來,這麽一想,石莽倒是覺得自己剛才可能錯怪鳳雲笙了。


    或許那小子真的隻是個茅坑裏的石頭吧。


    而托布真這邊也開始有這種感覺,覺得鳳雲笙當真是個一根筋的二愣子,不過他轉念一想,還是要把這一頓給打了。


    若他真是二愣子,便覺得自己全了他的氣節,若不是,哼哼,那就是提醒他不要在自己麵前玩小聰明了。


    於是在鳳雲笙的幹涉下,結局竟變成她和石莽各受了十軍棍的懲罰,而那群新兵則沒有一個人受傷。


    經過這一幕,鳳雲笙在新兵心目中的形象大有改善,好感度蹭蹭蹭地往上漲,隻不過漲太多的好感度,也會讓她產生煩惱。


    入夜,新兵營中。


    一大群人圍著站著的鳳雲笙,手裏都拿著自己的傷藥,像獻寶一樣要獻給鳳雲笙,都說要親自給鳳雲笙上藥。


    “古月,我來替你上藥吧,這可是我老家的祖傳,對傷很有效果的。”


    “你那是什麽藥,一看就沒我家的好,還是我來給古月上藥。”


    “喂,你說什麽啊,這可是我家祖傳的,祖傳你懂不懂,老子以前一受傷,塗這個就立刻靈。”


    “得了,就你們那些藥,哪及得上我賀蘭家的祖傳秘藥。”賀蘭德掃了其他新兵一眼,手裏拿這個小瓷瓶遞在鳳雲笙麵前,“我賀蘭豐向來不喜歡欠人人情,你拿著。”


    賀蘭豐覺得鳳雲笙應該接過自己的藥然後感動涕零地答謝自己,卻沒想到對方隻是一臉的無動於衷,甚至還有無視了他的嫌疑:“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我自己有藥,也已經上過了。”


    被這群渾身大汗散發著天然“香氣”的男人圍住自己,鳳雲笙當下隻有一個想法,就是讓他們趕緊離開。


    某位熱心人用他那n天沒洗過的大手,一個手掌拍在鳳雲笙的肩膀上:“怎麽可能上過了,剛訓練結束我們就在一起呆著,都沒見過你有上藥。古月,你不用不好意思,要不是你,我們都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呢。”


    另一個也用同樣的手十分友好地拍了拍鳳雲笙的背脊:“是啊,我阿爹教我做人不能忘恩的,你今天簡直就是救了我一命!”


    要是沒有鳳雲笙,他們今天一定被折磨死,想想自己上午就跑了一個時辰都那副樣子了,要是跑一個下午,就算不死,也離死差不多了。


    “沒錯,而且你就不要逞強了,你傷在屁股,自己上藥肯定不方便,就讓我們來給你上就好了。”說著直接朝鳳雲笙胸前出手,幸好鳳雲笙身子一退才躲了過去。


    “對,舉手之勞而已,你就讓我們幫你吧。”說話的是黎可,他剛才就和阿布羅他們帶了藥過來看鳳雲笙。


    “我真的沒事,我在去茅房的時候就上過藥了。”


    雖然屁股還是有火辣的,但因為隻有十軍棍,而且下手的士兵都是往輕的打,她倒是沒有受很嚴重的傷,她估計按自己的恢複速度,修養個三、五天就能痊愈了。


    倒是她唿吸時會覺得骨折的地方痛,尤其是喘大氣的時候更加明顯,說話時也有些痛,她隻希望肋骨那裏沒有錯位,而其他的再痛都是皮外傷而已。


    她現在隻想這群男人趕緊走,不想被他們碰來碰去,隻是這群人根本就不知道鳳雲笙肋骨斷了,所以當下還一個勁的要跟她搭話,鳳雲笙想走又怕太過突兀會讓他們懷疑,隻好站在原一個勁地說她沒事,幸好扯著扯著就到了要睡覺的時間,總算是把一大群其他帳的士兵趕了迴去。


    那與鳳雲笙同帳的士兵倒是還不死心,他們顯然是不相信鳳雲笙真的在茅房裏上過藥了,還紛紛說要她脫下褲子來驗證,鳳雲笙怎麽給他們驗證啊,不得已隻好什麽都不迴答,隻好說她困了要睡覺。


    那群大男人見鳳雲笙這樣,更加認定鳳雲笙沒上藥,他們想鳳雲笙是性子要強又不好意思,勸了幾次發現對方極其頑固,也就隻好這樣作罷了。


    就這樣,一眨眼便過了將近半個月,在這半個月裏鳳雲笙一直謝絕他們的好意直至她屁股上的傷完全好了,肋骨上的傷也好了一半,隻要再花半個月,她就能痊愈。


    而這將近半個月裏,除了第一天鳳雲笙出盡風頭以後,他們過得相當平靜且規律,鳳雲笙斯雖然為難了石莽,但石莽並沒有記恨她,反倒覺得她這個人有點兒意思。


    因為這麽多天下來,鳳雲笙除了力量以外,每一項訓練都十分出色,尤其是在她帶傷訓練的時候也能保持這水平,讓新兵越發敬佩她。


    雖然鳳雲笙現在在新兵裏已經站穩了腳跟,聲望也漲了起來,但鳳雲笙知道這樣遠遠不夠。


    她躺在床上,心想明天便是狄伽羅進來的日子,她得讓狄伽羅帶個口信給衛承。


    次日。


    鳳雲笙站在一個不大的帳篷外,帳篷搭得很簡陋,一看就是臨時搭建的,帳簾的右側,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刻了“伽羅”二字。


    鳳雲笙將帳簾撩起,看著裏麵那個女子,隻見對方穿著一件藏藍色紗裙,比起之前兩次的衣著,這次狄伽羅的裝扮顯得普通許多。


    狄伽羅看見鳳雲笙進來,便笑道:“你是第一個進來的軍帳裏的人,可真是厲害。”


    鳳雲笙沒有接她的話,隻是將人皮麵具取下遞給狄伽羅:“外麵有什麽情況?”


    狄伽羅接過人皮麵具,然後把一封信遞給她:“這是他給你的,你自己慢慢看吧。”


    狄伽羅口中的“他”自然就是衛承了,鳳雲笙接過信,然後也把一封信遞給了狄伽羅:“你把這信交給他。”


    狄伽羅接過收好,便開始搗騰手裏的人皮麵具:“損得有點厲害,邊沿都開始要融了。”正值夏天,鳳雲笙還要天天高溫作業,對人皮麵具的損傷自然是極大的。


    鳳雲笙也沒看她搗騰,隻是把衛承給她的信打開來看,裏麵告訴她給端木珣的信已經帶到,慕容亮和拓跋家已經連城一線對尉遲家進行打擊,一切都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至於鳳家那邊依舊沒有什麽情況,南靖和似乎也對巧蓮和鳳如歌很不錯,豫城那邊也沒有什麽動靜。


    隻是雁門關那邊有了變化,燕王看到了獨孤朗的奏折,對樓異的不作為十分生氣,但燕王顧忌樓異的身份不敢對他怎樣,隻是下旨批評了他一頓,不能再用休養生息為借口怠慢戰事,要趁著鳳雲笙不知所蹤之際,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反觀端木珣他們就幸運多了,雖然朝中大臣也有說他們消極怠工,但是南寧允並沒有苛責他們,而且對“鳳淩玉”失蹤的事情,他主張的是低調處理。


    至於玉門關和榆關,衛承也暫時沒有收到什麽消息。


    對於鳳雲笙來說,現在的玉門關和榆關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恨不得它們一直沒有消息下去,直到她迴去。


    “麵具好了,有可能的話你盡量讓麵具多吹風,避免暴曬。”


    鳳雲笙點頭,把人皮麵具戴上就想離去,狄伽羅卻突然叫住了她:“你沒有什麽想問我?”


    鳳雲笙頓住腳步看向她:“你想我問你什麽?”


    狄伽羅秀眉微蹙:“問我為什麽會幫衛承。”


    “你不也沒問過我嗎?”鳳雲笙反問。


    狄伽羅一怔,她看著鳳雲笙那依舊冷淡表情,點了點頭:“也是。”


    “每個人總有一些秘密,若你願意告訴我,我願意傾聽。”說完鳳雲笙便轉身離去。


    狄伽羅看著鳳雲笙離去的背影,不禁微微眯起了眼,難道她真的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經知道她就是鳳淩玉?


    不,以對方的聰明應該能看出一些端倪,畢竟衛承告訴她鳳雲笙已經察覺到他之前對她有所隱瞞的事。


    那麽對方是不是也已經察覺到,自己之所以知道她的頭骨構造,是因為她曾經易容成店小二,近距離觀察過她的頭骨?


    對方是不是也已經察覺到,自己的易容術,是從何學來?


    如果這些鳳淩玉都知道,為什麽他還敢繼續幫他們,而且還不過問她和木易的事。


    是因為覺得,就算問了他們也不會告訴她真實的答案嗎?


    “伽羅。”


    就在這時,一把熟悉的男聲傳進了狄伽羅的耳中,她看向來人,剛才還皺在一起的眉毛立刻舒展開:“三郎,你來了。”


    木易點頭,將人皮麵具取下,露出一張俊秀的臉,狄伽羅見著也將自己的人皮麵具取下,那張臉並不是很美,卻十分小巧可愛。


    狄伽羅剛想抱住木易,卻被木易用手擋住:“我身上髒。”他半個月都沒洗澡,天天訓練,能不髒麽。


    “我不管。”誰知道狄伽羅絲毫不介意,就是想抱住他,木易微微搖頭,素日冷淡的語氣中竟帶著幾分寵溺,“至少讓我先把甲胄脫了。”比起他的單衣,甲胄要髒多了。


    狄伽羅一怔,不知怎麽的臉就紅了,而木易卻專注地把甲胄脫下,根本沒有看到狄伽羅那抹紅暈。


    直到他把甲胄脫下,看見狄伽羅紅了一片的臉時,才問:“你怎麽了,臉這麽紅?”


    狄伽羅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說“還不是因為你”,然後見木易一臉不知怎麽迴事的樣子,當下是又氣又惱,也不去抱他,隻是狠狠地擱了聲:“沒什麽!”


    木易看著狄伽羅突然來的氣,隻覺得實在是莫名其妙,他剛才不就是把甲胄脫了而已,因為擔心她身體問了她一聲為什麽臉紅,怎麽就惹她生氣了?


    果然女人心海底針,他實在是搞不懂她的心在想什麽,他一副閑人勿擾的狄伽羅,問:“你怎麽生氣了?”


    狄伽羅看著木易,對上的是他迷茫的眼,狄伽羅心裏就鬱悶了,他總是這樣的,從來都是那麽被動,做主動的永遠都是自己!


    他就不懂得主動一次嗎,就不懂得伸手抱住自己嗎!


    木易見狄伽羅的生氣指數又上升,當下以為是因為自己跟她說話的緣故,索性連話都不說,就幹看著她。


    本來狄伽羅有好多話想和木易說,現在卻被他弄得一句話都不想說,她如此期待與他見麵,難道他們半個月才能見一次的寶貴時間,就要浪費在幹瞪眼上嗎?


    討厭!


    討厭討厭!


    所以說她最討厭這樣呆的男人了!


    狄伽羅一把抱住木易,力度很大,木易怔了一怔,然後才抱住她,想說什麽,卻又怕再惹她生氣,索性就不說。


    他還真是一句話都不說!狄伽羅沒由來的生氣了,一拳打在木易的肩上:“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好去找另外的女人!”


    “怎麽可能,”你知道我隻愛你一個,“你今天怎麽了,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還不是你惹的!狄伽羅狠狠地盯著木易,然後想三郎那白癡肯定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瞪他。


    “要不,你打我?”


    他不會說甜言蜜語,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隻好讓她打自己來發泄怒火,狄伽羅聽到木易這麽說,當下白了他一眼,說“又是這招,能不能換別的。”但粉拳還是揮動了起來,如雨一樣打在木易的胸脯上。


    狄伽羅表情很憤怒,但下手的力度卻很輕,木易看著這樣的她,不知怎麽的隻覺得她像隻小貓一樣,當下摸了摸她的頭,素來冷漠的臉上揚起了溫暖的笑容:“覺得舒服點了嗎?”


    狄伽羅看著木易那溫柔的笑,瞬間什麽怒氣都沒有了,她停下揮動的拳頭,環在他的腰後,將頭伏在他的胸口上:“三郎,我覺得自己現在好幸福。”


    那抱住她的手當下一收,將她抱得更緊了:“我也是。”


    “你說,我們幫衛承做完這些事後,他會不會把我們滅口?”畢竟我們知道的東西太多了。


    木易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絕對會用盡全力保護你。”


    “三郎,你說如果我們和她聯手,我們會不會安全一點?畢竟她也是‘他們’的敵人。”


    木易低頭看著她的眼:“你先不要亂來,至少現在衛承沒有表現出會過河拆橋的舉動。”


    “衛承和他們一樣,都是城府極深而且能狠下心的人,我就怕到時候會被他反咬一口。”狄伽羅擔心道。


    “她何嚐不是?”木易反問。


    “至少比他們好。”狄伽羅說。


    兩人忽然就沉默了,過了一會,木易才道:“那也至少是一個月後才要開始擔心的事。”木易忽然低下頭吻在她的額頭上,“而且,那是我要擔心的事,我說過,不會再讓你迴到以前的生活的。”


    狄伽羅怔了一怔,然後甜甜地笑道:“隻要有你再我身邊,我就不會迴到以前的生活。”說著踮起腳用嘴堵住了木易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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