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晚陸衍北又是清理又是哄孩子的,明明累的最厲害的人卻一整夜沒睡。


    隔天自然睡醒過來時,隻看到床上有兩小子鼾鼾睡著,她起來時還給他們拉了拉被子蓋好。


    開了浴室的門也沒見到陸衍北,她趿拉著拖鞋腳步猛地一頓。


    看到縮在沙發上睡著的男人,白夏心髒輕輕顫了顫。


    她返迴裏間去找了條毛毯,輕手輕腳的過去給他蓋上。


    沙發本就不大,一個成年男人睡著會很膈應,再加上陸衍北個子很高,長手長腳的在這裏縮了一夜,肯定更加不舒服。


    鴉黑的短發鬆鬆軟軟的耷拉在額上,眼睫低垂,眼瞼處泛著青黑,很顯然,他一整晚都沒怎麽睡。


    其實他瘦了不少,從白夏知道他病情開始就格外關注著他的一舉一動,有針對性的幫他補身體,他明明都吃了也都喝了,可就是不見有什麽起色,愈發清瘦。


    她常常能看到陸衍北會因為短暫性的視力障礙做事遲鈍,她也明白那種狼狽的時候,陸衍北是不希望自己看到的,所以白夏就躲在一側,明明很擔心也不敢上前,怕會讓他心底不舒服。


    “怎麽醒這麽早?”陸衍北窩在這裏睡不大舒服,所以也沒怎麽睡著,白夏一靠近他就醒了。


    睜開眸,看到白夏半蹲在自己麵前,陸衍北問,“不多睡會兒?”


    “睡醒了就不想睡了,你昨晚怎麽在這躺著?”白夏隻記得他們下了飛機後,風塵仆仆的往酒店趕,每個人都很疲憊,兩孩子幾乎是睡了一路,在飛機上就開始睡,一直睡到現在,她一開始撐著,後來撐不住了就睡著了。


    想來昨晚上是陸衍北一個人將他們母子三人弄到房間來了,累得最厲害的人反倒蜷縮到最不舒服的地方來休憩一會兒,這讓白夏感到心底很難受。


    陸衍北起了身,長指按了按發脹酸疼的額角,嗓音微啞,“墨墨晚上鬧肚子,我陪了他一會兒,他也剛睡。”


    昨晚剛入塌酒店,陸墨歸就開始鬧肚子,陸衍北陪著他又哄又幫他摸肚子。


    “鬧肚子?”白夏不知道這茬,她睡得熟,自己的兒子不舒服,自己這個當媽的睡得跟豬一樣,她頓時開始自責起來,“你怎麽不叫醒我?”


    “你們也累了一整天了,我不想吵醒你們,而且墨墨這拉肚子是老毛病了,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就會腸胃不舒服。”


    白夏恍然大悟,難怪他走的時候藥品打包還刻意帶了治腸胃炎和拉肚子嘔吐的藥。


    “我這個當媽媽的好像很不合格”五年來不止沒有帶過墨墨,連那孩子身上有什麽小毛病,吃東西有什麽禁忌都不知道。


    她正兀自惆悵著,陸衍北將她拉到身邊坐下,“慢慢會了解的。”


    “你把他帶的很好”白夏由衷感慨。


    還以為陸衍北這個單親爸爸帶孩子會手忙腳亂,結果他應對這種瑣碎的事似乎也遊刃有餘,白夏還沒看過他有多無措慌亂的樣子。


    這兩兄弟湊在一起,拋開性子的先天影響不說,就單說接受的教育,陸墨歸要好太多了,陸衍北比她這個當媽的要會教孩子。


    白夏當初在多倫多忙著工作,所以對嘟嘟的關心也不夠,教育也不夠,雖然嘟嘟很乖很懂事,但是在很多小細節上,嘟嘟是不如墨墨的。


    她想起褚新月跟她說陸衍北剛開始帶孩子也一樣會手忙腳亂,孩子還小,離不開當媽的,沒有母乳喂養,陸衍北又不希望找什麽乳媽來喂孩子。


    說這事時,褚新月還覺得好笑,她說,“他對這事異常執著,說什麽都不讓自己的兒子喝其他女人的奶水,他寧願讓兒子喝奶粉吃米糊。”


    帶孩子有多辛苦,白夏自己很清楚。


    大半夜的會被吵醒,根本睡不了。


    孩子太小,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一醒過來就嗷嗷待哺,沒人迴應就開始嚎啕大哭,哭聲就跟魔音繞耳一樣。


    她那段時間幾乎快被嘟嘟折磨的精神崩潰,臉色蠟黃,黑眼圈又重,晚上睡兩三個小時就得起來喂奶哄孩子,哪有什麽時間管自己的形象好不好看。


    穿著最隨意的衣服,頭發也亂糟糟的,就跟菜市場的大媽一樣。


    付彤家還有其他人幫忙,她都弄得一團糟,新手媽媽剛剛上路,真不會帶孩子。


    更別提陸衍北一個糙漢子要做這麽枯燥還得耐心的活兒了,加之褚新月說陸衍北防著別人防的厲害,那時候,他迴國,好好的一家四口,死了兩個,隻剩下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等著他養,要不是還有孩子在,他可能真的垮了。


    因為白夏和嘟嘟的事在前,陸衍北不許任何人去接觸他的兒子,幹什麽都要將孩子帶在身邊,做什麽都不假於人手,都是自己親自弄。


    給孩子組裝玩具,搭建嬰兒床也好,還是給孩子泡奶粉換尿布也好,都是他一手包辦了。


    沒有人是天生就會當父母的,陸衍北也不會,起初給孩子換尿布他還會弄疼孩子,一個人默默的不斷練不斷學,包括奶粉得衝多少升,水溫得控製在多少度。


    怎麽抱孩子,孩子會感到舒服,孩子哭了應該怎麽哄,都是在一點一點慢慢的摸索著。


    褚新月說陸衍北不容易,一個大男人要學著去帶一個小孩,很多事都得學,他又不喜歡讓人幫忙,更不許別人去接近他的兒子,所以一手包攬了所有,他過得很艱難。


    不用褚新月說,白夏都能想象得到陸衍北過得很辛苦,因為這些東西她也經曆過,隻是比起陸衍北來,自己就嬌氣得多了,還得讓人幫忙,幾個人圍著孩子轉。


    其實陸衍北也挺執拗的,比她有過之而不及。


    好比他根本不會做飯卻可以為了她去學著下廚,他什麽都好,唯獨對下廚做飯這事天生不感冒,也是學了很久才慢慢有了起色,他本來就嚐不出什麽味道,做飯太為難他了。


    白夏沉默不語的抱著他,臉頰蹭進了他胸膛。


    “怎麽了?”陸衍北不知道白夏怎麽了,但他敏感的察覺到現在白夏情緒很低落。


    耐心十足的輕聲問著,手順著她細軟的發輕輕往下撫摸,一下接著一下,從他提出讓白夏留長發開始,她就沒有再去刻意剪頭發維持短發的造型了,頭發也染迴了黑色。


    時間一長,頭發也長了不少,剛剛過肩膀。


    白夏深嗅了一口氣,像是壓下了那股澀意,心底咒罵自己不爭氣。


    她從陸衍北懷裏爬出來,催促著他去睡會兒,“趕緊去睡覺,看那兩小子不睡上個一天是沒精力出去玩的,你也去補補覺,省得晚點沒精神。”


    陸衍北被她拉起來,推著去了裏邊,陸衍北頗為無奈道,“我先去洗澡。”


    他還沒來得及洗澡就忙著照顧陸墨歸,折騰了大半宿,墨墨睡了,他才捱著沙發上眯了會兒,這還沒闔眼多久就被白夏給吵醒了。


    聞言,白夏翻了衣服給他,不耐煩的讓他趕緊洗了睡覺。


    聽著浴室內的水聲,白夏心底愈發悵然。


    她自認為她沒有陸衍北那麽隨遇而安的胸襟,麵對突發狀況,也做不到冷靜去麵對。


    即便是知道了這麽久也沒法消化掉他說不定哪天就會徹底離開她和孩子的消息,沒了她,陸衍北會撐著獨自一人好好將孩子撫養長大。


    雖說身亡是假,但是那個時候陸衍北又不知道她還活著,在所有人心底,她和孩子早就葬身火海了。


    他能做到的事,自己做不到。


    要是換到自己身上,她都不敢去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硬撐著將孩子拉扯大。


    墨墨也好,褚新月也好,還是元傑也好。


    每個人都跟她說過這五年來,她過得不痛快,其實陸衍北也沒有比她舒坦到哪兒去。


    他從沒有跟孩子隱瞞過她的存在,相反,陸衍北常常跟孩子說她的事,不忍告訴孩子真相,所以說她跟弟弟去了很遠的地方,隻要他聽話,他們就迴來。


    陸衍北這麽說,未嚐不是因為他自己心底也這麽想,下意識的迴避自己已經不在的事實,他用了最溫和的方式為自己跟孩子編織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幻境。


    強悍如他,冷靜如他,也會有逃避現實的一天。


    連他都這樣,更別說自己了。


    水聲停了,白夏才斂了剛剛的胡思亂想。


    等陸衍北出來,她神色如常的迎上去,見他頭發還濕著,白夏抱怨道,“怎麽頭發都不吹幹?”


    “我想等陸太太幫我。”陸衍北眉眼含笑,指了指浴室裏的吹風機。


    白夏倒沒說說什麽,隻讓他去外邊坐著等她。


    拿了吹風機出來細心的幫他吹幹濕發,白夏悶著不說話,他也不開口,隻有電吹風的嗡鳴聲響著,弄得人昏昏欲睡。


    陸衍北有了睡意,冷不丁被白夏的一句話激的瞌睡蟲跑了個精光。


    “你想要女兒嗎?生個二胎好不好?”她頭胎懷了兩個,旁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對白夏來說是種折磨,加上那段時間算不得美好的記憶,她幾乎是過得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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