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皇保羅三世麵對著王嶽的質問,囁嚅了好半天,試圖尋找到合適的詞匯來形容,可最終語言畢竟不能遮掩一切,隻是斷斷續續,說了幾個幹癟的詞匯。經過通譯之口,就變成了簡單的一句話:老人何辜啊!


    是啊,他已經快八十了,頭發掉光了,牙齒也沒有幾顆了。


    他為什麽要送死啊!


    至於那些醫院騎士團的婦孺選擇了死亡,是不願意臣服異教徒,他們的靈魂可以升入天堂,如果不能,他願意率領所有主教,誠心祈禱。


    保證成功送達,絕不含糊!


    要知道這已經是對羊群最大的恩典了。


    王嶽目光越過保羅三世,看向了其他人。


    “你們也都是這麽想嗎?”


    紅衣主教們紛紛低下了頭,他們失去了言語的勇氣。


    王嶽微微頷首,又把目光落向了不遠處的聖彼得大教堂。這是一座尚未完工的建築,但僅僅當下的規製,已經讓人瞠目結舌了。


    東西方對建材的選擇迥異,東方喜歡木材,皇宮普遍都是用巨木製成宮殿。


    但是到了西方,這裏的人們偏愛石頭。


    花崗岩,大理石,雕刻成各種各樣的形狀,組成牆體,穹頂,還要找能工巧匠,在裏麵油漆彩繪。


    米開朗琪羅就曾經為了聖彼得大教堂工作很多年,裏麵就有他留下的壁畫。


    毫無疑問,石材建築耗費的時間財力都是木製建築的幾倍,這座教堂已經修了五十年,卻也隻完成了一小半,還有更多的工作在等著。


    大明的勞民傷財,在這座教堂麵前,真是不值一提。


    雄偉的殿宇,蒼老而懦弱的教士,還有已經死去的婦孺……王嶽突然笑了,“陛下,臣覺得好像沒必要進城了。”


    朱厚熜有些遲疑,他倒是想去教堂轉轉,領略下異國建築,不過既然王嶽說了,他也表示讚同。


    “我們的談判並沒有取得滿意的結果,我對繼續談判的興趣也不大了,希望你們能把握住最後的機會吧!”


    朱厚熜和王嶽在羅馬城外,建立起軍營。


    多達八千名大明精兵,保護著他們的安全,確保萬無一失。


    而與其同時,蓋葉爾的革命武裝也到了羅馬城外,還有來自埃及等地的複仇大軍,以及阿比西尼亞的傭兵。


    足有十萬人,陳兵城外,而城裏的人們加起來,還不足十萬人。


    保羅三世和所有的紅衣主教們,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羅馬並非沒有陷落過,教廷上下都是老油條,他們有自己的應對策略。


    一般情況下,歐洲的君主不會冒犯他們。


    即便有人動手,大概率也不會大肆屠戮,這就是教廷的超然地位。


    若是外族入寇,比如奧斯曼土耳其那種。他們也就隻有拚死作戰一條路,畢竟沒人相信奧斯曼人會放過他們,


    可大明卻是例外,他們和教廷沒有默契,但是他們又不像奧斯曼那樣不共戴天,鬼知道他們會幹什麽?


    羅馬教廷,在明皇的腳下,瑟瑟發抖。


    “陛下,我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蓋葉爾老當益壯,對著朱厚熜朗聲道。


    朱厚熜臉上含笑,示意他坐下來。


    “行動當然不會放棄。隻是到了歐洲,朕和太師一直試圖研究明白歐洲的社會結構,弄清楚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事情原委,真正知己知彼,對症下藥。”


    王嶽笑著點頭,歐洲曾經也出現過不少強悍的帝國,但是無一例外,這些帝國都會走向衰亡,甚至銷聲匿跡,和東方的長盛不衰形成鮮明的對比。


    到底是東方優越在哪裏?


    又或者說,西方哪裏出了問題呢?


    作為一個誌在全球的人來說,不能不弄清楚其中的緣由。


    就拿西方最津津樂道的羅馬帝國來說,這個國家是怎麽實現對地方的掌控呢?


    他們本身的力量並不足以碾壓一切,因此每征服一地,就要拉攏當地貴族,給予他們公民身份,讓這些貴族提供稅收和兵源,協助羅馬,繼續征服其他地方。


    在長期的征戰過程中,羅馬也形成了龐大的軍事貴族集團。


    用軍功換封地,地方貴族,部落酋長……這些勢力,彼此交錯,盤根錯節,湊在了一起。


    其實直到這一刻,羅馬的崛起跟中原的早期王朝還是很相似的,軍功貴族也是曆代都存在的。


    但是接下來的發展,就不一樣了。


    各種貴族彼此聯姻,縱橫捭闔,形成了一張綿密的大網。


    譬如說,某個小地主,他有五百畝土地,每年收租上來,要交給當地貴族一份。當地貴族得到糧食之後,要給上麵的貴族一份。


    上麵的貴族要給地區的大貴族一份,而這個大貴族,又牽連著羅馬的頂層大人物……無數這樣的利益鏈條,錯綜複雜,交織成網,密不透風。


    不管是哪裏的貴族,兼並土地,占有更多的財產都是本能。


    而在任何地方,土地都是有限的,人地矛盾都顯而易見。


    假如你是羅馬的統治者,你想動土地,哪怕你隻是想改變五百畝田的歸屬,你就要麵對一連串貴族的反對。


    而同樣的地主不計其數,他們出於保護自身利益的需要,全都會用各種辦法,阻撓抵製。


    所以說,你看到的隻是一片葉子,但背後藏著一片森林。


    而這樣長久發展下去,必然是地方勢力做大,漸漸脫離控製,形成割據。


    如果想要改變,加強掌控力度,很有可能就會出現敵在本能寺的下場,被從上到下的貴族,一起幹掉。


    這也就是羅馬,甚至是日本,印度等國,在古代實現統一之後,都陷入長時間的分裂,甚至幹脆就變成了幾十個國家,再也沒法統一起來的原因。


    有人或許要說了,這些問題在東方也有啊,甚至有些時期還非常突出。


    沒錯,的確如此,但是東方的基因多了一樣東西,那就是對貴族的製約。


    從秦始皇開始,推行郡縣製,漢代則是出現了布衣卿相的局麵。


    但是從東漢之後,世家大族崛起,這些人把持朝廷,掌控地方,形成了頑固的利益集團……看起來是不是有點像羅馬帝國的後期?


    別忙,羅馬亡於蠻族之手,南北朝也有胡人亂華。


    是不是挺相似的!


    假如就此走下去,東方是不是也會變得滿地貴族,地方割據?並且碎裂成幾十個國家?


    很顯然,曆史的結果告訴我們,並沒有這麽樣做。


    畢竟東方的割據力量遠不如西方貴族那麽頑固。而且東方的統治者也找到了比按照軍功授爵更穩妥的辦法,那就是科舉製,考試選官!


    因為科舉製的存在,保證了哪怕是和平時期,社會階層也是流動的,文官體係的完善,杜絕了地方勢力尾大不掉的可能。


    別說長時間分裂,自從兩宋之後,就連藩鎮都很難孕育了。


    其實各國的發展,真的沒有那麽大的差別,往往就是一個選擇差別,在千百年之後,產生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王嶽、朱厚熜。還有蓋葉爾聊這個,自然不是為了找什麽優越感,而是要點明白一點。西方的地方勢力格外頑固。


    在一塊土地上,盤踞的貴族數量之多,背景之複雜,幾乎沒人能弄得清楚。


    你以為這塊土地甲在耕種,實則是替乙在幹活,你以為乙能說了算,他背後還有丁……比這種無限套娃還可怕的是你選一個看似無關的人,去解決土地的問題,結果他就是這個鏈條上的一員。


    這還怎麽改變?


    所以歐洲的統治者很聰明對地方勢力妥協了,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就是這種無奈的歎息。


    “陛下,能以無上偉力,打破這些枷鎖的,隻有陛下了!”


    蓋葉爾興奮地揮起手臂,沒錯,從東方來的皇帝,的確跟這些亂七八糟的勢力沒有任何關係,他可以毫不客氣,放手施為。


    既然是這樣,那還等什麽!


    “立刻傳朕旨意,派遣人馬保駕護航,落實授田令,無條件執行耕者有其田!”


    蓋葉爾激動地熱淚盈眶,終於等到了這一刻。


    當初他們帶領著農民,在德國南部起義,為的就是推翻教士和貴族,減輕苛捐雜稅……但是別忘了,真正的大頭兒還不是苛捐雜稅,而是田租!


    一畝地的稅有多少?


    什一稅,不過是百分之十!


    那地租呢?


    是三成,五成,還是七成?


    是時候了,該把土地交給真正的主人了!


    一場狂風暴雨,從意大利的中南部刮了起來。


    為什麽說均田是個屢試不爽的大殺器,道理也很明白。均田的背後是財富的平均分配,而追求平均是人的天性。


    有誰天生甘心被人踩在腳下嗎?


    沒有的!


    故此這一場旋風來得格外猛烈。


    曾幾何時,法國北部也出現過,如今在羅馬,在歐洲的心髒也出現了,影響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千百年沒有土地的底層百姓,第一次真正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


    幾乎所有的農業區都陷入了狂歡。


    平分的不光是農田,也包括城裏的房舍。


    貴族的財富被剝奪,幾代人,時機代人霸占的土地被拿走了。


    有些人甚至坐擁好幾條街道,上麵的住戶和商人,全都要給他們送租金,這群人是地地道道的食利者。


    他們隻是投胎比較幸運,能擁有前人留下的財富,坐享其成。


    但是他們不這麽看,他們覺得自己生來就與眾不同,十分高貴,理所當然享有現在一切,他們是幾代貴族澆灌出來的極品。


    可惜,在明軍的眼裏,他們都是蠻夷,地地道道的蠻夷,沒有什麽話講,直接剝奪,有人敢反抗,就立刻處置。


    事實上不用他們動手,那些底層的人很樂意把貴族們送上斷頭台。


    有些繁忙的斷頭台,每天要接十幾個犯人,從早到晚,都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山唿海嘯,歡慶這些貴族的覆滅。


    其實除了貴族之外,那些教士也沒有逃脫。


    屬於教堂的產業被拿走了,那些用金銀珠寶做成的器皿被沒收,金銀重熔,鑄成了新的貨幣,幣值和大明銀元一般不二。


    “偉大的明皇陛下,求您停下來吧!歐洲的文明正在摧毀,一切都變得混亂起來,上帝的選民在哭泣,魔鬼在橫行……偉大仁慈的明皇陛下,現在隻有您,能拯救哭泣的歐羅巴了!”


    蒼老的保羅三世突然艱難跪倒,匍匐在大明皇帝麵前。


    朱厚熜笑容可掬,“保羅三世閣下,這怪不得朕,其實是你們的錯!”


    蒼老的教皇都傻了,我們有什麽錯?


    “假如你們能勇敢死去,玉石俱焚。讓朕知難而退,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但是朕觀察之後,發現你們即便相信上帝,信仰堅定,卻也不願意丟掉性命。說實話,和我們大明的那些士大夫,真沒什麽區別!”


    “當年朕還是個少年,光靠著一個人,就把士大夫們殺得七零八落,好不痛快,朕是這方麵的高手了。你如何能讓朕放過你們啊?”


    保羅三世的老臉慘白慘白的。


    正在這時候,蓋葉爾衝了進來。


    “陛下,現在有一件急事,那就是聖彼得大教堂要怎麽處置?有些人希望把教堂也分掉,但是這麽好的建築,要分給誰,大家拿不定主意。”


    居然要分掉聖彼得大教堂,保羅三世驚駭莫名,瞪圓了眼睛。


    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王嶽笑了,“當然不能分了,這可是貨真價實的藝術品啊!”


    一句話,讓保羅三世略感欣慰,好在這位太師大人還是知道輕重的。


    “不過也不能放在那裏,置之不理。我給你出個主意吧,把教堂改成博物館,專門展覽教廷這些年的罪惡……比如靠著贖罪券斂財啊,比如用火刑燒死善良的人們,還有那些貴族的刑具,盤剝農民的田契,殘酷的法令,以及一切能證明他們罪惡的東西,全都放進去,讓後人明白,我們做的是一件偉大的事業!一件徹底改變歐洲曆史的事情!”


    蓋葉爾連連點頭,恨不得把王嶽說得每一句話都記下來。至於蒼老的保羅三世,他大唿一聲,直接昏死過去。侍衛好不憐憫,抬著他前往了一處軍營,不隻是他,還有那些高級的神職人員,都被送了過去,還有更悲慘的事情等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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