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太後,事情大略就是如此,還請太後寬宥。”


    楊博跪在了蔣氏麵前,將事情說了一遍,無非是說那兩句詩是從王嶽那裏聽來的,而王嶽則是從唐寅那裏聽到的。以唐寅的才情,寫出這樣的句子,半點不奇怪。


    至於為什麽隻有兩句,沒有接下來的,那是唐寅在中狀元,入朝為官之後,恥於寫詩,他一心要造福一方,不希望以才子麵目示人……事實上,哪怕是祝枝山等人替唐寅撰寫墓誌銘的時候,也可以淡化了才子的經曆,轉而著墨在救濟流民百姓,不辭勞苦,大力興學上麵,都在肯定他的政治成就。


    那些優美深邃,讓人迷戀的詩句,未必是他們的真正所想,能當諸葛亮,誰又願意當李太白呢!


    蔣氏微微歎口氣,“哀家知道了,隻是哀家那個幹女兒跟你是以詩定情,如今又請求哀家賜婚,結果出了差錯,你讓哀家如何收場啊?”


    楊博遲疑,話勁兒不好說啊!


    他求助似的看著師父。


    王嶽一笑,“太後,臣覺得楊博青年才俊,人品學識都是頂好的,安塔倫別吉能跟他成親,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是太後同意,就不如讓楊博去跟她好好談談,我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


    是這樣啊?


    蔣氏輕笑,這個小富貴啊,還是挺自負的,不過事情能成,自然是最好。


    “既然你說了,哀家就同意了。”


    楊博連忙磕頭拜謝,不就是蒙古的小丫頭嗎?有什麽了不起啊!他哥都投降了,要是還擺弄不了她,簡直給師門丟人。


    瞧著吧,看我如何大獲全勝,馴服這丫頭的!


    他滿懷信心下去了。


    隻剩下蔣氏和王嶽,蔣太後也就不端著了。


    “小富貴啊,你瞧瞧,你徒弟都有媳婦了,你還一個人,這是無論如何也行不通的,哀家一直在挑選……這個幹女兒,哀家意願不大,她看上了楊博,也是正好。至於周王小女,哀家想過,畢竟是朱家人,身份還是夠的。可這丫頭太年輕,不太懂事,哀家要給你挑個賢內助才是!”


    蔣氏歎道:“看來看去,還是孫交孫老大人的幼女最合適,那丫頭沉穩,長得也好,年紀跟你也差不多,如果你沒有說的,就這麽辦了吧!”


    王嶽心中苦笑,到底你還是來了。


    “太後,孫,孫老大人似乎,似乎跟一個案子有牽連啊!”王嶽頓了頓,“臣害怕因私廢公,還請太後明鑒。”


    蔣氏吃了一驚。


    “你是說孫交是個大貪官了?”


    “還在調查,不過似乎難逃幹係。”


    蔣氏沉吟了。


    這個女孩是她看好的,但若是孫交牽連到大案裏麵,那也不合適。


    蔣氏沉吟片刻,“去,把孫姑娘請過來。”


    不多時,一位年輕秀麗的女子飄然而至。她的裝束淡雅到了極點,沒有任何多餘的配飾,可越是如此,就越顯得她清麗脫俗,仿佛不是這世上的人相仿!


    仙女下凡,降臨洛水,化為神明,大約就是這個意思吧!


    哪怕王嶽,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美女!


    不過我王富貴可是高尚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又豈會因為美色在前,就忘了正事!


    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王嶽板著不說話。


    蔣太後微微沉吟,“丫頭,哀家叫你過來,是想問一件事,你,你知道令尊的事情嗎?”


    出乎預料,這位孫姑娘沒有遲疑慌亂,也沒有不解迷茫,而是低聲道:“知道?”


    “知道?”蔣太後很驚訝,“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父親這些年一直惶惶不安,一直想要找到辦法,保持晚節。”


    蔣氏沉著臉,怒道:“那他又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可知道?”


    “是……是兩百萬石糧食。”


    “哦!”蔣氏頗為驚訝,忍不住看向了王嶽,而此刻的王嶽竟然也臉色嚴肅起來。這個丫頭還真不是外表漂亮那麽簡單啊!


    “戶部虧空二百萬石糧食,都是在孫大人的任內的。”王嶽點了出來,同時目視著女人。


    “是的……這些糧食是用來填補湖廣巡撫任內的虧空。”


    “湖廣巡撫任內,又怎麽會有虧空?”王嶽追問。


    “是……是為了給江西調撥糧食。”


    “江西?”王嶽遲疑了。


    “太後,王大人,小女子不敢妄言,這事情的確內中有隱情。可以將家父叫來,一問便知。”


    ……


    孫交白發蒼蒼,坐在了王嶽的對麵,他輕歎口氣,“老夫本想瞞著,卻不提防,讓這個丫頭給泄露出來,真是女生外向,不可靠啊!”


    王嶽冷笑,“孫老大人,莫非你覺得朝廷上下,盡是無用的廢物,連這點事情都查不出來嗎?”


    孫交臉色愈發蒼白,終於歎口氣,“撫遠伯,老夫就如實說了,當年我在湖廣巡撫任上,接到了命令,要調撥湖廣的一百萬石糧食,另外還有一百萬石蜀地的糧食,送去江西。”


    “誰的命令?以什麽名義?”


    “這個……是內閣的密令,以救災的名義,隻是當時江西並沒有遭災。”


    王嶽微微頷首,“當時是哪一年?”


    “是……正德十四年!”


    “寧王叛亂那一年?”


    孫交頓了頓,終於點頭承認了。


    “這麽說你是跟寧王叛亂,還有牽連了?”


    “沒有!絕對沒有!”


    孫交連忙否認,隨即他又歎了口氣,整個人都很無奈糾結……王嶽沒有多說什麽,而是任由時間流逝,在經過了差不多一刻鍾的沉默,孫交終於開口了。


    “王大人,其實我們都知道,寧王遲早要叛亂的。”


    這一句話,讓人著實有些驚訝,寧王叛亂不是突然冒出來的嗎?難道還給他準備了很長時間?


    大明的文武官員,到底在幹什麽呢?


    就沒有人提醒皇帝,采取行動?


    事實上江西巡撫孫燧曾經前後七次上書,江西,應天等地的官員,也不斷上奏,說是寧王有謀反之心,奈何這些奏疏全都落空,根本沒人在乎。


    而寧王卻利用這段時間,不斷收買爪牙,擴充護衛,尋找謀士,為了謀反作亂,積蓄實力。


    就在寧王叛亂的幾個月之前,江西巡撫孫燧借助進京陛見的機會,把事情捅了出來,讓內閣不得不麵對。


    而這時候,首輔楊廷和的舉動就頗為讓人迷惑了。


    他此前已經把主張處理寧王的大學士費宏趕出了內閣。


    麵對孫燧的告發,他卻建議朱厚照,要等待寧王反情暴露,公開叛亂,像當年宣宗皇帝對付漢王一樣,名正言順討伐。


    素來精明的楊廷和,居然提出了這麽個聰明得一塌糊塗的主意,還真是讓人歎為觀止,驚掉下巴。


    毫不客氣說,但是朝野上下,誰都知道寧王必反,唯獨楊廷和,毫無作為,坐視寧王叛亂。


    倒是時任兵部尚書的王瓊,派遣了還名聲不顯的王陽明去了江西,而事實也證明,就是靠著這一招妙棋,才算平定了寧王叛亂,沒有釀成大禍。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沒有陽明公出手,寧王或許就會占據應天,對吧?”


    孫交深深吸口氣,“撫遠伯,別人不說,就拿老夫來講,我是絕對不相信寧王能成事的!”


    “可是你給了他糧食?”


    “沒有!”孫交道:“老夫的確是接到了命令,但是我故意在運糧的時候,用了手腳,沒有征調足夠的民夫,而且暗中調集了幾艘壞掉的船隻,這一批糧食並沒有運去江西,也沒有落到寧王的手上。”


    “這還是你的自說自話!你有什麽證據?”


    “有!”孫交道:“我給王守仁的人馬送去了十萬石糧食,你可以去問他!”


    王嶽輕笑,“孫大人,萬一陽明公不願意給你作證呢?你,你還想說什麽?”


    孫交臉色鐵青,低吼道:“他,他是當世聖賢,不能這麽幹的!不能!”


    王嶽輕笑,“孫大人,你這麽要求別人,卻對自己不聞不問,聽之任之……你也未免太表裏不一吧?”


    “這……”


    孫交越發尷尬,“撫遠伯,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當年寧王叛亂,楊廷和難辭其咎,假如寧王勢大,或許,或許江山會落到他的手上……隻是,隻是這些跟老夫沒關係啊!老夫和他不一樣的,老夫是幫了王守仁的!老夫無愧於心!”


    “那你這些年都在怕什麽?楊廷和已經死了好幾年,他的黨羽也差不多了,難道還有人會威脅到你?”


    孫交被逼無奈,隻好以手指沾著茶水,寫了個“益”字,而後低聲道:“還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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