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頭彈劾皇帝,不算新鮮事,可彈劾太後,卻是大新聞了。而且這又不是三年前,朱厚熜早就坐穩了龍椅,一言九鼎。


    就算為了孝道,也不能放過他了哈太後的賊!


    哪怕貴為閣老也不行!


    “母後,費宏和石珤狗膽包天,孩兒這就降旨,嚴懲不貸,給您老人家出氣!”


    “別!”


    蔣太後攔住了兒子,“哀家不過是個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更不懂軍國大事,若是因為哀家的緣由,就冤枉了兩位重臣,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哀家,說哀家不懂事!”


    朱厚熜能聽不出老娘的憤怒嗎!您就別客氣了,反正這倆老貨也不招人稀罕,趁機罷免了他們更好!


    “母後……”


    “別說了!”蔣太後厲聲道:“既然人家彈劾了,就把他們叫來,當麵說清楚,假如真是哀家錯了,那哀家就認了,咱們皇家的人,不能不懂規矩。哀家不能帶頭違反國法……就這麽辦吧!”


    老太後態度堅決,不容反駁,朱厚熜簡直哭了。


    事情弄到現在,最難的就是他了。


    一邊是朝中重臣,一邊是他的親娘,若是老娘有理,那還好辦,萬一兩位閣老說得對,為了太後的麵子,又不能不處罰……那時候丟人的可是他朱皇帝。


    這事該怪誰啊?


    朱厚熜一下子就想到了王嶽!


    又是這個該死的小富貴!


    你就不能少給我惹點麻煩?


    楊博那是王嶽的徒弟,是他派去收服朵顏三衛的。


    薊鎮鐵礦是王嶽發現的,也是他堅持要開采的。


    至於蔣太後,那就更不用說了,這年頭能從太後手裏忽悠出錢的,不是朱厚熜,而是他王富貴!


    一切都是這小子幹的,結果朕要是落個罵名,非把他的皮扒了不可!


    “黃錦,你趕快去,去把王嶽給我叫來!”


    ……


    “富貴哥,富貴哥!”


    黃錦撅著屁股,衝到了王嶽的書房,氣喘籲籲,變顏變色。小胖子可擔心壞了,他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然後不無擔憂道:“富貴哥,我琢磨著,那倆老東西也未必知道,薊鎮鐵礦背後是太後,要不幹脆讓他們倆認罪算了。咱高抬貴手,給他們一條活路。讓他們也投鼠忌器,不敢損害太後名聲……我,我真怕你說不過他們啊!”


    王嶽看得出來,黃錦是真心替他擔憂,因此忍不住拍了拍黃錦的肩頭。


    “沒事的,既然我敢鼓動太後幹這件事情,我就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什麽問題都沒有。費宏和石珤,他們不是我的對手,咱們根本不用著急,且看他們表演就是!”


    王嶽信心滿滿,黃錦總算鬆了口氣。


    以往黃錦就很信任王嶽的能力,經過獨山堡一戰之後,這種信任已經變成了盲目迷信……誰說富貴哥不行,黃錦都跟他急!


    “這麽說那倆老家夥要倒黴了?我可真想瞧瞧啊!”


    ……


    “完了!真的完了!”


    石珤一聲哀歎,險些死過去。


    他們拿楊博的舉動說事,固然有一些看法的不同,可也是為了緩和變法派的勢頭,轉移一下朝堂的注意力。


    不然張璁等人,步步緊逼,真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隻是他們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事竟然牽連到了太後……說句實話,就算朱厚熜是楊博的後台,都要比太後好一萬倍。


    得罪皇帝不一定死,但是得罪太後,那可是絕沒有好下場。


    有理也是沒理!


    這可怎麽辦吧?


    “石閣老,我覺得咱們該挺直腰板,據理力爭。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咱們不是讓是非顛倒,不能讓大明沒了對錯!既然進入內閣,在百官眼中,我們儼然宰相,要是連這點擔當都沒有,豈不是讓人恥笑,留下千古罵名!”


    石珤勉強點頭,“費閣老,你說的都對,我問你,按照你說的辦,咱們就能活了?”


    費宏深深吸口氣,然後目視前方,淡淡道:“不能!但是我們可以死得比較有尊嚴!”


    兩位懷著死誌的閣老,出現在了禦前,他們給朱厚熜施禮之後,就垂手侍立。


    他們眼觀鼻,鼻觀口,目不斜視,威嚴如廟裏的塑像……朱厚熜卻是氣不打一處來,要說王嶽是壞事之源,那麽這倆就是引爆事情的罪魁禍首。


    這就好比有人往牛糞上插了個炮仗,聰明人都躲得遠遠的,偏偏這兩位大學士看不見,非要點著了,這迴好了,弄得哪都是了,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弄這麽兩個東西入閣?


    朱厚熜恨不得給自己兩個嘴巴子。


    “費閣老,石閣老!你們對如何處置朵顏三衛,是很有意見啊?”


    皇帝聲音冰冷,透著怒氣。


    來了!


    兩個人都商量好了,既然想死的比較有尊嚴,那就不能慫!


    石珤竟然率先站出來,慷慨陳詞。


    “啟奏陛下,朵顏三衛,在洪武二十二年,便已經歸附大明。太祖爺以他們鎮守邊塞。在靖難之役中,太宗皇帝以朵顏三衛,南下討逆,奪取金陵。而事後朵顏三衛野性難馴,不但勾結韃靼和瓦剌,還時常入寇,劫掠九邊,罪孽深重。老臣以為,以太祖和太宗之英明神武,尚且不能懾服三衛。現在引狼入室,隻會弄巧成拙,還請陛下明鑒!”


    石珤一上來就抬出了朱元璋和朱棣,好像兩座大山,直接壓了過來。


    哪怕是朱厚熜,也不敢直接反駁,他的臉更黑了。


    這時候費宏也開口了。


    “啟奏陛下,自古以來,對付蠻夷,無非戰和兩條路,通常是征討之後,收服內附。比如西漢趙充國,平定了氐和羌,把他們遷居涼州,後來又進一步遷居關中,結果西晉國勢衰落,這兩族就跟同樣內遷的匈奴,鮮卑,羯,一起作亂,為禍華夏。”


    朱厚熜麵色凝重,“費閣老所說,就是五胡亂華吧?”


    費宏忙道:“陛下聖明……到了盛唐,同樣接納不少蠻夷內附,唐太宗對胡漢愛之如一,結果一場安史之亂,大唐江山幾乎傾頽。以漢唐之強,接納蠻夷內附,尚且遺禍無窮,臣,臣著實想不通,為什麽要招募朵顏三衛內附?這不是養虎為患嗎?”


    先是兩位祖宗,接著又把漢唐故事拿了出來,朱厚熜都覺得有點道理了。


    “兩個閣老,你們侃侃而談,朕反而要問你們,什麽辦法都不行,到底要如何對付韃子?”


    石珤和費宏互相看了眼,心說講道理還真對了,隻要陛下無話可說,不管怎麽處置,他們都沒有輸得太慘。


    “啟奏陛下,老臣以為效仿太宗皇帝即可。”


    “哦?怎麽說?”


    “陛下,老臣以為,首先應該嚴守長城一線,不許韃子內附,不能給他們越過長城的機會。其次,朝廷財力兵力充足的時候,就北上犁廷,掃蕩草原,盡量減丁,驅逐韃子。就想太宗皇帝五次遠征一般。”


    “若是國力不濟,那就死守長城,堅壁清野……總而言之,絕不可以讓韃子內附,更不可異想天開,利用韃子開礦。”石珤信誓旦旦。


    費宏也跟著道:“陛下,利用韃子開礦,或許暫時有些好處,可他們桀驁不馴,早晚必成禍患。老臣以為,絕不可以貪圖一時的蠅頭小利啊!”


    兩位閣老說完,一起跪倒,匍匐麵前。


    朱厚熜愣住了,一抬頭,發現老娘已經從屏風後麵轉出來了。老太後眉頭緊皺,若有所思……莫非說他們講得的確有理?是自己錯了?


    “母後,要不這樣,把王嶽叫來,看看他有什麽高論?”


    蔣太後頷首,“嗯,兩位閣老也是老誠謀國,都起來吧!”


    費宏和石珤鬆了口氣,看蔣太後的意思,多辦不會偏袒王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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