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順之等人大喜,依托堡壘,在韃子攻擊階段,無一人受傷,隻有在追擊中,有兩個士兵崴了腳,一個士兵被散落的兵器,劃傷了胳膊,更無一人死亡。


    反觀韃子呢,遍地屍體,狼狽逃竄,還被俘虜了好幾十人,到了這一步,簡直不算大捷都不行了。


    而且王嶽這一套的防禦手法,被證明絕對有效,這更是一喜……所以他們一麵打掃戰場,一麵等著提督大人的嘉獎。


    等到了下午時分,王嶽的確來了,隻不過咱們的提督大人沒有半點喜悅,反而是一張黑臉,簡直跟包拯附體了似的。


    “大人,此戰大捷,是不是要向天子呈報?”唐順之試著問道。


    王嶽怒火中燒,就想罵人,可話到了舌尖兒,還是忍不住了。


    優雅,一定要優雅!


    “老子給鳳凰下的圈套,就套了隻野雞啊!”


    好吧,這話談不上優雅,但卻是一語道破,讓唐順之為之一振。


    他終於明白,問題出在哪了。


    王嶽精心構築的陷阱,是為了套韃靼的主力,想要重創蒙古人,可現在呢?算是重創嗎?好像離著很遠啊!


    這時候李春額頭冒汗,躬身道:“大人,卑職剛剛問過了俘虜,這些人都是朵顏三衛的蒙古騎兵,並非是韃靼的主力兵馬……卑職有罪!”


    唐順之也隻有跟著請罪,可要說從心裏講,唐順之還是不服氣的。的確王嶽的籌算失敗了……當問題是深更半夜,韃子來偷襲,他們能不戰嗎?


    誰知道他們是朵顏三衛啊?


    這是想不到的事情,隻能說老天爺不都是站在王嶽這邊。


    棱堡的秘密已經暴露,新軍的火器也讓人知道了威力。


    再繼續下去,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大人,這就是天意,要讓卑職說,不如索性堂堂正正,跟韃子交戰,我相信弟兄們絕對能贏!”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戰鬥,唐順之倒是來了鬥誌。


    可王嶽卻不這麽樂觀。


    事情根本不會這麽簡單的,要知道當年朱棣費盡心思,也沒有抓到韃子的蹤影,如果對方存了心想跑,那是追不上的。


    而且裝備火器的新軍,戰鬥力可以,但機動性不行。


    王嶽迫切需要,一場大勝,說服整個朝廷,給新軍投入更多的資源,甚至在其他各鎮,也落實在薊鎮的策略。


    可若是沒有勝利,如何能服人?


    且不說朝中諸公,就連朱厚熜都未必鼎力支持。


    可以說王嶽麵對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這算什麽啊?


    打勝了反而成了罪過?


    唐順之無奈歎息,“還想著建功封侯,沒想到第一次出戰就遇到了這樣的事情,我怎麽這麽倒黴!”


    “等會兒!”


    王嶽突然擺手,“你說什麽?”


    “我,我沒說……”


    “不對!”王嶽突然笑了,“你說建功封侯?對吧?”


    唐順之無奈,“大人,卑職看起來是沒希望了。”


    王嶽大搖其頭,以手扶額,哈哈大笑,“誰說沒希望的!這一次就是好機會!給我立刻寫捷報,再寫,再寫上請求封爵的意思!”


    “啊!”唐順之大驚,“卑職還遠遠不夠啊!”


    “呸!誰說你了!是給我請旨封爵!這功勞是我的!”


    你的?


    唐順之翻白眼了,大人啊,咱們倆年紀差不多,可論起這臉皮厚度,十個我也不如你啊!


    就算你的確修築棱堡有功,也的確打了個勝仗……剛剛你還懊惱悲憤,怎麽一轉眼,就要上書請功,還要給自己封爵,你這變臉的技術,也太好了吧!


    唐順之發傻,其他人也迷惑不解,王嶽卻不管他們了,而是親自動筆,咬牙切齒,抓耳撓腮,想著怎麽誇自己。


    不得不說,對於一個謙虛內向的人,寫這種東西,實在是巨大的挑戰,可不寫又不行,王嶽隻能獨自扛起痛苦了。


    當他都寫了三分之一,張經哈哈大笑,湊了過來。


    “大人,這主意都讓你想絕了!交給卑職吧,我給你寫!”


    張經搶過了筆墨,把王嶽前麵寫的便秘一般的文字,都給劃了。


    作為進士出身的人,寫這種東西,實在是小菜一碟,就在張經龍飛鳳舞的時候,鄭若曾也隱隱有了思路,他忍不住搖頭感歎。


    “大人啊,也隻有聖眷如你,才敢這麽折騰啊!”


    王嶽翹著二郎腿,“我這點聖眷也不夠用,我還要給太後寫封信,請她老人家幫忙才行。”


    話說到了這裏,唐順之實在是忍不住了,“大人,你們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麽啊?我怎麽一點都不明白啊!”


    在這個時候,才華顯然不夠用了,需要考驗的是肚子裏的壞水。


    王嶽之所以製定這個計劃,就是篤定了朝堂有太多的混蛋,他們會假手韃子,消滅王嶽。


    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一場戰鬥下來,證明王嶽不是吹牛,至少不是吹得那麽離譜……朝中的那些人,未必會發動。


    而且韃子也未必願意硬碰硬。


    他們會選擇默認王嶽的勝利。


    偏偏這種默認,是王嶽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的。


    他的文章做不下去了!


    那該怎麽辦?


    說穿了,方法也不難,就是繼續吹牛皮,繼續誇大戰功,繼續卯足了勁頭兒拉仇恨。


    試想一下,那些恨王嶽入骨的人,他們發現王嶽竟然封爵了,他們會怎麽辦?


    而且韃子也不會罷休的。


    不管怎麽說,王嶽都是越過了長城,等於到了他們家,隨地大小便。


    偏偏還封了爵位,豈不是鼓勵明軍,都要出長城嗎?


    顯然,這也觸碰到了韃子的底限,


    你們最好都發狂,都承受不住,內外勾結,一起動手……就讓老子準備的大坑,把你們都埋葬了!


    說穿了,這一招就跟拓土五裏一樣。


    思路如出一轍,可問題是人家皇帝陛下,能陪著你繼續鬧嗎?


    拓土五裏,已經讓朱厚熜成了笑話。


    如果隨便給王嶽封爵,那幾乎坐實了不分好歹,寵信佞臣的昏君形象啊!


    朱厚熜能拚著一張臉,幹這種事情嗎?


    更何況這一切還都是王嶽的推測,鬼知道朝中會不會有人勾結韃子,韃子有會不會輕易上當?


    假如這些都沒有,那可就成了千古笑柄了。


    賭注實在是有點大啊!


    “大人,您有十足的把握嗎?”張經寫完了捷報,卻也發愁了,“大人,萬一陛下沒有封爵,萬一朝野沒有震動,那,那該怎麽收場啊?”


    王嶽哼了一聲,“還能怎麽收場?大不了我關起門,專心當佞臣唄!反正這麽多年,我就沒做過虧本的生意。棱堡我不惜血本修了,陷阱也準備好了,想讓我賠錢,那是絕不可能!”


    “立刻上書!讓陛下給我封爵!”王嶽幾乎用吼的。


    真是豪橫啊!


    張經甚至覺得,假如朱厚熜答應了王嶽扯淡一般的要求,大明的皇帝基本上就姓王了。


    事情瞬間升華到誰是天下之主的高度。


    就連張經這些心腹都不敢確定,王嶽能賭贏!


    “哀家還當什麽事呢!不就是個爵位嗎?你給小富貴封個世襲罔替的國公,又能怎麽樣?”


    老太後一句話,就把朱厚熜雷得天旋地轉,天昏地暗……他甚至覺得,王嶽有沒有可能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母後,這不妥吧?”


    “有什麽不妥的?小富貴輔佐你幹了多少大事!沒有他,你會這麽容易鬥垮了楊廷和嗎?沒有他,你能填滿國庫嗎?沒有他,又哪來的新軍?就算沒有這次大捷,你給他個爵位,又能怎麽樣?”


    蔣氏抓著朱厚熜的胳膊,動情道:“皇兒啊,咱們不能讓人說小氣摳門啊!”


    朱厚熜完全被老娘說服了。


    沒錯,朕該獎賞功臣!


    可是當蔣氏走了,朱厚熜才意識到,這不是獎勵功臣這麽簡單,而是跟王嶽一起挖坑騙人啊!


    朕這個皇帝,不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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