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嶽和朱厚熜都不是感情外露的人,王嶽是因為身份特殊,看誰都帶著濾鏡,而朱厚熜則純粹是多疑使然。


    隻是堆滿了情緒的堰塞湖,是持續不了多久的,出現個缺口,奔湧而出,沛然如江河而下,再正常不過了,隻需要一個合適的契機。


    而今天就是,朱厚熜拉著王嶽,他們沒有準備酒,而是準備了一壺濃茶,朱厚熜親自給王嶽倒了一杯。


    “不用說謝恩,咱們就簡單聊聊。”


    朱厚熜輕歎口氣,“小富貴,你說到了現在,咱們兩個,最重要的是什麽?”


    王嶽沒有遲疑,吐出了兩個苦澀的字:“活著!”


    朱厚熜深以為然,又補充道:“還要活得好!活得有模有樣,有滋有味。我們不能當稀裏糊塗丟了性命的倒黴蛋,我們要勝過這個該死的世道!”


    朱厚熜語調激昂,用力頓手裏的茶杯,茶水都濺到了龍袍的袖子上。


    “小富貴,你說要做到這些,我們該怎麽辦?”


    “牢牢掌握軍權!”王嶽又一次給出了朱厚熜想要的答案,君臣兩個的默契顯然是滿分的。


    朱厚熜欣然微笑,他想起了當初,剛剛登基沒幾個月,韃子入寇,當時朱厚熜怕極了,在王嶽的鼓動之下,他去了軍營,親手給士兵發軍餉,聽著士兵喊吃朱皇帝的飯,為陛下效命的口號,朱厚熜平靜了下來。


    從那一刻開始,朱厚熜就明白一個簡單的道理,隻有掌握軍權,才有一切。


    放眼四顧,掌握軍權很容易嗎?


    就拿京營來說,勳貴盤根錯節,至於九邊人馬,則是世襲武夫的天下……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強大的山西官員,還有鎮守太監……


    當初朱厚照就是拉攏邊軍,重用宦官,壓製在京的文臣勳貴力量。


    從他的結果來看,這條路不好走……更加淒慘的是朱厚熜和王嶽想走這條路都走不通,他們倆勢單力薄,沒有絲毫根基,就算人家投降過來,也未必敢用。


    他們必須有一支新軍,而這一支新軍必須和過去徹底切割,兵源不能一樣,規矩也要是新的,隻聽命他們,外人根本沒法插手……


    這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清理地方豪強,清丈田畝,重新整頓賦稅……這一切都是為了製造一個相對公平的基石,然後在這個基礎上,建立完全屬於他們的勢力。


    現在看起來,一切還算順利。


    隻不過能不能走得通,就不好說了。


    “小富貴,你那個閣老學生,成天鼓動朕,將順天的變法,推行整個大明,可他不知道,朕的旨意,除了順天,就跟廢紙一張差不多!順天這裏,文官士紳,勳貴宦官,各種力量都交織在一起,反而彼此牽製,沒法動作。而且又有京營兵馬在,也沒法撕破臉皮。若是真的推行天下,隻怕早就烽煙四起,朕這把龍椅還能不能坐穩都兩說著了。”


    盡管王嶽也很佩服革新派文官的勇氣,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認,朱厚熜的判斷是對的,他們的實力還是太弱了。


    “陛下,臣會用心練兵,加強邊防,先把薊鎮捏在手裏,然後推廣到九邊,等兵馬練出來,對內效忠陛下,作為推行新政的根基,對外開疆拓土,開創嘉靖中興!臣勢必輔佐陛下,成為比肩太宗的聖主明君!”


    朱厚熜聽著王嶽的話,頗為欣慰,他聽得出來,小富貴說的都是真心話,並沒有半點皮裏陽秋。


    說到底,最靠得住的,還是他們這一對損友啊!


    “小富貴,你別以為朕隻會說空話,這一次朕會給你最強大的支持!


    朱厚熜說完,就快步走到了桌案前麵,伸手掏出了一份文書,扔給了王嶽。


    “你瞧瞧吧!”


    王嶽接過來一看,頓時嚇了一跳。


    “陛下,這,這不是西山煤礦的股份嗎?這,這是太後的產業啊!”


    朱厚熜哈哈大笑,“太後的,就不是朕的?再說了,太後她老人家心胸大著呢!攢錢斂財沒錯,可攢錢最終是為了花!要花在刀刃上,這是她老人家親口說的。不光是西山的產業,還有外城的地產,還有皇家的火藥作坊,這些朕都給你!”


    聽到這裏,王嶽都驚得站起來了。


    這可不是開玩笑啊!


    皇家僅有的值錢產業,都讓朱厚熜交給了他,這固然是幾千萬兩的巨款,更是無價的信任!


    王嶽第一次有種恩重如山的壓迫感……


    “陛下,臣……”


    “怎麽?你還嫌不夠!那好,朕會想辦法,從漕運這邊調撥軍糧給你,再從戶部撥出一部分軍費,另外宮裏的花銷朕也削減二十萬兩,用來支持你整頓薊鎮。”


    “朕知道,這點錢還未必夠,朕答應你,可以在薊鎮之外,選擇合適的位置,設立榷場……朕知道你的本事,跟韃子做生意,你不會虧的。”


    王嶽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陛下,臣何德何能啊!”


    “別廢話!”朱厚熜又道:“朕查閱過了,當年太宗皇帝征討大漠,有不少眼線的,這些年朝廷沒出息,投奔的韃子也少,對草原大漠一無所知。朕讓陸炳挑選一批錦衣衛,暫定三個千戶所,全都聽從你的調遣。”


    “軍權,財權,用人大權,通商之權,再加上錦衣衛,朕能想到的,暫時就這麽多了,你還想要什麽,就跟朕說,除了這張龍椅,這身龍袍,你要什麽,朕給你什麽!”


    王嶽渾身震顫,臉漲得通紅。


    他不太相信有什麽君臣相得的鬼話,就連劉備托孤,不也有人懷疑他是像試探諸葛亮嗎?


    這世上最容易讓人接受的就是陰謀論,相反,越是真的東西,就越是不容易被相信……誰都會問一句,有那麽傻的人嗎?


    “王嶽,我坐在龍椅上,已經三年了,要說我積攢了什麽家底兒?這一次都押在了你的身上。對了,我已經讓羅欽順赴任天津,讓崔士林提督天津軍務。這小子是你的徒弟,他會乖乖聽話吧?”


    王嶽低聲道:“他首先是大明的臣子,若是……”


    沒等王嶽說完,就讓朱厚熜打斷。


    “那就好!”他又沉吟了一陣子,“按理說,山海關這塊,也應該換成一個合適的人員,可,可眼下實在是找不到。你自己物色吧!有了合適人選,就隻管上奏。”


    “還有什麽補充的沒有?”


    王嶽兩手一攤,“陛下已經想得非常詳細,臣唯有肝腦塗地,報答天恩。”


    朱厚熜笑了,“別說不吉利的話,走吧,太後她老人家早就忙活,非要準備一些安陸的菜肴,要讓你好好吃一頓。”


    朱厚熜拉著王嶽,兩個人到了後麵,麵見蔣氏。


    老太後滿臉笑容,“王嶽啊,陛下都跟你說了吧?”


    王嶽連忙深深一躬,“太後垂青,深恩厚意,臣感激涕零!”


    蔣太後輕笑,“不用說這些,算起來你小子和我的親兒子也差不多了。按理說,哪個當娘的,也不願意孩子上陣殺敵冒險,可換成別人,我著實放心不下。孩子,你就要多多擔待了。”


    蔣太後看了眼朱厚熜,“古人不說金台拜將嗎?這次小富貴領命整軍,你要敬他一杯!”


    朱厚熜笑道:“一杯怎麽夠!應該三杯!”


    王嶽迷迷糊糊,從宮裏被人抬迴了家。


    轉過天,朱厚熜就送來了旨意,給王嶽一個提督薊鎮軍務的頭銜。


    至此為止,所有大權,係於王嶽之手。


    真正的生殺予奪,為所欲為!


    手上有無上權柄,背後有天子全力支持。


    到了這一步,要還是不成功,自己幹脆找個臉盆,一個猛子淹死算了。


    王嶽沒有任何停留,他領命之後,直接前往了天津的新軍營地。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到了報效陛下的時候了!”


    王嶽一臉肅穆,對著在場的將士道:“盧鏜,你率領八個營的火銃手,外加兩百名騎兵,以及輜重隊伍,移駐古北口。”


    盧鏜臉漲得通紅,大人第一個點將,就是自己,如何不激動!


    “末將遵命!”


    “俞大猷!你統領剩下的十二個營火銃手,再加上一營騎兵,直接開赴薊鎮駐地三屯營!隨我接管薊鎮防務!”王嶽厲聲道。


    “遵命!”


    俞大猷聲若洪鍾,簡直盧鏜還要洪亮三分……練兵小一年,總算有了施展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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