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延汗真的死於應州之戰嗎?


    本來是討論諡號,沒想到竟然扯到了應州大捷,王嶽一副興匆匆的樣子,朱厚熜更是伸長了脖子,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


    無辜的兵部尚書王憲不得不站出來,“啟奏陛下,應州一戰,確有其事,而韃靼小王子喪命,時間也鄰近,隻是這兩件事不好聯係在一起。”轉身,用近乎教訓孫子的語氣道:“小王大人還是太年輕了,若是你對軍務有興趣,大可以到兵部,老夫那裏有詳細的軍報,可以幫助小王大人了解真相。”


    王嶽眉頭一挑,笑道:“能拜訪兵部,自然是好的。隻是我有一點不明白。縱然應州之戰戰果不大,縱然韃靼小王子沒死,可之後他就喪命了。我們為什麽不能宣稱先帝擊殺小王子呢?退一步,擊傷總行吧?沒有受傷,為什麽那麽快死了?總要有個說法吧?”


    “無論如何,也不是先帝擊殺的!小王大人,廟堂之上,不可以靠著臆測胡言亂語!”王憲怒氣難掩。


    其他幾位大臣也點頭,看向王嶽的眼神,跟看白癡一樣。


    朱厚照什麽德行,他們太清楚了,憑他也能殺死小王子,這不是扯淡嗎?


    禮部尚書毛澄更是道:“陛下,還是把大行皇帝兩號定下來吧!“


    言下之意,你王嶽就是沒事找事,節外生枝。


    朱厚熜輕咳了一聲,轉向王嶽,“諸位大人都這麽說,你有什麽想法?”


    王嶽揚起下巴,滿臉的不屑。


    “陛下,臣想不通,擊殺小王子,是揚我大明天威,鼓舞人心的大事情。且不論真假,兩件事情連得那麽近。我們就應該借題發揮,說先帝擊傷小王子,傷重不治,丟了性命!如此一來,對我大明軍民,都是巨大的鼓舞,還能沉重打擊韃靼的氣焰。我想不出否認的道理。莫非是臣太年輕了,腦子不好用,理解不了諸位大人的用意。”王嶽擰著眉頭,還不停晃頭,真是奇怪啊,見過吹噓戰績的,可沒見過隱藏起來,不敢宣傳的。


    有的人打敗了都要想盡辦法,說成勝利。


    明明打勝了,達延汗也死了,居然不敢宣傳。


    這個邏輯,王嶽實在是想不明白。


    他困惑,朱厚熜也皺眉頭。


    “諸位大人,這應州大戰,事關先帝一生功過,不能馬虎。王嶽提出來,那也是好心。朕也十分好奇,諸位能不能給我們君臣解惑?”


    朱厚熜笑得可憨厚了,隻是在幾位重臣的眼裏,怎麽看怎麽是不安好心。


    尤其是幾位尚書,他們想不通。


    朱厚照胡亂折騰,兒子沒有,命也丟了,正因為如此,皇位才落到了你的頭上。朱厚熜應該使勁往朱厚照身上潑髒水才對,不這樣,如何證明你皇位來得坦蕩,是天命所歸呢?


    群臣想不通,可首輔楊廷和不斷掃視王嶽,心中思忖,他漸漸有了一絲猜測,或許這小子就是純粹不然他們如願以償!


    想到這裏,楊廷和怒火中燒。


    他已經放水了,這一對君臣還是不知好歹,甚至想翻前朝的舊案,是覺得老夫提不動刀嗎?


    既然如此,老夫就要看看,你們有多少本事?


    “王嶽,先帝行事乖張,重武輕文,屢次領兵巡邊,勞民傷財,天怒人怨。所謂應州之戰,雙方傷損不大,你要以此宣稱擊殺小王子,豈不是貽笑大方?”


    楊廷和終於開口了,首輔大人都這麽看,其他人自然頻頻點頭,瞧見沒有,這就是閣老的高度,你小子還有什麽可說的?


    王嶽雲淡風輕,他這幾天翻找故紙堆,已經拿到了足夠的東西,至少可以說是有備而來,這還辯不過,不如死了算了,鬥什麽鬥啊!


    “諸位大人,小子查閱弘治朝邊報,當真是觸目驚心啊!”王嶽凝重道:“十八年春正月己醜,小王子諸部圍靈州,入花馬池,遂掠韋州、環縣。甲辰,小王子陷寧夏清水營。弘治十七年辛巳,癸未,火篩入大同,指揮鄭瑀力戰死。都指揮王泰禦小王子於鹽池,戰死。弘治十五年,小王子部入居河套,犯延綏神木堡。弘治十四年,小王子犯潮河川……”


    王嶽聲音不高,滔滔不斷,每念出一句話,在場的群臣臉色就黑了一分,忍不住迴憶起二十年前的舊事,被小王子支配的噩夢再度襲來。


    雖然明廷蔑稱對方為小王子,可人家實力一點也不小,堪稱也先死後,草原最大的雄主,明朝最大的邊患危機!


    小王子不斷入寇,年年劫掠,甚至一年來好幾次,九邊數千裏防線,到處都是硝煙戰火,到處都是兵戈殺戮,老百姓苦不堪言。


    這個小王子,哪來這麽大本事,能讓大明狼狽不堪呢?


    其實厲害的不是小王子,而是他的老婆,滿都海哈屯!


    一個奇女子!


    土木堡之變,弄得大明十分淒慘,而草原這邊,竟然比大明還糟糕。也先趁機想要當蒙古大汗,但是他並非黃金家族,犯了大忌。結果就是也先被部下刺殺,草原陷入了長時間的血雨腥風,瘋狂殺戮。


    不得不說,大明的運氣還真是不錯。


    英宗犯的錯誤被對手的錯誤抵消了,大明奇跡般贏得了太平安寧。


    可接下來事情就不妙了。


    草原之上,天降猛女!


    沒錯,就是滿都海哈屯。


    她曾經是滿都魯汗的妃子,在丈夫死後,為了維持黃金家族的血脈,她立了年僅七歲的達延汗為蒙古大汗,並且下嫁給達延汗。


    那一年滿都海三十二歲!


    這兩個相差足足有二十五歲的夫妻,竟然開創了蒙古中興的盛世……成婚之後,滿都海出戰之時,把年幼的丈夫塞到箭壺裏,一起衝殺征戰。


    擊敗各個對手,驅逐瓦剌,統一草原。


    達延汗在十六歲親政。


    滿都海哈屯前後給他生下了七個兒子。


    這幾個兒子都成了日後草原萬戶部落的首領,達延汗分封諸子,留下的草原格局,一直綿延到後世,比如鄂爾多斯等地名,就是他冊封的萬戶名號。


    能在草原上留下自己的痕跡,達延汗絕對是雄主!


    而統一之後的蒙古草原,再度成為了明朝的大患。


    王嶽給諸位大臣說的那些情況,還隻是冰山一角。


    從弘治十年開始,達延汗年年入寇,九邊變成了篩子,任憑人家來去自如,每年損兵折將,老百姓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弘治皇帝不斷召集內閣重臣,商討對策,死前的三個月,弘治還下詔群臣,“今生齒漸繁,而戶口、軍伍日就耗損,此皆官司撫恤無方、因仍苟且所致。其悉議弊政以聞。”


    弘治想要整頓邊務,可惜有心無力,他撒手人寰之後,還沒來得及改元,小王子再度入寇,進犯宣府,秋天又進犯甘肅。


    兩個響亮的耳光,扇在了朱厚照稚嫩的麵龐上!


    父皇屍骨未寒,而敵兵屢次寇邊,欺負大明無人。


    當時朱厚照怎麽想的,無人知道。


    唯獨從正德元年開始,以劉瑾掌司禮監,丘聚、穀大用提督東、西廠,張永督十二團營兼神機營,魏彬督三千營,各據要地,守備禦敵,訓練將士。


    王嶽不想替朱厚照吹噓什麽,但是通過整理資料,窺見了當初的情形。


    統一的蒙古草原,蒸蒸日上,不斷入寇,形成巨大的外患。


    父皇有心無力,含恨而去。


    年幼的朱厚照想要報仇,整軍經武,可惜勳貴不可用,文臣百般阻撓,甚至想剪除皇帝羽翼。


    試問朱厚照能怎麽辦?


    隻有放出宦官,讓他們掌權,讓他們斂財練兵,沒有良將,就自封大將軍,親自巡邊,防備蒙古入寇。


    前後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朱厚照終於等到了機會。


    應州一戰,他親自上陣督軍,提三尺劍,砍殺敵人,舍死忘生……數萬將士奮力死戰,浴血黃沙……此戰之後,盛年的達延汗死了,不管是不是被朱厚照殺了,北方的邊患都減輕了,此後好幾年,沒有大舉入寇的情形,被蹂躪的百姓,總算能喘口氣,休養生息……


    王嶽掃了一眼,臉色都綠了的群臣,憤然問道:“諸公都是弘治朝舊臣,也都輔佐過先帝,你們捫心自問,對待先帝的評價,是否公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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