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區體育場館外,人來人往的街頭巷尾。


    仲夏時火熱的天氣烘托出乙級賽區火熱的選秀氛圍,不少來自虛擬遊戲中的散兵遊勇已經找到了下家,拿到各家遊戲俱樂部的第一筆簽約費。


    在一家生意清冷的老茶攤前。


    齊寂對裁判說。


    “我隻是想贏!”


    是的。他也是體育館裏的選手,他也想靠著打遊戲吃下這碗飯。


    但是現實很殘酷,他贏不了。


    裁判也這麽說。


    “想贏也不能胡來呀!”


    齊寂矢口否認:“我沒有胡來……”


    裁判指著電視:“你這不叫胡來?”


    遊戲風雲頻道正為體育館現場的比賽做轉播。


    電視機裏,乙級聯賽中表現優異的遊戲選手和俱樂部人事專員相談甚歡。


    場上劍拔弩張你來我往。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場下握手簽約交錢辦事。一份工作唾手可得。


    插播一條緊急新聞。


    【我們剛才收到一條消息,在網絡遊戲《真方》的競技過程中發生了一起惡性傷人事件。】


    【據悉第三賽區的分賽場中,職業選手編號10166齊寂,使用鍵盤對職業選手12181許海東進行毆打,目前傷情不明,已經移交主辦方處理。】


    【我們還發現選手齊寂的職業憑證出現年齡造假情況,目前已經把個案移交給體育局重新審核。】


    新聞滾動條戛然而止。


    這消息駭人聽聞,在職業賽區競技項目中聞所未聞。


    聽得裁判麵紅耳赤,深感丟人。


    “你看看,你聽聽,小夥子啊,你當時是怎麽想的?比賽還沒打,先手倒是搶得挺穩的!知道打人先打臉,想輸出先給控製是吧?”


    聽得齊寂麵無表情,聳肩無謂。


    “他給我放了個指向性嘲諷技能,點著我腦袋光標放的。”


    裁判一時好奇,心中琢磨著。


    ——這小子不滿十八歲,在各家俱樂部的二三線隊伍打了三年,這事兒一鬧,基本上也告別職業圈了。不如聽聽他的說法。


    “他怎麽你了?他是罵你了?”


    齊寂滿臉的倔強。解釋著:“這個對手,要我打假賽,讓我幫襯他當個演員,讓他贏得漂亮點。”


    乙級聯賽的門檻極低,任何人都有機會在這個舞台上一展身手,給俱樂部的金主賣一身遊戲裏的武藝。


    這種類似表演賽性質的決鬥競技是甄選新秀的重要渠道,也有不少俱樂部與先前相中的選手來乙級聯賽鍍金,好抬高新秀的身價,是一種商業行為。


    裁判驚出滿頭冷汗,給小哥端茶倒水。


    “你再說說,給我詳細說說。”


    齊寂敲著桌,對斟來茶水表示感謝。接著說:“我不願意,他就拿威星青訓種子的身份來壓我。拿錢來甩我的臉。”


    裁判這迴動了真格,拿出錄音筆來認真記錄,“然後呢?”


    齊寂依然是那種冷靜又漠然的表情,口吻平淡:“我還是不答應。這崽種跑下台去,和他的老東家商量好,把我的底子給翻出來了。”


    結果就是,齊寂的真實年齡未滿十八,隻有十七歲,而且在之前的職業生涯中,已經為三個俱樂部,六個工作室幹過一段時間活,頂著假證打了大大小小四個遊戲六十多場線上賽。


    主辦方收到匿名舉報,裁判知情當場取消了齊寂的比賽資格。


    這個年輕氣盛的暴躁小哥抄起鍵盤就打,飛出去倆鍵帽,一個是s,一個是b。


    “你的情況,我暫時了解啦,我會和體育局報備的。”裁判神色複雜,也不知道這孩子以後該怎麽辦,順嘴問了一句:“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齊寂:“接著打。”


    裁判解釋著:“你不是職業選手,打不了啦。沒有誰未成年就簽買斷年限勞動合同的,這算童工,以前雇傭你的這些個俱樂部工作室,你要是有轉賬交易記錄,能拿來告他們!”


    齊寂:“他們都是現結,我沒十八歲也開不了銀行卡。”


    裁判是一副抓耳撓腮幹著急的樣子,“那我也幫不了你,這事兒我說了不算。”


    齊寂:“我沒想告他們,告他們不花錢的嗎?律師我都請不起——我隻想繼續打。”


    裁判神色複雜。


    “你不迴家嗎?”


    齊寂:“我身上還有錢,夠我吃住半年了。”


    裁判疑惑,說三流隊伍的線上比賽獎金也沒高到哪兒去,在金山區還不夠一個月房租。


    “錢哪兒來的呀?”


    齊寂坦誠答道:“比賽贏的。”


    裁判琢磨著:“錢這麽好賺?半年吃住得小十萬了吧?”


    齊寂數著手指頭,一個個給裁判大哥算過去。


    “在威星掛牌當雇傭軍,打了十六場《聯盟英雄》線上賽,全勝。在騎士玩《爭霸刀塔》,兩場救火,都贏了,然後是………”


    這一輪數下來,都是各家俱樂部喜歡的老工具人了。


    裁判聽著不太對。


    “你那麽有本事?好幾個遊戲都玩?都能贏?”


    齊寂點頭。


    裁判又問:“那他們怎麽沒要你啊?”


    齊寂反問:“你剛不是說了嗎?我未成年呀。”


    裁判一拍腦袋。


    “行,我明白了。按這麽個說法,你迴去隱姓埋名打打線上賽,不露臉還能賺個生活費,挺好的。”


    “不,我就玩這個。”齊寂指著茶攤旁的海報封麵。


    那是《真方》的封麵。


    是個大型網遊,角色扮演類型的網遊。


    和一般的競技遊戲不同,這個遊戲呀。


    ——它是要花錢的,造價還不低。


    正因為它要花錢,所以也賺錢。


    這場新秀賽,齊寂做足了準備,從以前的東家手上借來一個賬號,通宵達旦地和賬號角色磨合,盡量達到駕駛員和載具“人車合一”的那種效果。


    結果就在一張鍵盤裏,什麽都沒了。


    不光是號沒了,手上這張假年齡換來的假證也沒了。


    裁判:“你玩這遊戲,有錢嗎?”


    “我有肝,還有熱情。”齊寂認認真真地答,從來不是玩票,“我這次贏不了,下次也要贏。莫得感情。”


    “哈哈哈……這叫什麽?”裁判叫男孩子的倔強給逗笑了。


    “這叫人菜癮大。”齊寂喝茶,一飲而盡,是話說完了的意思:“還有事嗎?”


    如果沒事,他得迴出租屋理清思路,重新開始。


    裁判恍然若失,想了半天,麵對一個認真又努力的孩子,實在有些不忍心。


    “其實你不菜……小齊啊。你能贏那麽多次,不是沒有原因的……我覺得,怎麽說呢哎呀。”


    裁判大哥一時語塞,找不到合適的詞。


    齊寂反倒看得開,他灑脫又自信,最重要是有自知之明。


    “我就是菜,菜得沒力氣還手,隻能拿鍵盤抽抽人家的臉,他還好嗎?我要不要進少管所?”


    這迴輪到裁判低頭了。


    “那個……你的對手沒事兒,活蹦亂跳的,還在體育管理比賽呢。”


    “那就好。”齊寂得知自己不用蹲班房,內心鬆了一口氣,“還有事嗎?沒事我就走了。”


    說罷,他非常自覺,把跟了自己好幾年的職業選手憑證給留下了,放在桌麵上,掛繩整整齊齊的打折疊好。


    十四歲時,他和威星俱樂部的人事專員合夥搞了這麽張東西,方便賺錢。


    三年過去了,專員換了人做,俱樂部也換了選手。


    證件上的照片還是他齊寂的。


    隻是他還年輕,看不透名利場裏的利害關係。


    幸好他還年輕,什麽時候重新出發都不算晚。


    裁判大哥喊住齊寂。


    “喂!小齊,我還沒問你名字呢!”


    齊寂終於暢懷地笑了:“電視裏證件上不都說了嗎?我就叫齊寂。”


    ——都是燦爛春光。


    裁判撓著頭:“你真叫這個名字啊?”


    齊寂學著裁判撓頭的樣子:“我不能叫這個名字嗎?”


    ——都是少年意氣。


    “那這樣吧!小齊!”裁判大哥招唿道:“你還有幾個月十八歲?”


    齊寂:“兩個月。”


    裁判大哥自報家門,把名片遞了上去。


    “我姓武,叫武鳴,你叫我武大哥就行。”


    齊寂低頭一看。


    【武鳴】


    【vego新月電子競技俱樂部】


    【外聘法律顧問】


    【男】


    【二十七歲】


    【國家體育賽事二級裁判員】


    【電話號碼:150xxxx8005】


    齊寂搞明白了。


    “意思是,要我十八歲以後再聯係?”


    武鳴點頭細細說:“可不是嘛,你未滿十八,我們經理要簽你也是犯法。”


    “聽上去哪兒不對。”齊寂哈哈大笑:“對吧?未滿十八,犯法,是不是哪兒不對?”


    武鳴也跟著笑:“你小子……哈哈哈哈哈。”


    齊寂把名片揣進兜裏。


    兩人揮手道別。


    迴到出租屋。


    ——齊寂立馬拿出手機,把武鳴的號碼給記下。


    先是把昵稱填上【證件在這人手裏】。


    緊接著免打擾、黑名單一氣嗬成,實屬社交孤兒的經典操作。


    托幾位老東家的福,他又得重來了。


    不光是還迴去的遊戲賬號,連職業生涯都得重新開始。


    在那之前,他要打開電腦,重新開始《真方》的遊戲之路。


    隻剩下兩個月,十八歲到來之前。


    為了把手機裏的這個號碼從黑名單裏拖出來。


    他要打造一個能登上職業舞台的賬號。


    天上從來不會掉餡餅——這個男孩一直都這麽認為,就算掉下來的餡餅,自己接不住,也隻會把自己砸死。


    是的——隻為了重新登上這個舞台。


    四下無人,隻剩他,與他的對手,他的隊友。


    ——隻在一個遊戲裏。


    他終於咬牙切齒紅著眼,把心中的憤憤不平,把所有委屈都用拳頭轟在鐵架床的大白兔軟枕上。


    家中有一條寵物暹羅貓,名字叫阿柯,讓這拳重擊嚇得弓起身子,炸毛嘶鳴。


    貓兒的表情和反應就像是在問。


    【你那麽激動幹什麽嘛!嚇死貓了!】


    齊寂和貓說起人話,要解釋清楚,要講明白。


    “我隻是想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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