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被克羅狄斯送出了石陣,匆匆下山去了。


    剛送走獵人,克羅狄斯就迴到正在地上埋頭苦思的艾拉身邊,將魔法陣重新擺起。他讓那黑暗將世間的一切籠罩,縱然如此,他還是顯得不甚滿足,依舊不停地揮動袖子,將四周的黑暗填補。在他那仿佛無窮無盡的魔力下,黑暗轉變為更深的黑暗,又轉變為更深更深的黑暗。本是空虛的黑暗在這一次次的加深下仿佛逐漸擁有了實體,其質感從水流逐漸加厚至棉花,又加厚至鋼鐵,最後就如同一座結結實實的城堡,將艾拉保護在了中間。


    在又一次將黑暗加深後,克羅狄斯的身體終於微微晃了一下。


    “暫時也隻能如此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坐在地上稍做喘息,同時把目光投向了依舊埋頭於算式中的艾拉。她正聚精會神、全神貫注於自己的工作,完全沒有注意到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情。


    “隻能靠你了。”他自言自語道,“你提出的這些問題,我也無一不曾想過。可即使我苦苦思索了數百年,也沒有找到答案。”


    存在一個能夠變革一切的答案,這是克羅狄斯已經通過預言確定的定數。但預言之中,艾拉僅僅隻是尋找這個答案的先驅者,要抵達那最終的真理,需要一代代人花費數百上千年,在天方帝國的陰影之下,前赴後續、赴湯蹈火似的探索。


    克羅狄斯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成功改寫預言,讓那個答案提前一千年出現。對於一個預言家而言,改寫自己的預言,就像是主動用黑布蒙上自己的眼睛,把自己放置於令自己驚恐的未知之中。每一步,他都得小心謹慎。他忐忑、惶恐、而又興奮地期待著最後那個答案的顯現,同時期待著當那個答案出現時,艾拉身上將會發生的變化。


    ——也許在某一瞬間,她的魔法會超越自己,成為能夠匹敵神子的精靈王。


    ——若如此,在那一瞬間來到之前,那個即將複活的最可怕的敵人必定會有所察覺、並會嚐試做出阻擾。


    他是特地把地點選在阿茲特蘭的。數百年前,他靠著自己不朽的生命跨越重洋來到了這裏、來到了這片從未在任何經文中提到過的土地。他以此為自己的根據地,自此,在天方帝國的眼中,他就相當於完全地銷聲匿跡了。


    他傳授他的弟子魔法,卻不讓他們信奉天方帝國的神明。因此直到今日,這片土地依舊還是異教徒的土地,這讓威脅最大的十字一派的使徒無法瞬間幹涉這裏。


    而如果要遠渡重洋來到這裏……那會需要非常漫長的時光。


    這是他設下的第一道保險。


    第二道保險,是這個裝滿駁理之物靈體、並同他的魔法陣相連的亂石陣。


    這個從東方學來的奇異石陣,足夠阻擋一萬人前進的步伐。他不需要這石陣抵擋一萬人,隻需要它將可能會一同前來的複數使徒級別的人物分隔開就好。如果有人試圖將其直接破壞,那就會同時破壞那些裝有駁理之物靈體的銅壺,從而陷入圍攻之中。而在這脫離現實的魔法陣中,要將破壞的石陣修複,也僅僅隻是他克羅狄斯一個念頭的事情罷了。


    而第三道、也是最後一道保險,就是他克羅狄斯自己。


    以這片圍繞在艾拉周身的黑暗、以他自己所擁有的不朽的生命為盾牌,他誓要保護艾拉,直到見證那個答案的時刻。


    ——哪怕那個答案會剝奪他不朽的生命、殺死他自己。


    能成功嗎?


    概率恐怕不足百分之一。雖然下了三道保險……但他自己心裏明白,這隻不過是最後的垂死掙紮。


    能成功嗎?


    在一遍又一遍的自問下,他再度仰望天空、觀測天象。試圖改變預言的他,最後所能詢問的,依舊還是隻有他自己的預言。


    改寫自己預言……哪有那麽容易。


    忽然間,他皺了下眉頭,化為黑霧從艾拉身邊消失,並很快抵達了石陣中的另一處地方。在那裏,他看到自己辛辛苦苦設置在石陣各處的銅壺成堆地堆積在地上,上麵還被撒了油,一副要放進火裏重新捶打的模樣。


    達斯特像猴子一樣爬上了一處亂石堆,並向上伸出握著一根樹枝的手臂,竭力想要用樹枝把亂石堆上麵的那個銅壺也給撥到地上。


    “你在幹什麽?”克羅狄斯不無生氣地問道。這些銅壺是被他恰到好處地安排在石陣各處的,被達斯特這麽一打亂,有些部位受到攻擊時就沒法得到支援了。


    “豁?伱應該就是那個叫奎拉奇裏的人?你終於來了。”


    達斯特一邊迴頭應著克羅狄斯的話,一邊若無其事地用手裏的樹枝撥得上方的銅壺搖搖欲墜。


    “不要亂動了!”


    克羅狄斯化為黑霧,一眨眼就飄到了石堆之上,將那個不起眼的銅壺給搶了下來。


    “這個壺裏麵裝著的是最危險的駁理之物的靈體。我可不想在這種時刻耗費精力將她重新收服一遍!你到底為什麽要動我的銅壺!”


    看到銅壺被克羅狄斯抱走,達斯特這才丟掉樹枝,聳了聳肩:


    “因為走丟了唄。別說,你這個石堆還真有一點東西,我用盡渾身解數,都走不出去。”


    “這和你動我的銅壺有什麽關係!”


    “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就隻能讓別人來解決了。我看這些銅壺被那麽小心地放在石堆上,那搞點動靜,總能把主人引出來吧,這不,你就過來了。我肚子餓了,告訴我,從哪裏能走出去,吃到飯?”


    克羅狄斯不知道見過多少誤入石陣的人,可用這種方式找出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非我族類,其誌必異,要是真把銅壺裏麵的東西放出來,你可會死的很慘。不過,你倒確實是一個很機靈的家夥。說吧,你想從我這裏學到點什麽?”


    “我什麽都不想學!隻覺得肚子很餓!你的大徒弟不由分說把我抓到這裏,你的小徒弟根本就不管我死活,這幾天的飯我都是拔野草解決的!我想吃肉!想喝酒!想找個地方去賭錢!”


    “我知道你還想成為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迴到七丘帝國,去抱公主。”


    達斯特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克羅狄斯的話完全說穿了他的心思,而他的眼神,更仿佛有著洞穿一切的力量。


    “你對外宣稱自己是一個很強的弓箭手……英格蘭的弓術我找人學過,但是訓練需要很長的時間;你可能還對劍術感興趣……米斯特汀一族的劍術我也同人學過,時間花費更久,而且需要天分。我不知道我們還有多少時間……這樣吧,我把這個石陣相關的知識傳給你。這樣,等敵人出現時,你也多少能幫我抵禦一些時間。”


    說著,克羅狄斯左右望了一圈。


    “應該還有一個人。預言之子身邊的那個女仆呢?她應該困擾於惡靈附身,讓我把那惡靈揪出來投入銅壺之中,再傳授她本人一些東西,也能再多兩份戰力。”


    “嚇我一跳,看來你也不是能夠看穿一切嘛。”達斯特舒了一口氣,“那個女仆可沒跟來,你算錯了。”


    “你說什麽?”克羅狄斯仿佛遭到了晴天霹靂“你再說一遍?”


    “那個女仆沒有跟來。早在黑泉部落的時候,她就已經折返迴我們的船上了。”


    “不可能……這不可能,我的預言又錯了?”


    克羅狄斯瞪圓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我的預言是已經被改寫了一次,可那是因為那人是萬王之王!一個女仆……充其量隻有精靈級的魔法,就算算上那個惡靈,也不過是大精靈。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竟讓她跳出了我的預言之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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