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務實所部明軍在伊克錫巴爾停留了整整四日,看起來很不符合速戰速決的預定計劃,但在高務實看來,這是必要的舉動。


    就在這短短的四天之內,台噶勒準根哈屯日夜兼程從伊金霍洛趕到了此處,並在高務實、脫脫、伊勒都齊三方的“推舉”之下宣布暫代博碩克圖濟農攝政鄂爾多斯部。


    當然,理論上來說高務實和脫脫其實都不算是“推舉”,這個過程最正經的表述應該是先由伊勒都齊初步向順義王使節脫脫推舉台噶勒準根哈屯代行攝政,然後脫脫代表順義王把漢那吉認可,並轉呈代表大明的兵部左侍郎兼七鎮經略、提督西北軍務高務實,最後由高務實表示認可並上呈皇帝,請求皇帝最終批準。


    皇帝肯定擁有最終決斷權,這是毫無疑問的,不過高務實此來,聖旨裏明確說了給他便宜行事之權,所以上奏皇帝本身也隻是補一道手續,在高務實同意的那一刻起,台噶勒準根哈屯便是名副其實的鄂爾多斯部攝政哈屯了——相當於大明這邊的太後攝政。


    蒙古人的攝政哈屯(或皇後)是可以領兵作戰的,一如達延汗那位大他二十五歲的妻子滿都海一樣。當初由於達延汗年紀幼小,滿都海出征時甚至把他裝在一個箭囊裏挎在身上保護。


    滿都海首次征討衛拉特的戰績在《蒙古博爾濟吉特族譜》中記載如下:“滿都海賽音哈吞親統騎兵,使克式克滕部之阿來通開道,至特思布爾都之地,與威勒特戰,大勝之,服其四萬威勒特。下令威勒特國士將:嗣後,房舍不得稱殿宇,冠纓長不得過四指,居常許跪不許坐,食肉許齧不許割,改“烏蘇克”(酸奶)之名為“紮格”。其部眾以食肉用刀跪請,許之,餘悉如今。威勒特至今猶奉行焉。”威勒特就是衛特拉。


    由此可見攝政的哈屯和大汗的權力並無二致,領兵作戰也完全合情合理,蒙古人對此習以為常,並不會有任何排斥。再加上台噶勒準根哈屯在博碩克圖“親政”以前本就擔任過好些年的攝政,因此這件事進行得順順利利,高務實也和她談好了鄂爾多斯部的贖罪條件。


    四日之後,大軍啟程。


    此時的高務實大軍正式超過十萬人,隻不過其中明軍本部尚不到總數的一半,更多的居然是蒙古騎兵。哱拜苦心積慮經營打造的塞上後路,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塞上絕路。


    或許是由於河套複定,或許是為了堵死哱拜,或許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總之高務實依舊沒有南下進入延綏巡撫轄區,而是趨兵向西,先收複了至關重要的花馬池地區,重新將鹽池控製在手。


    這時候高務實收到李如鬆的稟報,李如鬆本部行軍甚速,已經在兩日之前過了慶陽,正在按計劃增援固原。他來報的主要目的是請示高務實,他這支軍隊到了固原後的作戰任務是什麽。


    李如鬆順便還報告了一個頗為驚人的消息:京華商社在寧夏城內的部下救出了被哱拜囚禁的前寧夏巡撫梁問孟!同時,此前曾經在家鄉寧夏中衛組織抵抗哱拜亂黨的周哲父子也在京華商社的協助下逃到固原。


    李如鬆為此請示:一是應該如何對待梁問孟,二是是否需要給周氏父子上疏請賞。


    按照正常來講,在當前態勢下李如鬆所部最合適的戰法應該是配合高務實本部的西進而北上,雙方分進合擊,包圍寧夏。


    然而高務實的胃口顯然更大,他給李如鬆的迴信是命令後者在固原周圍耀武揚威一日,然後趁夜出城,直驅蘭州,預備下一階段的作戰任務。


    與此同時,高務實還非常大方地把自己已經調至固原的曹淦所部三千騎丁劃歸李如鬆指揮。


    至於梁問孟和周哲父子的事,前者是個意外之喜——當然,是不是真的“喜”暫時還不好說,因為他雖然沒有投敵,保持了身為文臣的忠貞,可激起寧夏之變這個罪名卻不好洗脫,連高務實也不敢為此定性,隻能讓李如鬆代他將梁問孟暫時“留在固原將養”,實際上也就是先軟禁起來。而高務實本人則立刻上疏,向朝廷稟明此事,同時略微露了些自己的口風。


    周哲父子的事倒是比較簡單,高務實二話不說就上疏為他們請賞,並且還在奏疏中提議,可以留他們二人暫於軍中效力,俟寧夏告定之後再行論功,“或可委以府縣之任”。


    周哲本人隻是個舉人,他兒子周邦更不過是個生員罷了,現在卻有機會在戰後充當知府,亦或者最低也是個縣令,著實是意外之喜。


    高務實此舉本有延續高拱昔日在吏部的改革思路,即重用舉人,同時更直接的則是用這種寧夏的士紳名流安撫地方,為戰後消弭隱患打下“人和”的基礎。


    安排完李如鬆所部的任務,高務實又給同樣是送信前來問明行止的甘肅巡撫及總兵迴了信,讓他們不必急於反攻,安心守好莊浪衛這個最後的通道即可。


    在花馬池修整一日,明軍調撥了一批糧草分發給三路蒙古騎兵,同時補充了一次火藥彈丸等軍資,而三路蒙古騎兵則在花馬池草場好好喂了一天馬,恢複一下馬力。


    次日,各軍準備完畢,不再集結一處,在高務實的授命之下,向著寧夏分路出擊。


    北路方麵,由寧夏副總兵蕭如薰任主將,麻貴派去協助他的大同西路參將馬孔英為副,合兵五千迴師平虜城。而鄂爾多斯部攝政台噶勒準根哈屯領兵三萬,作為蕭如薰所部的策應力量,按計劃用於困死土文秀部,不使其有北上逃亡草原之機會。


    南路即高務實本部,所部恢複了此前的狀態,以高家家丁護衛隊、京營一部和麻貴所部為主,一路由花馬池向西,直逼寧夏。由於麻貴所部被分出三千人,此時高務實南路本部主力約為三萬五千上下。不過,延綏遊擊薑顯謨、榆林遊擊俞尚德等延綏鎮兵已經在向高務實本部接近,屆時各軍匯聚,高務實本部依然可以超過四萬大軍,或許能達到四萬五千之數。


    而兵力最為龐大、機動能力最強的,則是由脫脫、伊勒都齊合兵一處的土默特-鄂爾多斯聯軍,不過這支軍隊雖強,足有五萬鐵騎,但卻並不適合用於攻打寧夏,因此被高務實用於奔襲正在攻打莊浪衛的火落赤、著力兔兄弟所部。


    花馬池已經是長城以南,所以這支聯合騎兵也不必繞道,在高務實給於的關防之下,他們隻需要一路向著西南方向狂奔而去就行了。同時高務實也派出了信使,下令各地衙門沿途提供軍糧補充,但考慮到西北這邊目前明蒙關係相對緊張,與山西宣大遠不能比,因此他也允許各地不開城門,僅在城外“勞軍”。


    從高務實自大同出兵開始算,迄今尚且隻有半個月,大明朝廷即已經度過了叛亂剛爆發時的混亂,開始全麵卷入反攻。


    除了高務實、李如鬆這兩路援軍之外,固原總兵李昫奉命謹守固原,但在高務實本部自寧夏後衛(花馬池附近)逼近靈州之後,他就要出兵北上韋州,若能奪取韋州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讓韋州叛軍無法迴援寧夏或者靈州。


    另外,甘肅方麵有總兵劉承嗣,川北方麵有總兵董一奎等都在積極調兵,或是固守甘肅要地通道,或是北出河洮堵住火落赤兄弟歸途,總之四麵八方已經通通行動起來。


    以高務實如今的身份、威望提督西北軍務,而且還帶著尚方劍,下頭這些總兵參將之流,根本沒有誰敢把自己的腦袋不當迴事。畢竟雙方地位和聖眷的差距太大太大了,說句不好聽的話,此時的高務實若要殺他們,和踩死一隻螞蟻的區別實在不大。


    如果把這些軍隊全部算進來,此時西北方向光是參與作戰的軍隊,總數估計已經要接近二十萬了。規模是夠了,氣勢也很足,但其麵臨的困難隻有高務實自己心裏清楚。


    軍餉其實已經幾乎見底,高務實手頭還捏著的銀子隻剩五萬兩左右,剩下的部分要麽拿去給諸軍補發軍餉,要麽用於購買糧草分送各部,還有一部分則類似於“開拔銀”,賜給了各將領用於給家丁們鼓勁。


    而這還不是全部花費,實際上因為高務實的命令,許多尚在明軍手中的地區都在調集物資和銀兩,這些物資和銀兩全是地方上的,高務實幾乎是純粹靠著上官的威嚴和在實學派內部的麵子來調動它們,別說將來會不會扯皮了,就算這些東西夠不夠都很難說。


    畢竟這些錢財物資在某種程度上相當於地方小金庫,而小金庫這種玩意,各地所擁有的數目是完全沒準的,有的多一點,有的少一點,有的甚至少得幾乎等於沒有。這其中也還有很多的平衡工作需要高務實去做——比如出錢的多的地方肯定不滿意,高務實就需要用各種手段去安撫,偶爾甚至還要強壓,當然更多的是軟硬兼施。


    戰爭這種事,從來都不僅僅隻是打仗那麽簡單,背後的工作很多時候比前線打得如何還更加要緊。這就好比劉邦身後有蕭何,所以他哪怕打輸了那麽多次,也總能卷土重來,而項羽背後沒有了亞父範增之後,就幾乎是根本敗不起了。


    餘者先不去說,且說高務實本部主力從花馬池出兵,三日後即抵達靈州外圍,對這個“寧夏南門”虎視眈眈。


    靈州城中的兵力並不充裕,隻有兩千人,守將正是哱承恩。


    不過,這個不充裕隻是相對於高務實現在的四萬餘大軍而言,其實就在寧夏之變以前,靈州城的守軍還不到兩千呢,隻有大概一千五六百人左右,現在已經是哱拜加強了城防的體現了。


    靈州這地方,古往今來一直都是兵家必爭之地,發生過的戰爭簡直數不勝數。不過時間到了大明這會兒,靈州城本身卻算不得多麽雄偉,哱承恩兩千兵力守靈州,本來也還挺正常,不至於顯得城防不修的樣子。


    然而這一切是建立在過去的城防形勢下的,過去什麽形勢?靈州的主要任務是防備蒙古人,而蒙古人的特點是幾乎隻有騎兵,並沒有多麽強大的攻城能力。


    現在的情況就大不相同了,高務實本部幾乎全是步兵,雖然其中很多人都是騎馬來的,但他們實際上是“騎馬步兵”,這些人無論守城還是攻城,無疑都遠不是蒙古人能比的。


    最讓哱承恩心驚膽戰的是,他的探馬告訴他,高務實這支大軍不僅“綿延十餘裏”,而且帶著“大將軍百餘”——這個說的不是將領百餘人,是指大型火炮百餘門。確切的說,是一號炮和二號炮超過百門的意思。


    當然這些叛軍探馬的話其實誇大了,高務實因為要速戰,所攜帶的重型火炮並不多,一號炮其實根本沒有,二號炮實際上也隻有三十餘門,反倒是三號炮挺多,高達八十四門。


    不過由於高務實所部有精銳的麻家達兵充當探馬,叛軍探馬並不敢深入窺探,隻能遠遠看上一眼,因此瞧走了眼,把所有的火炮都當成重型火炮看待了——此時大多數人對待火炮的態度並不怎麽科學,都以為這東西就是越大越好,水平和原曆史上的袁崇煥差不多。至於運輸難度、是否合用之類,他們一般是不考慮的。


    得到錯誤情報的哱承恩也嚇得夠嗆,他也是蒙古人,隻不過從小在寧夏長大而已,在他的心目中,火炮這玩意在外頭野戰並不好使——對手是蒙古人嘛,人家平時當然不肯頂著火炮的轟擊和明軍打野戰,他們通常是迂迴騷擾慢慢打,欺負明軍火炮調轉不及。


    但哱承恩卻知道火炮這東西攻城的厲害,雖然這年頭都是實心彈,可由於西北這邊的城牆除了寧夏城之外,大部分並不是高大巍峨的青石磚牆,而大多都是夯土築成。巨大的實心彈砸過去,隻要某個地方被連續命中兩發,這附近的牆麵非裂開不可,再繼續轟著轟著,城牆轟塌幾乎鐵板釘釘,隻是個時間問題。


    高務實手頭有“大將軍百餘”,按照哱承恩的理解,隻要高務實舍得錢,說不定一天就能轟塌靈州城的城牆,然後就是四萬對兩千……


    這怎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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