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高務實再次見到了黃芷汀,不過這次卻不是高務實去安南會館見她,而是她來高府辭行。


    今天上午的覲見,皇帝隻是把她的海東鎮守使改為越東鎮守使,另外再加恩冊封為安南副都統,除此之外並沒有提及讓她何時返迴安南。不過黃芷汀知道加封這個副都統的意思,多半是與此次出兵有關。


    辭行什麽的隻是場麵話,黃芷汀此來最重要的事,其實是和高務實確定此次出兵的兵力組成。


    黃芷汀自己手中的兵力核心,當然是狼兵,隨著安南之戰結束兩年,從廣西移鎮、另劃安南地盤再到高務實的“歸化戶籍製”推行,現在黃芷汀手頭可以抽調的兵力是超過兩年前的。


    黃氏在安南的權力,《京華十六條》中有明確規定,其細則條款先不說,主條款是這樣寫的:“第十一條,為保障安南之安靖,安南都統司允諾,大明帝國廣西黃氏土司之狼兵,可於安邦、京北、山南、外清化四宣撫司之地隨意駐紮。”


    換句話說,安邦、京北、山南、外清化這四個宣撫司就是黃氏的地盤。而其中黃氏主支分到兩個宣撫司,山南宣撫司和安邦宣撫司。


    山南宣撫司給了黃承祖、黃應雷父子,安邦宣撫司則由黃芷汀本人領有,安邦宣撫司的首府即為海東,所以她的職務是海東鎮守使。


    黃氏分支領有京北、外清化,但由於分支不止是兩家,所以實際上京北和外清化的劃分是很細的,掛名宣撫的人物也是黃氏公推而出。


    同時,京北靠近海東,外清化靠近山南,而海東、京北與山南、外清化之間的地盤卻是高務實的京華所占有,所以黃氏實際上形成了南北兩係。


    北邊黃芷汀對京北宣撫司的影響力巨大,而南邊的外清化則主要聽黃承祖、黃應雷父子調派。當然,由於安南之戰是黃芷汀力主要打,並且親自領兵打成這個局麵的,再加上她和高務實的特殊關係,所以實際上不管南係北係,當黃芷汀有令之時,還是都得按她的意思辦。


    拿下安南四宣撫司,對於廣西黃氏土司世家而言,到底有多大的提升呢?


    從控製地域的大小來說,提升並不是特別明顯,原先如果是二,現在無非也就是三,在舊地麵積的基礎上擴張了一半。


    但如果從人口上來說,那就異常膨脹了。


    “思播田楊,兩廣岑黃”,聽起來真是威風八麵,但實際上黃氏在廣西之時,別看治地麵積不小,但主支和分支加起來,治下土民卻頂多也隻有六十萬人左右——名頭響亮的主要原因是狼兵太能打。


    可是等他們在高務實的安排下移鎮安南之後,光是分得的海東、京北、山南、外清化四宣撫之地,就有一百三十萬安南人,黃氏治下人口膨脹了兩倍有餘!而在海東煤礦得到開發,同時又在下龍灣附近建港之後,還有不少粵、桂兩省出身的明人前來定居或僑居,黃芷汀的實力更進一步得到了加強。


    如今按照黃芷汀給高務實交底的情況來說,她在海東本鎮就有八千狼兵,如果臨時征兵,可以高達兩萬。


    當然,八千狼兵不可能全部抽走,按照黃芷汀自己的看法,抽調五千問題不大,因為剩下的部分除了三千狼兵之外,還有安南人出身的衙役、巡捕、輔兵等三千多人。


    黃芷汀認為留下三千狼兵足以震懾住他們,而他們又可以安定地方,使海東不會生亂——其實也生不了什麽亂,畢竟升龍城離海東也不遠,還有水路連接,升龍城的數萬升龍警備軍如果要來海東,幾乎是朝發夕至。


    而除了海東本鎮,京北、山南、外清化的狼兵也都有所富餘,黃芷汀認為可以抽調出八千人來用於遠征。


    對於這個人數,高務實不覺得意外,不過他認為不需要出動一萬三千狼兵去緬南,最終想來想去,決定其餘三宣撫司每家隻抽一千人,與黃芷汀本鎮的五千狼兵一道,湊齊八千人。


    黃芷汀聽了有些皺眉,略微遲疑了一下,道:“我尚未與緬軍交過手,不知緬軍戰力如何,若隻領八千人去打緬南勃固舊地,恐怕前景難卜。”


    “我怎會讓你隻帶八千人?”高務實倒沒想到黃芷汀居然誤會了,解釋道:“除了狼兵之外,你還要帶上金港警備軍七千人,以及阮倦、莫玉麟部所抽調組成的五千安南兵,合計兩萬大軍。”


    黃芷汀怔了一怔,反問道:“金港警備軍也就罷了,畢竟是你的人馬,有你一聲令下,他們不敢不服我軍令。可怎麽阮倦和莫玉麟的人馬也要我統帶?他們會聽令嗎……嗯,我是說,他們會不會陽奉陰違,反而誤我大事?”


    高務實道:“原本我是打算讓你隻帶狼兵和金港警備軍一部的,不過皇上加了你副都統,我考慮再三,覺得你應該指揮一下他們了。”


    黃芷汀這下子明白過來了,點了點頭,但卻說道:“若是有膽敢不聽令的……”


    高務實眉頭都沒皺一下,平靜地道:“你是主帥,違抗軍令者,生死皆由你決斷。”


    黃芷汀點點頭,沒再說話。


    “另外……”高務實補充道:“除了這些之外,高璟的艦隊也歸你統一調度,哦對了,高璟這次不光會指揮安南分艦隊,我還會從南洋艦隊中給他補充加強,以確保即便對上佛郎機人也有較大的把握能夠取勝。”


    黃芷汀主動地道:“你說上艦指揮與坐鎮陸上指揮全然不同,那高璟這邊,我就不參與了吧。”


    高務實搖頭道:“海上作戰如果發生,的確由他決定怎麽打,不過你在勃固可能需要他掩護或者安排行軍路線。譬如從甲城突襲乙城,陸路要走十天,海路可能隻需三天,這種時候你就可以下令讓他配合運兵。”


    黃芷汀笑了笑,道:“好,我知道了。”


    高務實聞言點了點頭,又補充道:“你可以向他暗示一下,南洋艦隊現在還沒有主官。”


    “這塊肉可不小。”黃芷汀笑著道:“想必高璟會很想嚐一嚐。”


    高務實笑而不語,黃芷汀便又問道:“不過,我這一路就帶走了兩萬大軍,你之前卻說此次出兵規模不超過三萬,那陸上馳援暹羅的那一路豈非隻剩一萬人了?我以為恐怕有些不足,就算讓岑淩去,也還是過於單薄。”


    高務實搖頭道:“岑淩不能去,他這兩年在安南平亂,已經打響了名聲,我要留他在安南坐鎮,震懾宵小。”


    一聽這話,黃芷汀就忍不住好笑,道:“昔日在廣西時,岑七公子好歹也是以翩翩佳公子示人的,卻不想一到安南,竟然被你生生用成了‘岑閻王’,也不知道岑淩自己心裏作何感想。”


    高務實不禁撓了撓頭,其實這倒真是個意外。


    當初舊宣光守將武文密之子武公紀作亂,岑淩覺得黃芷汀的轄地都沒亂,他的轄地居然先出了叛亂,實在太丟麵子。


    於是他親率五千本鎮狼兵前去討伐,一戰全殲了誌大才疏的武公紀所部八千人,然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殺了個一幹二淨,把莫氏朝廷嚇得篩糠不說,越北的安南人還把“岑閻王”給他叫響了。


    高務實也是順水推舟,幹脆讓岑淩全麵負責安南平叛剿匪等事。於是這兩年下來,死在他手裏的“安南誌士”不知凡幾,“岑閻王”之名在安南已經可止小兒夜啼了。


    這種情況下,派他去攘外,就顯然不如留他安內。


    高務實幹咳一聲,道:“去暹羅的那一路,我會派阮潢領兵。我的意思是,讓他也帶上五千本部,同時阮倦和莫玉麟各出兩千,然後升龍警備軍那邊調給他六千,湊足一萬五千人,這樣的話,雖然比原計劃多用了五千,但還能接受。”


    黃芷汀皺眉道:“人數倒是隻加了五千,不過阮潢也好,阮倦、莫玉麟也罷,他們的安南兵既不像狼兵敢於死戰,又不像兩大警備軍一樣火器強大,我總覺得他這一路還是有些虛。”


    高務實道:“他這一路去暹羅,實際上在緬軍主力南下之前都是不會有什麽大仗要打的。你也知道,緬甸人在暹羅和老撾的名聲都壞到極點了,納黎萱和比亞覺隻要扯旗子造反,肯定其從如雲,隻需拿下一兩處關鍵之地,接下來就是傳檄而定了。


    唯一可慮的就是緬軍主力南下之後,一旦你從勃固撤走,尤其是如果你選擇走海路撤迴安南的話,暹羅這一路的壓力就大了。


    不過我想到了一件事,此前緬甸征服暹羅,也是來來迴迴打了好多次,每一次的關鍵之戰都在大城,隻要大城不失,緬甸最終就隻能退兵。因此,我打算讓升龍警備軍的這六千人多帶守城火器,甚至可以考慮讓南洋艦隊再多兼一個任務,送一批京華基建的人手和水泥等材料去改建大城城防,使之能更好的配合火器發揮守城威力。”


    黃芷汀皺眉道:“暹羅人可靠嗎?”


    高務實聞弦歌而知雅意,笑道:“你是怕我把大城的城防修得太好,萬一將來和納黎萱鬧翻了,自己都拿不下來可怎麽辦?”


    黃芷汀微微一挑柳眉:“從目前的情報來看,這個納黎萱可是暹羅內部鐵杆的強硬派,身為暹羅副王都不能讓他滿足……他既然不肯做緬甸的忠臣,我想他也未必就願意做大明的忠臣。”


    高務實笑了笑,搖頭道:“你的擔心是很有道理的,我也認為納黎萱不是那麽好控製的人。不過,你卻不懂建築學——此番如果對大城城防做出改建,其實隻有當升龍警備軍在大城時,那些改建才能起作用,隻要暹羅人一日沒有達到升龍警備軍的火器水平,那些改建就毫無意義。”


    這其中的學問高務實暫時沒時間和黃芷汀細說,隻是簡單的解釋了一下類似於交叉火力、多重打擊等思路,其實說穿了無非是借鑒了一下曆史上的棱堡戰術,隻不過借鑒得沒那麽徹底。


    但黃芷汀在軍事上倒還真有些見解,隻是看高務實隨手畫了一幅極其簡單的草圖再解釋幾句,便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恍然道:“我明白了——除非有萬曆一式那樣遠的有效射程,否則這些改建對暹羅來說都是‘屠龍術’,他們的木弓根本射不了那麽遠,無法利用這些工事。”


    高務實笑著點頭:“不僅萬曆一式,還有這些炮口……你看,如果沒有京華那些可以較大幅度調整射角的輕炮,這些東西修在那裏完全是浪費材料。”


    “你有防備就好。”黃芷汀放下心來,頷首道:“我跟比亞覺姐弟接觸過,這兩人沒有太大的野心,比亞覺本人隻是一門心思想給父親報仇,甚至能不能讓老撾複國都不是特別看重;她弟弟一則年紀還小,二來這幾年一直在姐姐羽翼下成長,個性……有些軟,看著也不像是個能做大事的。


    但那個納黎萱則不同,我總覺得他和莽應裏其實是同類人,隻不過雙方所處的位置不同,莽應裏那廝的父親莽應龍,不管怎麽說,總也是緬甸的一代雄主,而納黎萱的父親卻不過是個軟蛋傀儡……我覺得遲早有一天你會跟納黎萱鬧翻,最好還是先做一些準備。”


    高務實點點頭,道:“放心吧,我會有所措置的,也會交待下麵把在暹羅所到之處的地形、風土、民俗等情況仔細記載,你那邊也是一樣。”


    黃芷汀微笑道:“你派給我的金港警備軍中有相關的人才吧?我手底下可沒有這號人可用。”


    高務實哈哈一笑:“少不了你的。”然後問道:“什麽時候走?我安排一下,送你啟程。”


    黃芷汀搖頭道:“明天禮部就要閉門,正事要緊,你這個同考官就不要送我了,讓艦隊方麵把船準備好就行。”


    高務實欲言又止,其實他知道黃芷汀不要他相送,恐怕不止是由於明天禮部要閉門,同考官必須入內之故,可能更多的是考慮到他的名聲。不過他自己也覺得在和緬甸打完這一仗之前,不宜和黃芷汀公開表現得過於親近,所以有些糾結。


    “那今天留在我這裏吃晚飯吧,就當是為你踐行。”


    黃芷汀大大方方地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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