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依舊吹拂著雒陽大地,但是端坐在大將軍府的袁術卻額頭冒汗。


    大將軍府采用了豪華的地暖設計,地下埋了一根貫穿全屋的瓦製大管道。寒冬時家仆在屋外火爐生火,使地下水管溫度升高,讓全屋維持在隻穿單衣也依舊暖和的溫度。而身穿冬裝的袁術,在這樣的“空調房”裏,自然是汗流浹背。


    “賢侄啊,令尊的事情你放心吧,我與袁司空同朝為官多年,明天我和廷尉說一聲,讓他出麵為你父親求赦。”


    膘肥體壯的何進踞坐在一條華麗的長榻之上,張口吞下了一顆仕女送到嘴邊的葡萄。


    “慎侯大恩,術沒齒難忘。”


    袁術拜倒在地,雙手奉上了父親袁逢的印璽。


    在士族來說,交印,代表臣服。


    袁逢作為袁氏的族長,交出袁逢的印,就代表整個袁家向何進臣服。


    何進收下這袁逢的印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在雒陽,士族的一舉一動都關乎禮節。


    而禮節本身,關乎權力。


    何進知道,袁術的低頭,並不是意味著自己的血統比袁家更高貴,而是因為自己手中真正掌握了權力。


    士族,不過也就是權力的一條狗。


    在袁術恭敬的離開大將軍府後,何進衝屏風後麵的蒙麵男子說道:“這就是你勸我救的袁家?現在自身難保,救了他們有用?”


    “不救袁家,他們那些門生故吏隻會倒向楊家。您現在牽住了袁家的脖子,以後才能再按住楊家。”


    屏風後麵的聲音頓了頓,繼續悠悠說著:


    “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借出去的本金越高,期限越長,利息也就越豐厚。”


    “切,不懂你們這幫讀書人說什麽。你可不要像那個許攸,答應我能借勢除掉史侯,結果還需要我來擦屁股。”


    何進說著捏了捏仕女的臉頰,似乎對行刺之事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是的,那日許攸來找何進,所獻的就是一出“借刀殺人”之計,即以袁術假行刺為幌子,趁機派出真刺客刺殺天子和皇次子劉協,目的則是確保何進胞妹何皇後所生的嫡長子劉辨提前順利繼位。


    何進之所以同意這種生猛的手段,主要是因為外甥“熊孩子”劉辨越來越不招父皇的待見,而劉協年僅三歲已經表現出了神童潛質,激起了天子劉宏廢嫡立賢的心思。


    天子家事,便是國事,更是腥風血雨、你死我活的戰事!


    “救了袁逢,那袁術殺良冒功、刺王殺駕的事情到底怎麽解釋?”何進手繼續放肆的摸著,臉上卻沒有一絲興奮的表情。


    “張角已死,餘孽仍在。南陽狂生許攸誹謗朝廷,勾結叛逆,借角逆複生的謠言欲行刺天子!”屏風後麵的人有條不紊地說著,宣告了許攸的死刑。


    五日後,袁術終於等來了朝廷的消息。


    “執金吾袁逢護駕有功,官複原職。”


    “虎賁中郎將袁紹玩忽職守,免冠思過,著袁術接任虎賁中郎將一職。”


    袁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進一句話,不僅救活了袁家這顆參天大樹,竟然還讓自己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虎賁之職。


    然而另一個消息,也加劇了他的擔憂。


    許攸成了朝廷邸報中的匪首,下令全城緝拿。


    袁術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因為許攸被抓,自己一定會被供出來。


    “公子!門口有人給您留了封信!”


    袁術急忙奪過錦囊,抽出了裏麵的信紙,讀了兩遍,氣憤的當場撕碎。


    “好你個許攸!跑就跑了,竟然還敢威脅我!有種你永遠別迴到這雒陽城!”


    此刻的袁術,早就忘記了自己之前狼狽的樣子,重新拾起了貴公子,甚至是大將軍的脾氣。


    “對了!來人!”袁術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招唿來了一個貼身奴仆。


    “還沒找到袁忠嗎?”


    “沒有,四九城問過了,誰也沒看見。”


    袁術哼哼一笑:


    “帶夠了人,去南陽新野縣黃家村,把袁忠他老娘給我帶迴來。要是敢反抗,格殺勿論!”


    與此同時,獲釋迴家自省的袁紹,迎來了第一位登門拜訪的客人。


    “本初,現在你這將軍府可是清靜多了。”


    “孟德啊,也就是你了,連淳於瓊現在都躲著我。”


    這位客人,正是與袁紹相交多年的摯友,曹操曹孟德。


    相比於袁紹的魁梧挺拔一表人才,曹操身型矮小了不少。也許正是因此,曹操自幼年以來一直扮演著袁紹小弟的角色。


    “嚐嚐我帶來的稀罕貨,這是去年秋天雒陽新流行的葡萄酒。”曹操笑著從酒壺中為袁紹舀了滿滿一碗,遞到朋友麵前。


    袁紹壓住了在詔獄虎穴中新長的茂密胡須,一口氣將美酒咽下。


    “本初休要牛飲,這酒後勁足,而且不便宜啊!哈哈哈!”


    曹操一語,逗得二人哈哈大笑。


    “哎,孟德,這幾日我也想了很多。就說這何大將軍,好多人還嘲笑人家屠戶出身,可是人家掌握權力啊,幾句話,就把我和老爺子放了。什麽家世背景,在權力麵前一文不值啊!”


    說著,袁紹又幹了一大碗葡萄酒,臉色有些泛紅。


    曹操聽聞此言,收住了笑容,沉吟片刻,一聲歎息,將自己手中的酒碗放下:


    “本初,那何大將軍可沒有救你……”


    “沒救我?那楊奉怎能放我出來?”


    “是我向衛家的商鋪典當了倚天劍,買通了宦官蹇碩才放你出來的。”


    “什麽!”袁紹瞬間酒醒,望著救命恩人說道:


    “你竟然為了救我,將你祖傳的倚天劍給了衛家?”


    “本初勿憂,典當嘛,將來有錢還能贖迴!”曹操又憨然一笑道:“天下可以沒有倚天劍,不能沒有你袁本初啊。”


    哐!袁紹一頭磕在地上,向曹操行了大禮。


    曹操則趕忙扶起摯友,誠摯的說道:“大敵當前,需要的不是一人敵的絕世好劍,而是萬人敵的無雙名將!”


    袁紹聽得曹操話中有話,連忙問道:“我聽說那角逆已死,孟德說得莫不是盤踞西北作亂的邊章、韓遂之輩?”


    “本初啊!那邊章不過塚中枯骨,一偏將即可擒之,談何大敵啊!”


    “那你說的大敵是指?”


    “首先,就是跨州聯郡的黃匪餘孽。前日我帶著曹仁折返冀州,本想調查那角逆複起的謠言,卻沒成想正巧遇到那黃匪火並,一舉抓住了那作亂的餘孽張梁!估計過幾日那賊逆就會被押送至京,角逆死而複生的謠言料可不攻自破。但是一路所見,竟連司隸之地都是餓殍千裏,冀州山區更是易子相食,聽說多地山賊都打起了‘黃天當立’的旗號,這和新莽年間何其相像?”


    活捉人公將軍張梁!這是不亞於斬殺張角的大功。曹操如此輕瞄淡寫輕描一語帶過,反倒讓袁紹心裏感到汗顏。


    “二一則,就是這侵蝕大漢國脈的蛀蟲!”曹操此話擲地有聲,讓袁紹腦中如炸雷驚醒。


    “孟德所言我已知之。四方盜賊並起隻是疥癬之疾,宦豎賣官害民,欺君罔上,導致正人皆去,才是我大漢心頭之患。”


    “本初何其膽小也?”


    曹操突然抓住了袁紹的手腕,厲聲說道:


    “黃匪為什麽頻剿不盡,西北遼東為什麽久靖不安?根子就爛在這雒陽城!這雒陽城裏爛一點,天下郡國就得爛一片!這大漢朝的心頭之患,不在邊陲、不在河北,就在這雒陽帝都,就在這南宮牆裏!”


    “孟德慎言!!!”袁紹連忙要去捂曹操的嘴,卻被曹操一把推開。


    “怕什麽?你是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你生在天下首望之族,你就得有擔負天下的責任!你怕?黃匪攻破了雒陽城,第一個殺的就是你!你退?大漢朝十三州百餘郡,你退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袁紹此刻被曹操徹底罵醒,本來因丟官而沮喪的心情瞬間受到了激勵,眼神中重新燃起了青年時的熱血。


    “孟德之意,我已知了。有些話你我兄弟心照不宣,單說今後怎麽辦?”


    曹操平順了下氣韻,重新坐到袁紹身邊說道:


    “我觀本朝氣數,除世祖外,天子在位皆不超二十年。今上登基已曆十五載,故而才渴求方士尋長生之術……”


    袁紹按住了曹操的話頭,起身到門口,確認四下無人,將房門緊閉,轉身問向曹操:


    “你想擁立哪位皇子?”


    曹操聽得此言,愣了一下,笑著搖搖頭。


    “本初啊,你還是想著士族借力打力那一套。告訴你,無論皇長子背後的何大將軍,還是皇次子背後的董太後,都不可依仗。”


    曹操衝袁紹攥緊了拳頭說道:


    “真想辦成事,隻能靠自己。”


    袁紹眉頭緊皺說道:“可我們無兵無糧,你這不是一句空話嗎?”


    曹操瞪著袁紹的眼睛:


    “我們有勢!本初,來之前,我已暗中聯結多位有誌青年才俊,有世家子弟、有軍中新秀,更有漢室宗親,發願共保漢室,滌蕩宇宙!這次我來,就是受他們之邀,來推你做盟主的!由你帶領我們除奸救國!”


    說完,曹操竟然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綢布,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人名。


    “曹孟德啊曹孟德,你瞞了我好苦啊,如此大事,怎能沒有我!”說著,袁紹高興的將綢布鋪在書案之上,沉思片刻,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對了,剛剛你說你活捉了張梁,那賊人現在何處?”袁紹寫下大名,不經意問起曹操的勝績。


    “為了你的事,我和曹仁先迴來了。現在人犯還關在鄴城,冀州刺史王芬說,年後就親自押送進京,還有這次的降將張燕等人,一並請天子詔命封賞!”


    “賢弟大功一件啊!來,舉杯痛飲這碗慶功酒!”袁紹笑著舉起酒碗,又飲了一大口。


    “眼下盜賊四起,但願那王芬不出紕漏吧。”曹操憂心忡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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