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岑曦從不覺得淩雋的口中能吐出什麽好聽的話,卻沒想到他在容雅賢麵前也敢這樣亂說話,內心不禁湧起一股無名火。

    幸好他的聲音壓得低,容雅賢沒有聽見,也沒有察覺不妥,吩咐過服務生以後,她問:“現在馬場那邊什麽情況?”

    惹怒了岑曦,淩雋的心情明顯比剛才要好,他悠悠然地給自己舀了一碗小米粥,同時迴答:“找到幕後黑手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岑曦一眼,岑曦微微抿著唇,而後聽見他說:“很不幸,是自己人。”

    此話一出,席間的氣氛凝重了幾分,就連一向嘻嘻哈哈的汪雯雯,也變得格外安靜。

    岑曦的心不斷往下沉,千百種念頭在腦海中翻滾,拿著筷子的手不自覺收緊。

    最終是容雅賢打破了眾人的沉默,她一臉淡然:“是阿倫吧?那邊牧場全是他打理,他想動什麽手腳,簡直易如反掌。”

    阿倫蕭家聘來的牧場管事,他們之間的賓主關係已經維持了三十餘年,而蕭明待他亦如家人那般親厚。淩雋這個“自己人”說得十分諷刺,而見慣背叛的容雅賢早已懶得為這種事情而動怒,她呷了口熱茶,聲音沒什麽起伏:“阿倫應該不容易不打動,這次收買他的,想來是我們的老熟人了。”

    容雅賢雖然常年在家相夫教子,鮮少插手生意上的事,但她的心思卻非常通透,很多事情都瞞不過她的眼。淩雋對她向來敬重有加,他膽敢在別的大家長麵前飛揚跋扈,但在這位長輩麵前,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想來她已經心中有數,淩雋也不作隱瞞:“沒錯,還是趙家那幫小賤-人。”

    “他們到底給什麽好處阿倫了?”容雅賢問。

    “他兒子跟趙家的幺女好上了。”淩雋不屑地說,“我敢打包票,隻要趙家達到目的,那小子肯定被人一腳踹開。”

    岑曦進門時間尚短,對蕭家的家事了解不深,對於蕭趙兩家的恩怨,也從未聽說過。汪雯雯似是看出她的迷惘,在淩雋跟容雅賢談話的同時,側身湊在她耳邊說:“趙家那四個姐姐都很漂亮啊,可是勤哥哥和勉哥哥都不喜歡她們,就連淩雋這種花心大蘿卜也從來不招惹她們。”

    雖然這個時候聊八卦有點不合時宜,但岑曦還是聽得津津有味的。原來蕭、趙兩家都是在英國以馬場起家的華人家族,創業初期,他們的祖輩曾是合作夥伴,後來生意越做越大,雙方有了各自的手

    段與門路,於是都自立門戶,分開發展。

    可惜同行如敵國,即使舊日有過深厚的革命友誼,但在利益麵前往往經不住考驗。生意場上免不了競爭,雖然是各憑本事,但長久處於劣勢的趙家開始嫉恨蕭家。他們明裏暗裏地破壞蕭家的合作,偶爾也用讓人不齒的損招搶槍他們的客戶,久而久之,兩家人的關係漸漸變得疏離。

    如今趙家的生意都是四位趙家小姐在打理,蕭家兩兄弟的皮囊長得極好,她們已覬覦多時,甚至曾為他們爭風吃醋。盡管如此,蕭家兄弟也毫不領情,在生意場上更是不作謙讓,惹得她們因愛成恨。

    不知道是汪雯雯的音量太大,還是淩雋的耳朵太靈,她們的悄悄話正聊得興起,淩雋一抬手就往汪雯雯頭頂敲了一記:“臭丫頭,有你這樣當著人麵講壞話的嗎?”

    汪雯雯捂著被敲疼的地方,可憐巴巴地向容雅賢告狀,容雅賢不滿地瞪了他一下:“小雋,別老是欺負雯雯。”

    受訓後的淩雋沒有再造次,吃過早餐便離座,舉步之前,他往岑曦那方看了眼。岑曦有所意會,多坐一會兒,也跟著走了出去。

    馬術俱樂部裏停放著很多觀光車,淩雋不知道從哪裏拿來鑰匙,此際正坐在駕駛座上,一手夾著香煙,一手扶著方向盤,看上去痞裏痞氣。

    盛夏的陽光有點毒,岑曦伸手擋在眼前,之後就聽見他催促:“快上車。”

    岑曦隻得快步走去:“催什麽催。”

    淩雋沒好氣地說:“等下汪雯雯那牛皮糖追出來就麻煩了。”

    岑曦忍不住打趣他:“我看你是巴不得人家黏著你。”

    淩雋轉頭朝她笑了笑,她尚未讀懂笑容裏的含義,他便已狠狠地踩下油門。

    觀光車沒有車門,座位上的護欄聊勝於無,毫無預兆的疾速起步駭得岑曦臉色都變了。迎麵而來的熱風將未綁起的長發吹亂,她緊緊地握著護欄,根本騰不出手去梳理。淩雋似乎正玩上癮,並沒有減速的意思,她咬著牙說:“我想吐,再不停車我就要吐到你身上了。”

    聽了這話,淩雋立馬鬆開油門,而車速隨即也慢了下來。

    他們已經離開度假區,確定周遭無人,淩雋就陰陽怪氣地開口:“真替我哥頭疼,怎麽就攤上你這個麻煩呢?”

    剛才蕭母在場,岑曦不好追問他進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如今隻剩他們,她便放心地發問:“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礙於岑曦跟高衡的關係,淩雋並沒有把事情巨細都交待清楚,誠如容雅賢所料,趙家確實是罪魁禍首,然而她卻比知道,真正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人,正是一個跟岑曦有過千絲萬縷關係的男人。

    淩雋跟她看上去貌似水火不容的,但她真正有難時,他並不會落井下石,否則被容雅賢知曉其中淵源,那麽這本該是生意場上的矛盾,很容易就會轉化成極為棘手的家事。正因如此,他才要將她帶離度假屋,免得再度惹來麻煩。

    觀光車被緩緩停靠在路邊,淩雋下了車,把那半截香煙摁熄在泥地:“這些年來,趙家那幾個女人可沒少給我們找麻煩,不過她們的智商跟我們的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搞的小動作既不聰明又不漂亮,甚至沒有一點實質性的傷害,我們也懶得跟幾個女人計較,所以一直沒有動她們。”

    想起汪雯雯的讚美,岑曦笑言:“居然能讓你們手下留情,看來趙家的姐妹個個都美若天仙呀。”

    淩雋顯然不想跟她討論這個話題,他接著說:“她們那把戲從來不入流,這次居然那麽歹毒,還三番四次挑撥我們跟方家,做得這麽高明這麽利落實在不是她們的風格,我們初時懷疑別家,後來才發現她們背後原來有高人指點。”

    “高人”這兩個字,淩雋咬得特別重,岑曦自然知道他所指的正是高衡。高衡的手段她見識過,她暗自心驚,眉頭越皺越緊:“那你們現在打算怎麽做?高衡這個人,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淩雋嗤之以鼻:“我知道高衡勾結了幾大幫派,裏手確實有一點勢力,不然怎麽會讓趙家的人言聽計從。不過你得知道,高衡跟他們的交好僅僅建立在利益之上,他利用自己在g的權力,源源不斷地向他們輸送資金,還通過g洗-黑-錢,要是他失了勢,你覺得那幫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會不會瞧他半眼?”

    岑曦完全沒想到裏頭還有這樣的內情,她問淩雋:“你們手頭上有證據嗎?”

    “當然有。”淩雋半倚著觀光車,“難不成你以為我糊弄你?還是說,你擔心你的老情人有什麽不測?”

    岑曦沒心情跟他開玩笑,她追問:“既然涉及到其他幫派的利益,要是動了高衡,會不會惹到他們?”

    淩雋這才明白她的顧慮,他直言:“我們家雖然做的是正當生意,但是有些時候還是得跟他們往來,也必須跟他們和平共處。”

    岑曦理解,這是一種平衡,也是一種生存法則。這樣的勢力像是一把雙

    刃劍,能夠挑起矛盾,也能保持安寧。想到蕭家的處境,她又問:“這麽說,你們動不了高衡?”

    “笑話!”淩雋說,“一個狐假虎威的家夥,我們還動不了他?就算我沉得住氣不動他,你老公也不肯吧?你以為我們最近瞎忙活什麽,還不是忙著收拾他嗎?”

    當她追問他們的打算,淩雋卻拒不作答,隻說:“其餘的事,你還是等你老公忙完以後,親自問問他吧。”

    待天色黑透,蕭勉也沒有迴來,期間他打來一通電話,說他正處理一些瑣事,沒說兩句就匆匆地掛了。

    晚飯時分,蕭明終於迴來,容雅賢見了他,立即上前詢問:“兒子呢?”

    “他跟弘宇還在馬場。”說罷,他便上樓換衣服。

    容雅賢跟了過去,邊走邊問:“現在怎麽樣了?”

    他們的談話隱隱傳來,岑曦聽得不太清楚,隻好等蕭勉迴來再詢問。

    然而蕭勉仍是徹夜未歸,枕邊少了一個人,岑曦睡得不怎麽樣,清晨起床不覺舒爽,像沒睡過一樣。

    又一次接到蕭勉來電的時候,岑曦正跟汪雯雯在露天廣場曬太陽,聽見他的聲音,她內心那片幽暗的角落瞬即明媚起來。

    “起床了嗎?”他問。

    他的聲音透著倦意,岑曦有點心疼,反過來問他:“昨晚沒睡?”

    蕭勉避而不答,隻說:“雯雯在不在?帶上她來馬場走走吧。”

    在北渝這些天,岑曦的活動範圍基本都在方家的馬術俱樂部,還真沒踏足過蕭家在這邊設立的馬場。她向俱樂部的管事借了台汽車,按著蕭勉發來的定位,經過大半小時的車程,終於抵達目的地。

    淩雋早在外麵候著,看見她們,便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

    汪雯雯從車窗裏探出腦袋,笑嘻嘻地問:“怎麽是你,勉哥哥呢?”

    淩雋高傲地抬著下巴,指了指樹蔭的位置,丟下一句“停這兒”,就轉身往裏麵走。

    汪雯雯重新靠迴椅背,鼓了鼓腮幫子:“搞什麽啊……”

    岑曦正看著後視鏡倒車,分心笑道:“你眼裏隻有你家勉哥哥可不行啊。”

    沒聽懂岑曦揶揄的汪雯雯很尷尬,她的臉頰染著淺淺的粉,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岑姐姐,我沒有……我……真的!”

    瞧這小姑娘急得口齒不清,岑曦無奈地搖了搖頭:“真敗給你了,該遲鈍的

    你不遲鈍,不該遲鈍的時候,你倒遲鈍得不可救藥。”

    汪雯雯聽得糊塗,她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隨後挽著岑曦的手臂,結伴走進了馬場。

    相比於設施齊備的俱樂部,岑曦更喜歡這個簡樸又別致的馬場,這裏沒有鋼筋水泥,連房子都是由木頭搭建而成的,站在石階鋪成的小徑眺望,入目的是蒼蒼茫茫的草地,以及三五成群、正擺著尾巴吃草的馬匹。

    她們正一同慨歎著這片如詩如畫的美景,淩雋突然從她們身後冒了出來,戳著岑曦的肩頭說:“你老公在馬廄那邊,去找他。”

    岑曦點頭。

    汪雯雯想跟過去,結果被淩雋揪著頭發扯了迴來:“人家要跟老公卿卿我我,你湊什麽熱鬧!”

    走到很遠的地方,岑曦仍然隱約聽見那對小冤家的吵鬧與嬉笑的聲音,她的心情逐漸變好,連腳步也輕快起來。

    蕭勉沒有出來接應她們,岑曦原以為他正在忙碌,然而走到馬廄,她卻看見他正拿著刷子給一匹馬駒洗澡。他背對著門口,此際正跟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妙齡女子談笑,她腳步一頓,猶豫著要不要繼續上前。

    就在這時,那位妙齡女子發現了岑曦的蹤影,她也在為馬駒洗澡,也不顧滿手冒泡,見了岑曦便熱情地招手:“蕭太太,你好!”

    岑曦並不認識她,但她精準地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岑曦隻好報以微笑。

    蕭勉聞聲迴頭,看見岑曦,他便將刷子扔到木桶裏:“快過來,別曬著了。”

    岑曦走到棚下的遮陰處,蕭勉也將手洗幹淨了,他過去捏了捏她的臉:“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來了也不出聲?”

    岑曦笑了笑:“我怕打擾你們工作。”

    那位妙齡女子搶著說:“怎麽會!他等你等得可著急了。”

    蕭勉沒有反駁,他半摟著岑曦:“給你介紹一下我們的大功臣。”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不是短小君了,我要表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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