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岑曦的臉色已經不似早晨那麽蒼白,蕭勉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頭,並告訴她:“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耽擱了一下。”

    接收到她困惑的目光,蕭勉主動交待:“前陣子在東北談了個項目,剛運過去一批馬,結果沒過一陣子,差不多都倒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的,而岑曦則聽得心驚膽戰,她坐直身體,語氣也嚴肅起來:“怎麽會這樣?查到原因了嗎?”

    蕭勉扯了扯領帶,隨手解開兩顆紐扣:“大概是水土不服吧。它們都是從新西蘭運過來的,先不說兩邊的環境,就連季節都不一樣,加上這邊的馴養師不了解它們的習性,所以出事了。”

    岑曦不自覺地蹙起眉頭:“損失多少匹馬?”

    蕭勉報了個數字,岑曦的眉心便蹙得更緊,他拍了拍她的肩,反過來安撫她:“這世上沒有穩賺不賠的生意,有損耗是正常的。我已經讓人聯係業內的專家,請他們擬定一套解決方案,看看短期內能不能攻破這個難題。”

    項目啟動之初就出了這種意外,岑曦覺得有點麻煩。她問蕭勉會不會影響雙方的合作,蕭勉則說:“說不準,我會找個時間過去跟他們談談。”

    說到這裏,蕭勉問她:“等我等得這麽晚,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岑曦點頭:“聽說你爸媽準備來看我們,你怎麽沒跟我提過?”

    “我怕你想太多。”蕭勉迴答。

    早在半月之前,父母就此事跟他打過招唿,他知道他們計劃七月初迴國小住,不過沒有告訴岑曦。岑曦離職後就沒了寄托,人空虛起來免不了胡思亂想,他不願多言,隻是不希望給她造成不必要的壓力。

    岑曦倒是心明如鏡:“你爸媽是特地過來考察我的吧?”

    “就不該讓你提前知道。”蕭勉無奈地歎氣,“你看,這就多想了。”

    岑曦瞥了他一眼,補充道:“不止這樣,他們應該還想過來檢查功課。”

    蕭勉意會過來,立馬忍俊不禁,他說:“越想越離譜。”

    岑曦湊近他,伸手環住他的脖子:“今天連我媽都開了口讓我生孩子了,你就一點都不著急?”

    蕭勉的表情變得意味深長起來,他伸手抬起岑曦的下巴,端詳了半晌才笑著說:“原來我家小曦想當媽媽了。”

    這麽正經的事,卻被蕭勉用這麽玩味的口吻說出來,岑曦覺得臉蛋

    發疼,有點難為情。她甩開這男人的手,別看眼不去看他:“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

    那嬌羞的模樣極惹人疼愛,蕭勉刮了刮她的鼻尖,臉上的表情很認真,但語中仍舊掩不住笑意:“知道了,我都聽你的。”

    到底是見慣風浪的人,東北馬場的小風波並未使蕭勉染上愁容,假如一定要找出什麽影響,那應該是他們的造人計劃又被迫延後。

    蕭勉出發前往外地那天,恰好是岑曦在cooing任職的最後一日。親自將蕭勉送到機場,她便迴公司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並正式跟共事多年的老同事們道別。

    其實岑曦也沒有什麽東西好收拾的,此前的一段時間,她早就把該帶走的東西全部帶迴家裏,如今剩下的,不過是幾件裝飾的物件,以及一些再也沒有意義的小禮物。

    這是小禮物全是高衡在她升職時送她的,她一直將它們放在辦公室,每當工作遇到阻礙和困難,又或許感到身心疲累時,她總會拿出來看一看,權當為自己打打氣。然而時至今天,她已經不需要這些東西,原本打算將它們歸還給高衡,但又覺得這樣的舉動好像有點惹人遐想的感覺,最終便決定將它們全部留在抽屜裏。

    午飯時分,整個采購部以及跟岑曦有過交情的同事都一同外出聚餐,為岑曦餞行。岑曦原本沒打算搞這番動靜,不過大家很熱情也很堅持,她盛情難卻,隻好答應。

    部門有幾個小女生是岑曦教出來的,她們跟岑曦亦師亦友,想到她將要離開,都難免有些許傷感。

    岑曦不喜歡這樣的氛圍,當那幾個小女孩表達對自己的不舍後,她便語氣輕快地說:“你們別這樣呀,我又不是出遠門,雖然我不在cooing工作,但還是留在霜江生活。你們要是想念我,平時可以約我見見麵、喝喝下午茶。工作上遇到困難,也可以找我,我能幫忙的話,肯定會幫助你們的。”

    她說完就有人附和:“可不是,假如岑總監要調往澳洲總部,我們才需要擔心見不著她吧?”

    在正式的調職通知公布之前,岑曦已經提出了離職,因而這份通知並沒有麵世。經過高層及董事會的重新商討,被派往總部的幸運兒已經換了人選,盡管如此,大家還是透過小道消息得知其中□□。

    不巧的話,那位取替岑曦派往總部的同事也在場。他正是上次跟岑曦一同前往新加坡出差的副總,聽見這話,他笑了笑,好脾氣地說:“這麽說,這頓飯也是跟我餞行的?”

    大家起哄。

    岑曦朝他舉杯,由衷地說:“恭喜你,祝你往後工作順利,在總部有更好的發展。”

    他將杯裏的酒一飲而盡:“我原本不該喝酒的,畢竟下午還有工作,不過今天這麽特殊,我就破例一次吧。”

    說著,他又往杯裏倒了小半杯的酒,敬向岑曦:“我也祝福你前程似錦,跟丈夫幸福甜蜜,趕緊生個大胖娃。”

    岑曦被他們逗樂:“怎麽又提起這個?”

    他們七嘴八舌地發表意見,都認定岑曦之所以放棄高薪厚職,是因為有更重要、更有意義的事情做,譬如備孕生娃。

    就在他們談笑得最熱烈的時候,包房的門被無聲打開。

    最先發現高衡存在的是正向著門端坐著的方婷婷,她站起來叫了聲“高總”,繼而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安靜下來。

    高衡神色如常地對大家頷首,卻沒有急著落座:“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方婷婷眼力極佳,她喚來服務員,在岑曦旁邊加了個位置。岑曦的情緒沒有什麽波動,她掛著淺淺的微笑,說話時帶著下屬對上司的謙卑與恭敬:“沒關係,小事而已。”

    即使高衡表麵上再親和,大家也不會忘記他的身份,他一來,包房裏的氣氛已經沒有剛才那麽輕鬆。

    當然也有些資曆匪淺的老員工,敢在餐桌上拿高衡跟岑曦開玩笑:“說起來最該跟小岑餞行的人就是高總啊,我記得他們差不多同期進公司,前些年還是搭檔,革命友誼肯定很深厚。”

    岑曦的笑意淡了一點,而高衡則說:“是啊,我應該比你們都舍不得岑總監。”

    眾人紛紛望向岑曦,那目光有點說不出的異樣,這時高衡才慢慢補充:“她走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跟她一樣優秀的員工。”

    有個活潑點的女生用帶點撒嬌的語氣質問:“高總,難道我們就不優秀了嗎?”

    高衡笑而不語。

    大家又開始起哄,岑曦不得不出麵控製場麵:“好了,高總在說場麵話而已,你們又不是沒聽出來!”

    這下被升遷的副總也發話:“大家肚子也餓扁了吧,我這就讓服務員起菜,大家吃多點,這一頓我請!”

    話是這樣說,不過賬單還是高衡中途出去結的。飯後大家都樂嗬嗬地道謝,他倚著椅背,手摸著杯底,漫不經心地說:“應該的。”

    除了最基本的

    交流,高衡全程沒有跟岑曦多說半句話,岑曦亦然。

    眼見差不多到點,大家收拾一下就迴辦公樓打卡上班。岑曦也跟著迴去,走到半路,她發現手機好像不在身上,於是又折迴去找尋。

    重迴包房時,岑曦推門就看見坐在原位的高衡。高衡手裏拿著她的手機,百無聊賴地轉動著,聽見門端的聲響,他也沒抬頭。

    餐桌上的剩菜殘羹已被收拾幹淨,隻留下兩個茶盞和一壺熱茶。想來這個男人應該是早有預謀的,而她的手機,肯定是他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抽走,並以此引導自己迴來。

    來者沒有上前,高衡將手機放下,一邊倒茶一邊說:“進來吧。”

    岑曦走過去,剛想拿迴自己的手機,高衡卻將它推到她夠不著的地方。她有點惱,連帶語氣也惡劣起來:“高總是不是還有什麽離別贈言想跟我說?”

    高衡一臉平和:“你贏了。”

    岑曦冷冷地睥著他:“我沒跟你賭什麽。”

    高衡終於轉頭望向她:“可是我有,我賭你不會離開公司,賭你還愛著我。”

    岑曦發笑:“高總,你可別忘了自己已經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高衡喉嚨一緊,聲音有點艱澀:“小曦……”

    他看著岑曦,卻沒了下文。

    商媚媚的性子跟岑曦不一樣,甚至恰恰相反。當傍上高衡這種人物,她巴不得昭告天下,讓周遭的人都羨慕她、巴結她。雖然高衡從未表露過什麽,但她早以高衡女友的身份自居,公司上下就連負責清潔的阿姨都知道他們的關係。

    其實這件事讓高衡十分不滿,一來他不喜歡公開自己的私人感情生活,尤其是辦公室戀情,這讓會毀壞他在領導心中那醉心工作、心無旁騖的好形象;二來他則討厭這段關係牽起的裙帶關係,自從得知他們的關係曝光後,商媚媚所屬的芳療機構便頻頻向他套近乎,甚至還想借此獲得更多的利益。

    或許太習慣岑曦的體貼與懂事,當交往對象換成輕浮膚淺、還愛到處惹事的商媚媚,高衡就覺得格外的不適。初時她的嫵媚和妖嬈還能使他包容忍耐,但時間一長,即使她再風騷再妖豔,也抵不過他對這女人的反感。

    新鮮感逐點褪去,他便開始懷念跟岑曦相戀的日子。她的一顰一笑漸漸在腦海清晰起來,他深受其擾,每天似乎都活在她的陰影下,就連跟商媚媚做盡親密之事,也總提不起勁來。

    舊

    情像顆紮根在內心的種子,高衡原以為一切已被自己揮刀砍去,結果他不過是砍掉了最表麵的枝椏,而茁壯的根莖則全部留在深處,隨著時間推移,它們又萌出新芽,甚至更深更狠地盤踞著他的心。

    看見岑曦跟丈夫恩愛如此,高衡不僅覺得礙眼,還妒忌得發狂,而這次的工作調配,確實是他刻意為之的。岑曦隻知道她將被調往澳洲總部,卻不知道在不久的將來,他也會調派過去,繼續與她共事。他千方百計地分拆這對夫妻,可惜剛走出第一步,便滿盤皆輸。

    岑曦自然不知道他內心的千迴百轉,麵對這個沉默的男人,她完全失去耐心:“你到底還想說什麽?”

    高衡抿著唇,好半晌,他才開口:“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我想你離開了公司,我們就徹底地斷吧了?你歸你,我歸我,再也扯不到一塊去……”

    說到這裏,他從椅子站起來,然後從口袋裏摸出一張黑-卡,連帶手機一起塞到岑曦手裏:“老密碼。”

    在岑曦愕然之際,高衡忽然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說罷,他便徑直走出了包房,不給岑曦半點拒絕的機會。

    岑曦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那張黑卡有點燙手,她巴不得將它甩進垃圾桶。她在心裏咒罵,結果一轉身就發現門邊站了個高大的男人,定眼一看,更是暗覺倒黴。

    兩人隔空遙望,最終是岑曦先開口:“你怎麽在這裏?”

    “來這裏當然是吃飯啊。”淩雋仍舊打量著他,眼中都是別有深意的光,“我可以把你此時此刻的情緒解讀成心虛嗎?背著自己的老公跟前男友幽會,一卡換一吻,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啊。”

    “閉嘴!”岑曦沉下臉,“還有停止你那些齷蹉的揣測,我跟高衡一點瓜葛都沒有。”

    “是嗎?”淩雋走了進來,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

    對上那雙寫滿懷疑的眼睛,岑曦沒好氣地說:“你愛信不信。”

    正想舉步離開包房,卻聽見他正用著怪異的強調懶洋洋地說:“剛才在樓下看見你跟一大幫同事在一起,可轉過頭又背著他們跑迴來,我想事情並不簡單吧?”

    岑曦的腳步滯在原地,三兩秒後,她轉身朝淩雋走過去,一手揪著他的手臂說:“給我起來。”

    淩雋依言站起來:“做什麽?”

    岑曦拽著他往門外走:“你不是懷疑我嗎?我帶你去找高衡當麵

    對質。”

    聽了這話,淩雋立馬將手抽迴來:“神經病,我才不做這麽雞婆的事。”

    其實根本毋須對質,淩雋也知道剛才包房裏發生過什麽事。在樓下看見岑曦後,他便尾隨她來到這裏,她沒有關門,他在外麵也能清楚地聽聞他們的對話,以及看見他們的一舉一動。而他那樣說,不過是使使壞,單純想看她慌張又百口莫辯的樣子罷了。

    然而岑曦卻很堅持,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又揪住淩雋的衣服,強行將他拽出門外,直至他舉手投降,她才鬆了手。

    “嫂子,我相信你還不成麽?”淩雋理了理被她弄皺的衣服,“要是被人看到我們拉扯,麻煩更大啊,沒準傳出去就是亂-倫!”

    “那你離我遠點。”說完,岑曦就撇下他,疾步走開。

    這下淩雋倒追了上來,跟在她後麵說:“今晚一起吃飯吧。”

    岑曦連頭也不迴:“不怕亂-倫了嗎?”

    淩雋嗤笑了聲:“隻要你願意,我任何時候都奉陪。”

    岑曦默默地罵了句有病,並沒有答應他。

    下班的時候,岑曦懷抱著一個小紙箱離開公司,剛走出旋轉門,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屏幕顯示的是一串陌生的號碼,她心裏有底,接聽後果然聽見淩雋的聲音:“嫂子,三點鍾方向。”

    岑曦連頭也沒轉,徑直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察覺她有掛電話的意圖,淩雋就說:“你走啊。要是沒人陪我吃飯,我就找你老公聊天,無聊起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說什麽的。”

    岑曦咬牙,最終還是轉身往迴走。由於淩雋的車跟他一樣騷包,她很快就找到目標,拉開車門坐到副駕上。

    等她係好安全帶,淩雋托了托鼻梁上的墨鏡,接著踩下油門,幹脆利落地向前飆出去。

    這樣的車速容易讓人感到不適,岑曦知道這家夥肯定是故意的,因而沒說什麽。直至車子停下,她才舒了一口氣,同時拭了拭掌心的薄汗。

    那端的淩雋倒是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挺厲害的啊,上次汪雯雯那丫頭坐我的車,下去的時候連站也站不穩。”

    這種無聊的人,岑曦懶得打理。

    他們朝餐廳走去,淩雋又自顧自地說:“那丫頭遲點也跟著你的公婆到霜江來,她以前很喜歡你老公的,沒準這次跟來,也是打他的主意,你自己看著辦吧。”

    岑曦冷淡

    地說:“多事。”

    淩雋聳了聳肩:“要知道你公婆可是喜歡那丫頭多過喜歡你,要是她把蕭勉搞定了,你覺得自己還有什麽地位嗎?聽說今天正式離職,想想你以後既沒工作,又沒有男人,真是淒涼!”

    這男人淨說一些難聽的,岑曦知道他又想給自己找不痛快,因而沒有上當,隻是臉無表情地聽完。

    當他繼續作出更悲催的猜想時,岑曦忍不住打斷他:“你特地約我吃晚飯,為的就是講這些廢話?”

    淩雋停了下來,繼而笑著承認:“是啊。”

    岑曦實在敗給他,她攪拌著杯裏的奶茶,隨意扯了個話題:“下午怎麽出現在我們公司的附屬餐廳?”

    “你省點吧,那已經是別人家的餐廳了。”淩雋不過去任何一個取笑她的機會,高興過後,他才說,“我過去當然是幹正事。”

    岑曦反唇相譏:“你也懂得幹正事?”

    淩雋從煙盒了摸出了一根香煙,想點卻又沒點,隻夾在指間揉著:“我打算跟你的舊東家進行更深入的合作,保加利亞那玫瑰莊園也撥給他們玩了,今天剛簽的約。”

    這消息實在出乎岑曦的意料,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至於怎麽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我怎麽沒聽說?”

    淩雋將變了形的香煙丟掉:“你一個離職員工也想知道這種□□消息?”

    岑曦自動過濾他的話:“依蘭那個合作案,收益很好?”

    淩雋說:“還行吧,不功不過。”

    瞧她一臉愁思,淩雋就說:“你那位前男友,胃口可大了,保加利亞那莊園才下肚,轉眼就覬覦我們別處的莊園。他的功課也做得很足,我們哪個片區有什麽莊園,他都摸得清清楚楚。他談判也很有一手的,那條件刻薄得很,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提到高衡,淩雋的語氣就有點不爽,岑曦觀察著他的眉眼,問他:“既然是這樣,為什麽還要把玫瑰莊園簽給他們?”

    淩雋瞧了她一眼,唇邊露出詭異的笑:“這可要問你老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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