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蕭勉那樣敏銳而高深的男人,岑曦不覺得能夠對他隱瞞什麽。早在結婚之前,她已經坦白過自己的舊情史。那場差點就談婚論嫁的戀愛,陳述起來也不過寥寥數語,明明應該蕩氣迴腸,最終亦非如此。

    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蕭勉說過不介意,而岑曦也盡量不給他介意的機會。

    在他麵前,岑曦對某些人某些事向來都是絕口不提的,至於今天失言,倒是個例外。想必是工作壓力太大,才會這樣失常,一定是這樣。

    岑曦決意要從壓力中抽離,然而周一迴到公司,她無可避免地重新陷了進去。

    作為采購部門的負責人,岑曦不僅未能有效率地敲定與蘇赫莊園的合作計劃,還嚴重拖慢新一季產品的推廣進度,在新一周的例會上,她自然又是被重點關注的對象。

    偌大的會議室裏,噝噝冷氣從中央空調出風口滲出,吹在岑曦的手背上。麵對各種質疑和挑刺,她沉著應對著,到後來難禁露出一絲倦意,畢竟這樣綿裏藏針的紛爭,要比明刀明槍的戰鬥耗費心神得多。

    心知與蘇赫莊園合作無望,岑曦連夜想出了一套新方案,這方案雖不如跟蘇赫莊園結盟那般迴報豐厚,但縱觀全局,這也不失為上好的良策。經過她一輪的見招拆招,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才閉了嘴。

    原以為新方案能夠無異議地通過,不料那個坐在主賓位上、整個會議都在沉默的男人卻淡淡然地開了口:“新一季的產品可以更換,但跟蘇赫莊園的合作必須要促成,不管用什麽方法、花多少時間。”

    剛才還伶牙俐齒的岑曦,此際卻微微抿著唇,好半晌都沒有出聲。

    大家很有默契地緘默不語,最終那把同樣的男聲響起:“會議先到這裏,岑總監來我辦公室一趟。”

    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神色各異,有詫異的,有探究的,但更多的則是幸災樂禍。

    將手頭上的要務處理好,岑曦才前往總經理辦公室,張秘書見了她,立即起身為她開門。

    高衡正負著手站在落地窗前,他沒有任何指令,甚至連頭也沒迴。見狀,張秘書朝岑曦點頭示意了一下,隨後便退出了辦公室。

    落鎖聲“哢噠”響起,室內的氣氛變得壓抑。岑曦沒有向前,在高衡迴頭時,她也沒有動,就那樣脊梁筆挺地站在原地。

    隔著不足十米的距離,兩人的視線撞到一起,岑曦眼裏沒有任何感情,隻像看

    陌生人一樣看著他。

    到底是高衡打破了這方的沉默:“為什麽?”

    岑曦麵無表情地說:“人家莊園主瞧不起我們公司,堅決不合作,甚至連麵談的機會也不給,我還能怎麽樣?”

    高衡的語氣有點煩躁:“我問的你為什麽一聲不響就跑去結婚!”

    岑曦倒是笑了起來:“原來高總正介意我沒有給你發喜帖?抱歉,你那時正在國外出差,我不好打擾你。當然更重要的是,我擔心我老公不高興。”

    氣氛更加壓抑,岑曦不想多留:“如果高總沒有公事跟我談,那我先迴去了。”

    高衡的臉徹底冷下來:“公事?公事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拿下蘇赫莊園,莊園主不願跟你見麵,你就親自上門拜訪,這種事還要我教嗎?”

    岑曦唇邊的笑突然掛不住了,舊日那所謂的登門拜訪,不過是跟高衡秘密同遊的幌子罷了。他們曾挽手踏過一片片絢麗紛繁的花海,賞過最燦爛的羅馬洋甘菊,也看過最浪漫的大馬士革玫瑰,可惜最終守不住這好時光。

    花無重開日,而感情,同樣沒有重頭再來的一天。往事浮現,極像利刃,一下一下地剜著她的心。

    最近岑曦的心情都不太好,臨下班接到母親的來電,她說話也有氣無力的。

    問過女兒近來的起居狀況,錢小薇便吩咐:“這個周末迴家吃飯,你爸老說很久沒看見你,聽得我耳朵都起繭了,煩人!”

    這是岑曦聽過最動人的抱怨,她也不揭穿母親,隻迴答:“知道了。”

    正要掛電話,又聽見母親急急地說:“叫上蕭勉。”

    岑曦忍不住揶揄:“你不是很不待見他的嗎?怎麽今天想起人家來了?”

    錢小薇低罵:“讓你叫就叫,哪來這麽多廢話!”

    岑曦告訴她:“他出差了,還沒迴來。”

    錢小薇追問:“去多久了?什麽時候迴來?”

    沉默了半秒,岑曦說:“我沒問。”

    “你怎麽當人家老婆的!”緊接著,錢小薇又將矛盾指向那位不太順自己眼的女婿,“這個蕭勉懂不懂當老公的,才結婚多久,這麽快就像沒腳小鳥那樣漫天飛。我早說過這男人不行,一看就不是顧家的男人……”

    伴著母親的叨念,岑曦不自覺地想起蕭勉出差前的夜晚。

    那晚蕭勉翻身將自己壓住,岑曦以為他要秋後算賬,結果他

    連名帶姓地喚過她以後,隻吐出了一句話——我明天出差。

    當時她有點懵,“哦”了一聲就對蕭勉說:“那早點休息,不然沒精神的。”

    在黑暗中,岑曦不清楚蕭勉是什麽表情。她隻知道,他靜默了三兩秒,之後還真的乖乖地躺到自己身側。

    粗略一算,蕭勉貌似已經有十餘天沒有迴來了。自結婚以來,他們一直聚少離多,即使他不在,岑曦也不會不適應。說起來,她還挺享受如今的狀態的,沒有束縛,沒有纏繞,日子過得淡然卻又覺得實在,因為生命中多了一個他。

    下班迴家,麵對著空蕩蕩的房子,岑曦察覺自己竟然有點落寞。或許是因為母親的一番話,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蕭勉。

    蕭勉好像很忙,經常在外地,但家裏卻處處都是他的痕跡。茶幾上的雜誌、冰箱裏的啤酒、床頭櫃麵的腕表、盥洗台的電動牙刷……

    不過這男人也是情商不足,離家這麽多天,居然沒有一通電話,她不找他,他連微信也不給自己發一條,還真是自在又瀟灑。

    獨自吃過晚餐,岑曦又開始處理那棘手的合作計劃。高衡不肯撤換合作對象,她不知道是因為他對蘇赫莊園情有獨鍾,還是故意刁難自己。不知不覺又過了小半個月,然而進展卻幾近為零,再這樣下去,她真有必要親自前往開羅一趟,見一見那位油鹽不進的莊園主。

    在搜索引擎輸入“開羅”兩字,隨後便出現了不少旅遊資訊及其攻略。很少人知道,岑曦是一個路癡。她從小缺乏方向感,最討厭的就是看地圖,每次出遊都是高衡做導向,她就像個迷糊的小朋友,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他經常以此為樂,閑來無事就笑話她,把她惹毛了,又像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摸出剛采摘的鮮花,這樣老套的招數,卻總能讓她的火氣煙消雲散。

    迴憶像是纏人的幽靈,岑曦無處可逃。她突然恨得牙癢癢的,高衡肯定是故意的!將平板摔到沙發上,她抱著雙腿,額頭抵在膝蓋,鬱悶地歎了口氣。

    最終讓岑曦平複下來的,是酒櫃裏的葡萄酒。那瓶葡萄酒是他們結婚時,蕭勉一個朋友送來的賀禮,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她心情不佳,一不小心就貪杯了,喝到後來人有點飄,還出現幻覺,看見蕭勉迴來了。

    直至客廳的燈被全部打開,明晃晃的光線讓眼睛反射性地眯起來,岑曦才發現眼前所見的不是幻覺。此際她正姿態不雅地倚在沙發,一手拿著酒瓶,另一隻手握住酒杯,冷不防被一個男

    人盯著,雖說是自己的丈夫,她也感到狼狽。

    蕭勉似乎沒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副景象。駐足在沙發的數米以外,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臉頰緋紅、目光迷離的岑曦,一言不發。

    說什麽小別勝新婚,岑曦覺得都是騙人的,見了她,蕭勉根本沒有歡欣喜悅的表情,更沒有給自己一個熱烈的擁抱甚至親吻。她心生悵然,下意識又呷了小口葡萄酒,察覺他的視線仍鎖在自己身上,她直了直身體,然後將酒杯舉向他:“要來一杯嗎?”

    蕭勉沒有反應。

    岑曦正打算將手收迴,而他忽然走來。他穿著一身藏藍色的雙排扣大衣,看起來高大挺拔,身影投下來,遮擋了眼前大半光線,他越是靠近,她就越是局促。

    停在她跟前,蕭勉沒有拿酒杯,手卻覆在她拿著酒瓶的手背上。她有點錯愕,正要發問,他已經將葡萄酒整瓶抽走。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這男人竟仰著脖子將酒灌了下去。

    他一口氣就把剩下的半瓶葡萄酒喝完,看著他性感的喉結,岑曦動了動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蕭勉將空瓶擱在茶幾,終於開口:“還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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